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往常一般平静,那日的事情也逐渐被夜黯雪淡忘,可不知怎的,最近时未名来同梦阁的次数越来越多,虽说每次都是略坐坐便离开了,但这一天好一次的未免也太频繁了。时未名每次来都是简单的问一下也夜灵心最近的状况,毕竟临盆之期将近,她肚子里的可是皇子,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必要条件。可夜黯雪总是隐隐的觉得时未名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
时未名经常来同梦阁不要紧,可私底下的谣言却传得难听。女人总是多嘴多舌的,渐渐地说夜灵心不检点,大着肚子还勾引丞相之子的传言在京城中悄悄地传播着。
此刻的夜灵心已经是脸红脖子粗,若不是夜黯雪拦着,恐怕她早就冲出去撕了那群乱嚼舌头人的嘴。
“你听见他们说本宫什么了没有?说本宫和之前住在这里的雪姬一样,是住在同梦阁里的妖精。”夜灵心磨着牙恨恨的说道。
夜黯雪瞟了一眼牌匾,同梦阁……与君同梦……只是住在这里的人,没一个想要和他同梦的。
若是抛去夜灵心的大肚子和贵妃身份,以夜灵心的姿貌住在这么一个惹人非议的地方,恐怕还真是个妖精。
可是为什么连自己也躺枪?之前自己化名雪姬不假,住在同梦阁里也不假,可自己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平白无故的受了这‘妖精’的名儿。
夜黯雪长吁一口气,淡淡的开口“你怀着孕呢,不能动气。”
“他们诋毁的如此难听,你叫本宫怎么能忍。”夜灵心虽然生气,但已经慢慢平复下心情,他可不想因为这些闲言闲语把自己的孩子弄个好歹出来。
伸手为夜灵心倒了杯茶,夜黯雪挑了挑眉“你在宫中多年,这女人在言语是非上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动这么大的气。再说,被骂做妖精的人又不止你一个,连我都有份在内。”
“哦?”夜灵心顿了顿,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啊,我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哈哈哈……笑死本宫了……”
夜灵心一扫刚才的阴霾,笑得前仰后合,坐着笑,站着笑,最后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笑。
“喂喂喂,你到底笑够没有啊?”终于忍不了夜灵心的笑功摧残,夜黯雪不耐烦的开口。
夜灵心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你……若时未名知道,肯定气得发疯,你竟然耍了他两次,哦,不,是三次!”
“笑也笑够了,我们去花园逛逛吧,你这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心生完孩子身材走样。”夜黯雪淡淡的开口。
听说身材会走样,一把抓住夜黯雪的手,夜灵心急急的开口“那我们快些出去走走吧。”
怀疑的看着夜灵心一身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不紧不慢的说道“贵妃娘娘,你确定你就穿这么一身出去?若是见了人可怎么好?”
“本宫这就更衣。”夜灵心扶着腰慢吞吞的朝屋内走去。
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虽显却被圆鼓鼓的肚子破坏了原本凸显身材的目的。气若幽兰,颈前静静躺着一只金丝通灵宝玉,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 ,耳旁坠着一对红宝石耳坠,用一支玉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盘成精致的柳叶簪,再掐一朵玉兰别上,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
应夜灵心的要求,此行出来夜黯雪抱了琵琶。夜灵心素知夜黯雪学琴多年琴艺高超,却不知她竟然还会弹琵琶。
走在花园里一线凉风带着郁郁青青的水气,令人精神一振。水池碧波如顷,池中所植千叶白莲,花开如银盏玉碗,朵朵轻漾水面,随波起伏,莲叶片片铺陈池上,密密匝匝,将碧水琉璃划成千丝百网的裂痕。远远只见舟泊于碧湖深处,水天一色,波光敛滟,舟楼阁云起,直如仙人浮槎一般。沿岸垂杨碧柳盈盈匝地,枝枝叶叶舒展了鲜嫩的一点鹅黄翠绿。千条万条绿玉丝绦随风若舞姬的瑶裙轻摆翩迁,新柳鲜花,池畔吹拂过的一带凉风都染着郁郁青青的水气和花香,令人心神荡漾,如置身朝露晨曦之间。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日色若明辉灿烂的金子,漫天飞舞着轻盈洁白的柳絮,随风轻扬复落。
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色,夜灵心走到凉亭中坐下,突然回头看向夜黯雪“为本宫弹奏一曲吧。”
夜黯雪轻轻一笑,微微低首,半抱琵琶,敛去那双潋滟的眸,珠圆玉润的十个指头扶上琴弦,并未见如何动作却是想起了铮铮之音。
然而忽然便是一记脆生生的琴音,仿如曲水流觞泠泠而出,又如珠落玉盘清冷已极。夜黯雪妃色的唇角略略抿紧,神情专注,云袖下的十指早已翻飞如羽,让人眼花缭乱。
没有人说话,顿时只有琴声。那琴声由低向上扬起,如丝丝缕缕的百合香渐渐生发,绕上云霄,不便多时便与扶摇的青云一同散去了。然而下一刻,又仿佛有金乌飞鸟从九天上直冲而下,卷着一身的焰色落入人间。那大开大合、如切如磋的铮铮之音带的夜灵心心潮澎湃,而抚琴的夜黯雪,却似乎是八风不动,仍是水波不惊的脸色。最后一个音悄然落下,夜黯雪收起十指,此时一曲已是奏罢了。
从袖口滑落出纤纤玉手,夜灵心轻轻的鼓掌“以前只觉得你抚琴甚妙,竟不知你琵琶也弹得这样好。”
“娘娘若是喜欢,就再弹一曲吧。”夜黯雪微微一笑,手已是又搭上琴弦。
才弹了几下,忽听到身后有女子的厉声呵斥“什么人在那里,怎的见了尹夫人还不过来?”
