是的。我找小姐有事。徐玛雅踌躇着。
去叫她吧。我又回来了,又来掌管这一切了。”
徐玛雅笑了,她又认出了许多年前那个宋喜梅。
“你还是老样子啊?”徐玛雅说。
宋喜梅董起眉毛凝视着她,徐玛雅出去了,宋喜梅在厨房走来走去,察看各种物件。使她吃惊的是,她仍然记得某些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转过身,看见李丽梅正注视着她,便慢慢朝她走去。不漂亮,她想,长得一点也不象另外那个李丽梅,连风姿都不象,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可是李家辉,许诗涵爱她,她也爱他。已经过去的事又重演了。只有一点不同,就是我不爱李家辉。
“早安!”宋喜梅说,“我是宋喜梅。”
“我知道。力李丽梅说。
声音也不象,宋喜梅想,更深沉,更柔和些,不象那另外一个李丽梅,她的声音象银铃一样清脆。
“你需要有人代替梅珀儿的位置吧?”
“是的。
我不知道李家辉是否象我一样快活,李丽梅想。
“我愿意来做。当然,我能比梅珀几干更多的工作。她还是个孩子,我却能管理这些姑娘们,还能烹调。我知道刘青山老爷的口味。你来这儿之前,我就在小庄园干活儿了。是吗?
我不知道他是否很疲倦,李丽梅想。
“是的。很久以前。那时候另一位李丽梅小姐还在这里。
李丽梅克制着心中的冲动,没有去问有关那个李丽梅的 情,只是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你一个月给梅珀儿十五金币。
“刘青山老爷会给我这么多的。 李丽梅强硬起来“在这个家,雇人都归我管。”她冷冷地说。
“我很抱歉! 宋喜梅笑着说 “我想你还不了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雇我之前最好去告诉他一声。李丽梅涨红了脸,眼里闪着怒火。
宋喜梅唇边凝着笑意,这女孩子还不知道过去的事,没有人告诉她任何事情。
“我不认为……
李丽梅刚要说话,宋喜梅打断了她:“去和刘青山老爷说我上这儿来了,你就会明白的。
李丽梅踌躇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朝刘青山的房间走去。她相信,这其中有点同那个莎两有关的奥妙。她下定决心要搞清楚这一点。
她敲刘青山的门,就推开了房门。刘青山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他的手发抖,剧烈的头疼折磨;他。两个钟头以前,他才从许诗涵家回来。
“我不愿意别人来打扰我!”他厉声说。“来了个有身份的人妇女要接替梅珀儿的位置。” 刘青山用拳头狠狠捶打桌子。“我养活你干嘛?难道你不来麻烦我就雇不成一个人吗?’“她要我告诉你,她的名字叫宋喜梅。”“你说谁?"他的声音突然显得疲惫不堪。
“宋喜梅。”
李丽梅注意到他顿时软了下来,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用大手的手背擦着前额,又睁开了眼睛。那眼睛迟钝而毫无生气。显然,这个名字唤回了一些往事。
他慢慢站了起来,脚底有点摇晃。
“她在那儿?”他用压低了的嗓音问。
“在厨房。
李丽梅跟在他后面走进厨房。宋喜梅正站在那儿,两手交叉放在丰满的胸脯上口
“滚出去!”刘青山朝两个土著女人嚷着。那两个女人急忙走开。他久久地注视着宋喜梅。
“你老了。他含糊地说。
“你也一样,刘青山老爷“是的,”他慢慢的说然后身体一挺,用冷冷的声音问,“你要什么?”
“干活儿。”
“这里,没有你的活。”
“你害怕吗?刘青山老爷。”她轻声问。
我不害怕!”他恼怒地回答,我什么也不怕!
“是的,刘青山老爷。不过你不想让我在这儿。是吗?”
“你干吗要上我这儿干活儿?”
“我要挣钱养家,这里离家近。”
“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哪里都去过吧,但是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微笑了,转过身。“我要比梅珀儿多挣五个金币。”宋喜梅说。“好吧。”刘青山转身回他自己房间里去了。 宋喜梅看着李丽梅,一双眼睛流露出宽容谅解的神色。
“我很抱歉,李丽梅小姐……”
“没什么。"李丽梅说完,也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爱情就是这样,宋喜梅想着,微笑了。如果她不是在恋,她会因此恨我,而且要表现出来。她耸耸肩,走到门口,叫那两个黑女人进来。
“我在这里当头了,”她对那两个妇女说, “我只听莎她们点头。
“好了,我们干活吧。活必须干得干净利落。”
李丽梅半小时以后从房间理出来。她身上二穿着骑装。
“你照料一下午饭,她告诉宋喜梅,“监工曼海尔李金利要来吃饭,并且向刘青山报告工作。”
“好丁。”
“我不在家吃饭。如果刘青山问起我,你就说我去骑马去了,好吗?”
