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丞相府上下布置格外隆重,夜黯雪经过打听才知道今日时沧宴请七皇子,在心中默默暗叹一声‘鸿门宴’。
夜黯雪今日总觉得懒洋洋的,身子也总觉得乏得很,本想着偷个懒就不去凑热闹了,谁知道时未名竟差人来说,让夜黯雪在宴会上陪侍,万般无奈之下,夜黯雪略微整理一下妆容,便跟着传话的人走向宴会的大堂。
还未走进,丝竹声便已传到夜黯雪耳中,王公贵族,这排场可见一斑。
在堂外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冷着张脸夜黯雪,低垂着头走进大堂。
“雪姬姑娘,快,做到这边来。”
任凭时未名拉着,夜黯雪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时未名将夜黯雪领到席位,转身朗声道“爹,七皇子,这是春风得意楼的雪姬,可谓京城第一舞姬。为了宴请七皇子,我可是特意将她带来了。”
“哦?久闻京中出了一位貌若天仙的舞姬,不想今日能在宰相府大饱眼福。”
清朗的声音让夜黯雪心生熟悉,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抬眼望去,这一望不要紧,夜黯雪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烁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如鹰般锐利的眼神,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王者之气,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
日思夜想深入脑海的脸活生生的出现在夜黯雪面前,原本应该激动喜悦的心情却被‘七皇子’三个字打得粉碎。
夜黯雪还幻想着,或许只是长得有些像罢了,可是看着他身后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夜黯雪原本还存有的那一丝幻想,彻底被打破。
自喻为百毒不侵的心,竟然泛着丝丝疼痛。
“雪姬姑娘,还不见过七皇子。”
坐在主位的时沧的声音让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夜黯雪缓过神来,颤抖着站起身,向几步之遥的萧同行了个礼“雪姬拜见七皇子。”
“果然美若天仙,难怪时公子回接她入府。只是,为何这美人不笑?”萧同的目光并没有在夜黯雪身上多停留。
时未名无奈一笑“雪姬姑娘天生不爱笑,只是在跳舞时才偶展笑颜。”
萧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便把目光投向他处。
时沧拍了拍手,一群舞姬边走上来,开始歌舞表演。
似乎是被眼前歌舞表演所吸引,萧同自始至终都未看过夜黯雪一眼,萧同此举这让时未名微微蹙眉。
抬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清冷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萧同和他身后的侍女。他竟然当今圣上的七皇子,什么家道中落,什么继承残业,都是骗她的。她就像个傻瓜一样被他耍的团团转,她竟然那么轻易的相信了他。
又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
歌舞结束,前不久刚刚与夜黯雪发生过冲突的孙夫人走了出来“老爷,今日难得七皇子过来,让雪姬姑娘为我们跳一曲《惊鸿舞》助兴可好?雪姬姑娘姿貌本就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合该由雪姬姑娘一舞。”
在场的人都不说话,看向夜黯雪的目光中竟有些同情的味道。
还未等夜黯雪开口,另一个夫人已经接下话茬“这惊鸿舞由唐玄宗梅妃所创,本已失传许久,可听说当年戚夫人酷爱歌舞,几经寻求原舞,又苦心孤诣的加以修改,曾经一舞动天下。”
“这惊鸿舞,最难学习。舞好了那是惊为天人,舞不好那可是东施效颦了。”又一位夫人轻笑着开口。
孙夫人笑道“雪姬姑娘天资聪颖,这惊鸿舞本就是女子皆能舞的。若舞的不如戚夫人,也在情理之中。”
夜黯雪泛起一丝冷笑,站起身来“雪姬之舞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席间一位夫人讽刺的开口“不能跳就算了,何必勉强呢?戚夫人之风姿相比如今是无能媲美之一二了。”
“尹夫人这话倒是激将,若不舞,就是扫了七皇子和老爷的颜面,若舞了,就是对戚夫人不敬。”
时沧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夜黯雪“我也是许久未曾看过惊鸿舞了,今日七皇子也在,便再看一看吧。”
夜黯雪看向时沧,或许在时沧眼中夜黯雪只是一个不值钱的舞姬,只是用来供人赏玩。
时未名勾了勾唇角,唇边的笑意却未到达眼睛“雪姬姑娘,你随便一舞即可。”
“那容雪姬去换衣服。”没有多说些什么,夜黯雪躬身便要离开。
孙夫人冷笑道“换衣服?可不要是尿遁才好。”
没有理会孙夫人的冷言冷语,夜黯雪快步朝同梦阁走去,刚推门进入同梦阁就发现暖玉已经回来了。
见夜黯雪进门,暖玉连忙走上前“小姐,您回来了,你可看见……”
“都看见了,也都知道了。”夜黯雪冷着脸,声音也是冷的。
暖玉自然知道夜黯雪所说的知道是什么,连忙说道“小姐,皇子他不是有意要骗您的,他是有苦衷的啊。”
“苦衷?”夜黯雪冷笑道“这世界上谁没有苦衷?谁的日子是顺心如意的?只是,不该伤了最亲近的人,更不该拿别人的血来暖自己。”
知道夜黯雪现在正在气头上,暖玉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宴会还未结束,小姐怎么回来了?”