夜灵心听得有人这样对她说话,已是不快。
夜黯雪更是停了手中的弹奏回身去看。却见一个身材修长,穿着华服的人,头戴珠翠的女子盈盈站在树下,满脸骄矜。
身边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指着夜黯雪唤“还不过来,正是说你们。”
夜灵心顿时恼怒,仍极力忍着,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抚摸着肚子只坐着不过去。
夜黯雪皱眉道“好大的胆子,这是贵妃娘娘。”
那丫鬟目光稍露怯色,打量夜灵心几眼,见夜灵心衣着朴素,似是不信,只看着身旁的夫人。
尹夫人掩口笑道“府中有贵妃娘娘这等人物么?我可从没听说过。凤仪万千的贵妃娘娘不好好在宫里待着,怎的跑到丞相府来了。”
夜黯雪淡淡的扫了一眼嚣张跋扈的尹夫人,想起那日自己被迫跳惊鸿舞可不就是受这个贱人挑唆。
那丫鬟像是极力回想着什么,半晌道“回禀夫人,同梦阁是住着贵妃娘娘,只是怀有身孕,甚少出门。”
尹夫人目光一敛,走近前来道“贵妃娘娘好。”神色却很是不恭,行礼也是稍稍点头,连膝盖也不屈一下。
夜灵心淡淡的笑道“夫人好。怎的这般有雅兴出来往这些角落里走动。”
尹夫人眼角一飞,轻蔑的道“府中事多,哪像贵妃娘娘这般空闲?”停了停又说“妾身有句话想奉劝娘娘,娘娘既然身怀有孕就少出来走动好,万毋像之前住在那里的舞姬一般招人嫌。”说完得意洋洋的笑着要走。
夜黯雪心中已然怒极,什么事都没干平白无故遭她羞辱一场,恼得连眉毛也竖起来了。
夜灵心心念一转,曼声道“多谢夫人提醒,本宫心里有数了。不过本宫也有一事要告诉夫人。”
尹夫人“哦”了一声,停住脚步骄矜的看着夜灵心“不知姐姐有何高见?”
我含笑道“听闻丞相和公子向来喜欢礼仪周全的女子。本宫想告诉夫人,本宫在宫中多年,刚才对着我行的那个礼甚是不好,想必是对宫中见面礼仪还不熟悉。不如这样,本宫让侍女叶儿示范一下。”说着看一眼夜黯雪。
夜黯雪立刻领会,朝尹夫人福一福道:“请夫人看着。”说罢朝夜灵心屈膝弯腰行礼,低着头道“妾身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夜灵心含笑说“常听时公子夸夫人们个个儿聪明,一定学会了,请按着刚才叶儿示范的向本宫再行一次礼吧。”
尹夫人听完这话,早已气得口鼻扭曲,厉声道“你一个被软禁在府中的贵妃,竟敢让本夫人恭恭敬敬的对着你行礼参拜,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也配!”
她身边的丫鬟急忙扯了下她的袖子道“夫人,她……是贵妃娘娘,位分尊贵,不如……”
尹夫人恼羞成怒,一个耳光甩在那丫鬟脸上,那丫鬟的脸顿时高高肿起,退后了两步,她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胆小怕事,一点都不中用。”又朝夜灵心冷笑“贵妃娘娘不是真的以为只凭身份就能定尊卑的吧?在这府中谁说的算谁就是尊,否则位分再高在丞相府也只是卑贱之躯!你凭什么敢指使我。”
夜黯雪正要张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如果是我指使的,要你向贵妃行礼参拜呢?!”
夜黯雪和夜灵心闻声看去,那一张脸再是熟悉不过,心头顿时纷乱迭杂,脸上青一阵,又白一阵,恍然的交替着。来人可不就是时未名。
尹夫人神情陡变,慌忙和丫鬟跪在地上,恭谨的道“妾身见过少爷。”时未名点了点头,并不叫她起来,小心翼翼的问:“少爷怎么来这儿了?”
时未名眉毛一挑“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尹夫人身子一颤“妾身只是随意走走。”
时未名看着跪在地上的尹夫人缓缓道“何故见了贵妃娘娘不参拜。”
尹夫人额上的汗早已涔涔而下,如今听时未名的语气中大有严惩之意,忙跪行上前两步,扯住时未名的袍角哭喊道“少爷,妾身知错了。妾身今日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冲撞了贵妃娘娘,妾身愿意向贵妃娘娘负荆请罪,还请少爷恕了妾身这一回。”
时未名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尹夫人见势不对,忙膝行到夜灵心身前叩首哭泣道“妾身今日犯下大错,不敢乞求贵妃娘娘原谅。但求贵妃娘娘看在同住在丞相府的份上,求少爷饶了我吧。”
夜灵心瞥一眼披头散发,哭得狼狈的尹夫人,叹了口气,毕竟现在寄人篱下,缓缓的开口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时未名瞥她一眼,道“既是贵妃娘娘亲自开口替你求情,便饶了你。还不快滚。”
尹夫人吓得带着丫鬟急匆匆的就走了。
“本宫身体不适,就先回房了。时公子自便。”夜灵心缓缓的站起身,扶着肚子朝庭外走去。
夜黯雪也不敢多做停留,抱起琵琶连忙跟上,路过时未名的时候,听见他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没想到你还会弹琵琶,改日定当洗耳恭听。”
夜黯雪一整,没有打岔快步的跟着夜灵心离去。
时未名盯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扯了扯唇角,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