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用了十年的时间去追寻她，这个给了我名字的女人。在心底里，我是明白的，这个女人从未珍视过我。我，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件工具，一件杀人的工具。
人在软弱的时候总会选择一个强大物来作为自己的信仰。无偿地深刻地痴迷于这个信仰。我那个时候就是如此的天真，如此得将她作为生命里的唯一。
我为她学会杀戮，学会残酷。断绝一切七情六欲。
在公主府里安下了身，昼伏夜出，幼年败坏的肌肤渐渐恢复，原来我也可以长得好看。我看着莲花池里倒映出的身影，陌生而挺拔，苍白而阴戾。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直到遇到另一个她，一身白衣素雪，锁骨处紫蝶妖娆……我看见她，仿佛看见了苍茫大雪上的凌霄花，美得那么风华绝世。
她在京城行窃，只偷贪官污吏，百官人人自危，长公主大怒。夜主派我暗杀她时，我心底竟然有一丝欣喜。
我与她的纠缠就那般定下，是敌非友。
“你再这样跟着我，我会认为你赖上我了。”少女笑的时候，幽深的紫瞳透出三分邪魅。
我紧了紧握剑的手，安抚住跳乱的心：“杀你，是我的任务。”
“为什么要杀我？我自认做的可都是好事。”她伸手，遥遥指着京城西街贫民窟里拾到银子的穷人，那些人正为从天而降的钱财感激上苍，即便今年的寒冬特别长，他们也不必担心挨不过去。
“晚上我就洒银子，白天呢我还会施粥……而且，你屡次要杀我，我都不忍心伤了你。”她很像她，但又不像她，我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心里是淡淡的暖。
温暖么？突然觉得可笑，我不过是一件杀人武器。转身就走，失了杀气，再如何也杀不了人。
“嘿嘿，感动了？”没想到她却得寸进尺，笑嘻嘻地飘过来，“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哗然震惊，拔剑，杀气一泻千里，我记得她的调戏，刻骨铭心，但同样我不允许她玷污我心中的唯一，我的女神！
“谋杀亲妻啊……”装出来的惨兮兮的叫喊，一把浓雾后，她消失了。
在我不断地追杀下，她的轻功越来越好，又使得一手毒雾迷功，除非她出来偷盗，日夜潜伏在阴影里的我根本找不到她。
找不到她的时候，我会站在黑夜里，安静地看雪。日子一久，我竟然忘记了我是在等候着我的女神还是她……
雪衣侠盗的名声越来越大，长公主和夜主终于决心将她除去。这次连环杀局，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我要问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她，如果不是，我将拔剑……即便在我心底早有判决。
我只是固执地不想背弃第一次爱上的人，我只是愚蠢地在自欺欺人……其实，我早已变心。
“我又当了谁的替代品？可惜，我不是她！”她怒吼，鲜红的血液咳嗽在雪地上，染了一片绚丽的绯红。
然后她笑了，洁白的小脸上那双紫眸清澈明净，好一朵不染尘埃的凌霄花……她消失在黑夜里的时候，我没有去追，不是因为挡在前面的骁勇大将军姑苏无涯，只是……我的手在颤抖，不断地颤抖，甚至握不住剑……
她应该是死了吧？那么重的剑伤……我坐在公主府的屋顶上看夕阳，公主府每天都很热闹，不受宠的人费尽心思想受宠，受宠的人不但嚣张跋扈还到处惹是生非——尤其以那个少年为甚，他有一双不亚于她和她的紫黑色美眸，邪魅孤傲的身影四处纵横，惹尽所有人的怨念和……目光。
我觉得我有些奇怪了，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是在看那朵凌霄花，清澈明净，风华绝世……然后他也死了，死得那么突然，死得那么决绝……整个世界好像一夕之间没了声音，我站立他的坟前，看着墓碑上潦草的字。
风很大，我甚至没有落泪，只是心底溢满了悲伤，悲伤漫卷成海……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已经死去，骨灰飞扬，化成尘土……那些被刻意淡漠忽视的过往如洪潮般席卷而来，他和记忆力的凌霄花幻化成一体……泪如雨下。
一年后的忌日，我躲在密林深处，他的坟安在前方，枯败苍白的绯和姑苏无涯正默然无语，远方，琴音袅娜，如泣如诉……他一死，憔悴了多少人？
我开始嫉妒绯，他们之间暧昧不清的缱绻缠绵，嫉妒姑苏无涯，他们之间生死相许的决然无悔，甚至清颜……他可以为了他跪求长公主三天三夜，明目张胆地维护。
而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默默地守望，百转千回，心殇成空。
“我不爱看你静默，雪落在你的睫毛上，我只觉得心痛……”很久很久以后，我嫁给了死而复生变为女身的她，她慵懒柔软地靠在我怀里，说着她对我初识。
定是上苍的怜悯，我才寻获了她，甚至还得到了她的爱……
“我不是仙奴，若爱，便是烈火……”我小心地抱着她，我的爱太重太深太痴，我怕伤到她，上一次是十年，这一次我一生都不会放手。
“傻瓜，我只怕自己不够好，比不上另一个她……”她紧紧地回拥我，让我感受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她的温暖。
我整颗心就那般奇迹地平静下来。
视线里是飞快后退的树木，我侧身就可以看见马车里的她，她朝我温柔一笑，紫瞳清澈明净，好像可以倒映出我的人影。
双手无意识地抚上腹部，那里有了一块小小的隆起，我的眉目也淡去了从前的冰冷孤寂，弯了弯眸子，轻轻笑道：“情，我怀孕了……”
“什么？！”邻座黑色短发的俊美少年危险地眯了眯眼，手中握着一把雪亮发光的匕首，“你怀孕了？”
“真的？太好了！”如我预料的，她十分高兴，冲过来抱住了我，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我和她共同孕育的新生命。
轻轻环住她的腰身，嘴唇贴近耳畔，用生命起誓，“情，我爱你。”
这次是一生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