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荼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却也不甩掉,就这么信步慢慢走着,任由那个人一直跟着。
二人一前一后,一直行到无人的后花园,常荼这才停了下来。
他并未回头,只高声道:“我记得我曾经说过,若你我再见,就是你死我活以命相搏之日。”
“六哥。”虞廉瓮声道:“这么多年,你还未原谅我?”
“住口,你不配唤我六哥!”常荼忍着心底的怒气道:“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今时今日,若非为了天下早日太平,我至死也不愿再见你!”
“一别多年,六哥性情从未改变,高风亮节令小弟钦佩。既然六哥不愿见我,那我这便告辞了。”
常荼听着身后的人缓缓转身,就要走了,这才怒气冲冲道:“你站住!--”
虞廉转身,常荼依然背对着他,道:“当年一战,若非累及你的家人,我早已将你杀了。如今你我恩怨已了,从此我们形同陌路,若你敢在众人面前提及我们师兄弟的关系,我必当场了结你的狗命,为主上清理门户,常储,你听明白了吗?”
虞廉一怔,好久才轻声道:“当年因为我耽误营救主上的时机,致使主上惨死,常储万死难辞其咎……这些年虽生犹死,我知你绝不肯原谅我,只是眼下常如放肆横行,颠覆天下,还希望六哥……你能放下你我之间的恩怨,一致对外,至于常储……权当他已死了吧……这段往事,我绝不再提。你……放心。”
“昔年的冥七暗卫,自我常荼、常如还有你跟随主上逃离中州,算而今已有三十载。三十载风云变幻,主上尘封多年;常如更回本名也横行了这么多年;你本名意储,也算是中州名门之后,如今更名改姓苟且偷生到现在,若非看在你坚守本分的样子,我身为兄长必定不会让你过的如此逍遥;当年的事我不欲再追究,多说无益。”
“六哥,这么些年,七弟忍辱负重,活在这世上,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论你怎么看我,我绝没有背叛过主上!”
“你还敢说!”常荼大怒:“当年中城告急,若非你未曾及时将消息送到我手里,我又何故会错过了营救主上的最佳时机!主上无心问鼎皇位,常如那狗东西早有野心,只因我多年一直在外为主上经营白泽城,打通重返中州的密道,又怎么会没有发现常如的异状?而你--那段日子却一直在中州逍遥!你如今却敢如此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无罪?!”
虞廉眉头微皱,想起从前往事,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六哥,主上命我返回中州,实在是有要紧的事……”
“那你倒是说说所谓何事?”
虞廉闷声道:“此事我已向主上立过誓,绝不向第三人提及。”
“呵呵,你我也师兄弟多年,我曾多次质问你,你每次都是这么答我。也罢,反正主上已经作古,死无对证。你若是觉得这么回答自己可以心安,我也无话可说!”
“六哥--”
“既然如此,你我之间无话再说!”
“六哥,我已听闻你欲废弃城治,威逼无影城主拥立水幻为帝,你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怎么,连你也沦为四城的走狗?”常荼冷笑:“若非主上,极无影等人何以稳坐江山这么多年?我今日此举不过是警告他们,吃水不忘挖井人,主上虽已死,但仍有继承人在!若想仅凭一份请罪书就将当年的事抹干净,未免太容易了。”
“六哥,城治已经数十载,更改谈何容易?况且如今外敌环伺,若内部根基不稳,怕是连着三城都守不住了。”
“这天下本就是主上带着他们打下来的,便是毁了又如何?”
“六哥,可你要眼睁睁地看着黎明百姓再受兵战之苦吗?这仗已经打了快两年了,各城已经是入不敷出,征兵无数。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咬着牙支持我们攻打伪朝,无非是希望这场战争早一点结束。若在这个时候江山易主,民心失散,恐怕就要称了如凌天的心了!”
常荼硬声硬气:“你放心,眼下我已经应了极无影,盟军之主暂由藏昕接替,待到水幻回来,我看谁还敢霸着那位子不放!常储,你好好想清楚,你的映雪楼究竟是该向着四城,还是向着咱们未来的主上,等到水幻回归之日,我希望你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常储……你好自为之。”
常荼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虞廉久久驻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常荼的话久久在耳边回荡,这些年不见,六哥依然还是这幅性子,刚烈倔强。
当年的事,他有罪……
可是谁又能想到,洛河五年的春天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
尚未建立四城之前,便是他们逃到洛州的第二年,他与如凌天跟随幻太明偷偷潜回中州,倾尽他们在中州所有的力量,意图刺杀已经成为皇帝的夏侯昀。
幻太明曾经身为三皇子明王,自然有自己的棋子遍布京都,虽然他落魄仓皇逃离了京都,但是这些棋子却并未丢弃。他们潜伏在京都谋划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决定在护国寺展开刺杀计划,这一年正是中州承渊帝即位的第三年。
幻太明和宫里打通了关系,得知夏侯昀将会在护国寺祈雨,于是他们秘密潜伏在护国寺中,意欲一举杀死夏侯昀。
那一天,行刺计划如期进行,他虽未在现场,也知道这场行刺是主上幻太明谋划一年精心准备的,绝对万无一失。
却不想这场刺杀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他们的内应德妃--昔日的明王妃忽然临阵倒戈,在最后一刻救了夏侯昀一命。而那场刺杀派去的刺客也无一生还,虽然事后他们隐隐探得风声,说夏侯昀身受重伤,但他们也再也没有精力再去策划一场缜密的刺杀。
幻太明得知事情败露后,并没有动怒,只是吩咐所有的力量从中州撤回,从此再也不提刺杀的事情。
但是,只有常储心里最清楚,主上一直对德妃倒戈一事耿耿于怀。虽然后来他在洛州再一次成婚,可是他依然介意自己在意的女子最后背叛了他。
两年后,主上与秋恩娜大婚,只带着他再一次潜回中州,只为与中州的一切做个了断。虽不知道主上究竟和德妃说了什么,只知从那时候起幻太明彻底放下了过往,再也不提曾经的事。他知道,或许这也是幻太明最后一次回中州,从此主上将开始崭新的生活。而他奉命留在中州,清扫所有关于幻太明的痕迹,陆续将残余在中州的明王势力一点点带回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