“孙夫人发难,让我做惊鸿舞,我是回来换衣服的。”夜黯雪从衣柜中扯出跳惊鸿舞的衣服,简单地讲大堂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暖玉蹙着眉“小姐倒也不是不会跳,只是如今跳与不跳,好与不好都是骑虎难下。”
坐在桌边,夜黯雪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别人要看的,哪里是宛若惊鸿的舞姿,怕是惊弓之鸟吧。算了,替我梳妆吧。”
换好衣服,夜黯雪在暖玉的陪同下回到了大堂。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乐起,舞起。夜黯雪的人也翩然而起。大堂中除了歌声和琴声,一片寂静,静的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宽广的衣袖飞舞的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眼波流转,唇边漾起一丝浅笑,庭前的积雪被舞袖带过,激得如漫天花雨纷飞,象极了漫天杏花。
夜黯雪脱离平日所舞的拘泥,云袖破空一掷,尽兴挥洒自如。舞着舞着,夜黯雪心下便有了计较,一把扯过旁边乐师的笛子。昔年梅妃江采萍得幸与唐玄宗,因精通诗文,通晓音律,更难得擅长歌舞,深得玄宗喜爱。梅妃吹白玉笛,作《惊鸿舞》,被玄宗戏称为‘梅精’。
如今夜黯雪长笛在手,再起舞蹈,自然不会与戚夫人双手无物的翩然之姿相提并论,更谈不上不敬之说。
将长笛横在唇边,双足旋转的更急,直旋得裙裾如石榴花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身体如风中弱柳低迥而下,臂间腰上灿烂华美的轻纱徐徐铺展开去,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夜黯雪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先前的那几杯酒已经让她脑袋发昏,刚才又跳了如此耗费体力的舞蹈,更是让夜黯雪有些脱力。坐在地上缓了片刻后才起身,盈盈的行了礼。
不知道是谁先鼓了掌,随即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果真如同梅精,本皇子倒也是开了眼界。”萧同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让原本有些昏沉的夜黯雪一阵激灵。
夜黯雪含羞浅笑“七皇子谬赞,雪姬愧不敢当。”
琥珀色的眸子直视萧同漆黑的眼眸,目光中只有平静和冷漠,看着萧同就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或许是刚才跳舞跳的有些累了,夜黯雪胃中一阵翻腾,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夜黯雪看向时未名“时公子,雪姬来府上已经打扰很久了,雪姬想回春风得意楼去。”
看着夜黯雪脸色有些不太对,时未名点了点头。
捂住胸口夜黯雪快步走出了大堂,刚出大堂没几步夜黯雪便扶着廊边的柱子呕吐起来。半晌恶心感才缓缓祛除,慢悠悠的朝同梦阁走去。
一直在焦急等待的暖玉看见夜黯雪回来了,连忙倒了杯茶“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担心死了。”
“担心什么?我又不认识什么七皇子。”夜黯雪的声音冷冷的。
暖玉微愣“小姐,你……”
“不必叫我小姐,也不必再跟着我了,回到七皇子身边去吧。”夜黯雪缓缓站起身“我要回如意馆去了,离你们这群骗子远远儿的。”
没有给暖玉反映的时间,夜黯雪疾步走出了同梦阁。暖玉没有看到,一滴眼泪‘啪’的落到地面,摔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