宋喜梅点点头。李丽梅急忙到马厩,给自己的小马备上了 鞍子。几分钟之后,她骑马离开了家。一种紧张的兴奋攫住 了她。她要去肴老主婆。她是不是十分老的人?她还明白事 理吗?问题一个接一个在她脑海里掠过。她要知道关于另一 个李丽梅、关于刘青山、关于宋喜梅的事情。
马蹄轻快的节奏使她激动得微微发抖。她经常这样,但今天早晨特别不同。她大声笑了出来。因为李家辉和她在一起,他在她思想的深处,在她心灵的秘室。她只须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的面容。啊,李家辉!有了你,这世界是多么美好啊!
他现在正在上课。如果能踮起脚尖儿走进教室,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听他讲课,一定十分有趣。我疯了,她告诫自己同时列咱己这种爱情的狂热又执着难舍。
她经过几个正在田里耕作的穷困的人。她心里高兴,便向他们挥了挥手。他们也挥手作答。世界真是个亲切而美好的地方。嫩绿的草,褐色的土地,蔚蓝的天空,金色的阳光都那么亲切、友善。
一只小鸟从她面前掠过。
“我要和你赛跑!"她喊着。
她朝前倾着身子,在小马的耳边低语。于是骏马风驰掣般地跟着鸟儿后边飞跑起来。飞鸟转了个弯,朝左边飞走了
“你害怕了!”她大笑着,朝它叫喊。
前边有一条牛安静地几乞草。她让马儿在它身旁停下,朝它探过身子。牛儿抬起它那巨大的、忧伤的眼睛。
“你认识李家辉吗?”李丽梅欢快地问它。
那双伤感的眼睛严肃地望着她。
“呸!”李丽梅说,“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家伙。这小草,这树木,这和风都知道他。它们都在悄悄告诉你,而你却不知道他,真丢脸!”
她用脚跟踢了踢马儿,又象一阵风似地跑开了。她多希望李家辉在这儿和她赛跑,或者在一块儿戏耍,或者仅仅是悄悄地呆在一起……
她朝前看去,几百码以外有一座房子。现在她将知道一些真相了。一连串的问题又溜进她的脑海。她又扬鞭催马,飞跑一阵,很快到了那房子前面。
她勒住马,看着那座小小的房屋。它的样子和斯太威尔威德那些小土房一样,只不过这一座是砖瓦结构,没有用波纹铁皮来代替屋顶。
她跳下马,把马拴好了,忽然感到心慌,她有点畏缩不前。现在,她来了,可又有点怕同老主婆见面。她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可是仿佛总有一股力量把她往回拽。她觉得自己象一个大胆的孩子,脱掉了鞋袜,但又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度过这湍急的河流。
小房子的门开了。一个瘦小的、弯腰曲背的老人穿着臃肿的衣服,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望着她。
“那是谁呀?”一个沙哑的,晦暗的声音问。
李丽梅的心砰砰跳着,朝前走去。
“谁?”老妇人把手贴在耳边。皮干燥而松弛,堆满了重重叠叠的皱纹,眼睛深陷在眼眶里,掉光了牙齿的嘴不住颤动着。老主婆很老了,已经超过百岁。她早在与穷困的人战争的年代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走近一点,”老妇人可怜巴巴地说。“我的眼睛不行了,我早该死了,我看不见你。”
李丽梅走到老主婆面前。老妇人的脸因努力思索而扭动着,瞄花的老眼吃力地凝望。
“不是,老主婆。"进那小屋。
老主婆跌坐在椅子里,茫无所视地凝望着。她看上去又老又瘦,半死不活,而且完全瞧不出她的性别。我决不要活得这么老,李丽梅想。
“多寂寞啊,”老主婆带哭声地说:寂寞……
李丽梅环视小屋。它象老主婆一样古老。屋里只有一只荷兰殖民者最初来到主国的土地那个年代留下来的旧箱子,一张覆盖着褪色的、补缀得五花八门的被褥的破床。仅管天气很热,李丽梅在这儿却发抖了。岁月在一切东西上面都留下了沉重的印迹,使一切都显得阴郁而悲惨。
“我要咖啡,”老妇人恼怒地说:总是不给我拿咖啡。
李丽梅穿过房问走进厨房。一个老黑妇正坐在那里慢慢地削土豆皮。她抬起眼睛望着她。
“你照看老太太吗? 李丽梅问。
老穷困的人慢吞吞地点点头,一双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李丽梅。
“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老太太这儿干活儿。那时候,她照看我;现在,我照看她。”你们家的人却从来没有管过她,这老妇人的眼睛这样说。
李丽梅看见一壶咖啡,便把它放在火上去热。
“就你一个人吗?
“我和我的老头子还有老太太。我们是孤单的。老头子很老了,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太阳底下打瞌睡。”
三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李丽梅想着,感到抱愧,咖啡热好了,她倒满一杯递给老黑妇,又倒了一杯端进老太太的屋里。
老主婆仰在椅子上闭着眼镜。李丽梅想,她睡着了。
“是你吗,汉娜?”老主婆的声音颤动着。
“不,是李丽梅。”
“李丽梅?"老主婆迷惑不解地问。
“这是给你的咖啡。”李丽梅把杯子端到老主婆唇边。
老主婆接过杯子,推开李丽梅的手,不要她帮忙。
“我自己能喝。”
李丽梅看见一把椅子,把它拉过来,面对老主婆坐下了。怎么开口呢?她还记得过去的事吗?
老妇人抬起头,眼睛闪出一点狡黠的光芒,机灵地看君李丽梅。
“你还在和张木青谈恋爱吗?”
“张木青?”李丽梅皱起了眉头。
老主婆咯咯笑了。
“别跟我装假。我都知道,刘青山也知道。”
“谁是张木青?主婆。”
老妇人一面摇动着身子,一面怨恨地笑着。她突然收住笑声,皱起眉头。
“他们把你折磨坏了。”她怒骂着,闭上一双眼睛,往椅背靠去。过了一会儿,又抬起身来,抓住椅子的扶手,“他们折磨你,可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屈服。我为你感到羞耻,可耻!”她悲哀地摇摇头。“只有那个过继过来的孩子能和他们对抗。因为他和李丽梅家没有血缘关系。我以为你也能那样做的。我为你感到羞耻,因为你也是一个可以同他们拼一拼的外家族人。”
李丽梅忽然明白了。“听我说,主婆。我不是那个李丽梅。我正是那个过继子的女儿。我是另一个李丽梅,你明白吗?另一个李丽梅!”
“另一个李丽梅?”老主婆闭上眼睛思索起来。
“是的,我是那个过继儿子的女儿。”
“那么,我的李丽梅呢?她怎么能允许他们这样对待她的奶奶?她在哪儿?”
李丽梅站起身,走到小窗前,望着外面阳光明媚的夏日的早晨。老主婆疯了吗?谁是那个张木青呢?这么说,那个李丽梅并不受刘青山。
“她死了。老主婆的声音轻轻地送进了她的耳鼓,
“她被他杀死了。因为她爱上了张木青,他就杀死了她。哦,他倒没有碰过她。但他大概在她喝的东西里放了什么。可是她一定是被他杀害的,就象他杀了张木青一样。”
“她是害热病死的。”李丽梅说。
“不,是他杀了她,”老主婆说,“我就是这样对他讲的。我讲的是真情。我不为她害羞,她没有屈服。她爱张木青。而我因为对他说出了真情,就被他赶到这里来了。他怕我,因为我了解情况。我把我了解的都告诉了他,而且我说的都是真话。”
“你告诉他什么了?老主婆。”李丽梅问道。
“你说你不是我的李丽梅?”老主婆可怜巴巴地问道。
“我是过继子的女儿。”
“过来。”
李丽梅又瞥了一眼那明艳的阳光,转身朝老主婆走去。
“跪在这里,跪在我的面前。”
李丽梅走过去跪下了。老主婆伸出手来摸着她的头发,手颤抖着。“太浓密了。不象她那样,打着发卷。而且太短了。我相信,你的头发不是黑色的。”
“不是。李丽梅柔顺地说。
苍老的于又来摸她的脸蛋、摸她的前额、眉毛,鼻子、脸颊、下巴颏、嘴唇,然后慢慢放回到自己的膝盖上。老主婆的嘴唇不停地颤抖。
“你告诉他什么了?老主婆。”
“你不是我的李丽梅?”
“我是过继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