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夜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恐怕比秦柯更加傲慢和目中无人。
何况对于一个掌握着京都所有刑罚的人来说，他也有这种权力和资本。
九重天牢位于皇宫第九门，那是一个有重兵把守又阴森的地方。里面关押着数不清的重刑犯，有即将执行死刑的，有终身监禁的，也有像黑曜这样才进来没多久的。
从一开始的鬼哭狼嚎到后面的越来越寂静，落辞已经从第一重天牢走到了第八重，人数也开始渐渐变少。
她跟在秦柯身后，这一层仅仅只有八人，她略显好奇的左右看着。这些人的脸上没有前几层那些人的疯狂和哀切，只有木然和无聊。
大概是在监牢里呆的久了吧？落辞想，对于此后的人生都要在这种地方度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理素质差的早就疯掉自杀了。
还没死的人除了认命能苟活一天是一天，不然就是在想方设法逃离这里，还存着重见天日希望的人吧？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却发现最末端的牢笼里的那人，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那是一个穿着脏乱长袍的男子，凌乱的长发披散遮住了他的真实容貌，整个人只能看见那双闪着晶亮光芒的眼睛。
她转头看了过去，细细打量着这人，她想问问他为何这样看着自己，可是现在她没有太多时间。
走到第九层入口的奉夜和秦柯此时一齐回过头来看着她，秦柯说道：“你自己下去，那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那你们？”落辞下意识地问道。
秦柯冷笑一声：“你要我下去听你们谈话，还是去将另一个小子放出来？”
落辞立马乖巧笑道：“王爷慢走。”
秦柯又是一声冷笑，奉夜阴郁着一张脸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落辞走下去的时候，瞥了一眼刚才一直看着落辞的犯人。
第九层被称作是九重天牢，这里关押的犯人最不容易出去也是出去最多的一层。因为他们的案列和身份都很特殊，结局往往出人意料。
如今黑曜正躺在整洁干净的地面上，旁边是石桌凳椅，整个房间都十分干净明亮。
听到有人进来，黑曜迅速起身，却见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落辞。他不由皱眉，语气带着点疑惑和不解：“你应该来不到这里。”
落辞耸耸肩，随意的坐到椅子上：“跟人做了个交易就进来了。”
黑曜皱了皱眉，没有问落辞是什么交易，问了想必落辞也不会说。所以他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声：“谢谢。”
落辞佯装惊讶的看着他：“黑大冰块竟然也会跟我说谢谢？”黑曜突然生出一股掐死她的冲动。
时间有限落辞没有和他开过多的玩笑，很快进入正题：“当时是什么情况？”
黑曜坐到落辞对面，双手环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肖遥呢？”
“秦柯已经去接他出去了，但是你现在还见不到他。肖潇也被我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连同那些孩子。”知道黑曜问完肖遥必定要问肖潇，落辞干脆将所有人的处境都说给他听。
黑曜这才点点头，微皱着眉头开口道：“昨天我追着那人到了东边玉湖，一开始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躲进湖底。我正寻找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突然就从后面跳出来跟我打了起来。我夺过他的剑后，他却将落家辉的尸体当挡箭牌让我刺中。”
说到这里，黑曜顿了顿，才面无表情道：“理论上来说我的确拿剑刺了落家辉的尸体。”
落辞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就是凶手想要陷害他的地方。黑曜的那一剑的确刺中了落家辉的心脏，但是在那之前，落家辉本就死了。不知道这一点的众人，以为黑曜连刺了落家辉两剑。
“那名偷听者呢？是你组织的人？”落辞问道。
黑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张了唇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落辞看着他：“或者你可以用摇头和点头来回答。”
黑曜点了点头，然后就听落辞十分奇怪的问道：“你并不是抗拒回答我的问题，那你干嘛拒绝开口说话？”
因为我不想说！黑曜心里产生了丝丝郁闷。
“他的目的是要杀了你还是监视你？”落辞继续问道，她觉得这根本就是有计划的引诱黑曜中招。
偷听者将黑曜引到东边玉湖，随后藏匿起来。待黑衣人出现，在搏斗中引的黑曜刺中落家辉，以便嫁祸。
这种巧合根本无法解释，除非找到偷听者和那名黑衣人，可关键在于去哪里寻找他们。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设计黑曜，落辞倒很好理解。因为黑曜是他们组织需要抹杀的存在，追杀他这么久都没有结果，干脆借刀杀人，让他背上杀害丞相家大公子的罪名直接判处死刑。
所以落辞会问黑曜“对方是要杀他还是监视他”，其实是在区分黑衣人和偷听者是不是一伙的。
如果是一伙的，那么就同她猜测的一样，如果不是，恐怕事情就坑爹了。
然而黑曜在略微的沉吟后，很坚定的给了她答案：“不是。”
黑衣人和偷听者不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偷听者往东边逃跑并没有什么预谋，只是碰巧。落家辉刚好在那里被黑衣人杀死，看见黑曜后灵光一闪，来了这么一出嫁祸。
只是，黑曜当时为什么没有离开，而是任由人群发现聚集起来？这点让落辞感到疑惑。
黑曜在隐瞒什么，他说的并不是全部的真相。是为了保护什么秘密还是什么人？
落辞微微眯起双眼看着他道：“你能分辨出偷听者和黑衣人的性别吗？这样秦柯和九门提督的人说不定能更快抓住凶手。”
黑曜没有迟疑，语速飞快的回答：“偷听的是名女子，黑衣人是名男子。”
“女孩子？怪不得速度那么快。”落辞感叹的说了一句，语气中透露着惊讶。
黑曜闻言神色不明，落辞不动声色的将这些表情收入眼底，语气变得像是闲聊一般轻松：“你能说说关于你以前组织的事吗？这次调查恐怕少不了他们。”
落辞静静等着黑曜回答，黑曜却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的意思很明显，他在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态度坚定。
“喂喂，你不是都从那个组织逃走了吗？现在这么护着他们……”落辞停顿了一下，诡异地开口：“你是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抓住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威胁了？”
黑曜依旧抿唇不答，眼里却闪过一丝波动，落辞猜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看来黑曜背后的组织是个强大的阻碍，而且很有可能是他们策划了这一切。只是……为什么是落家辉呢？
难道因为他点背刚好被人碰到了？不可能，这显然是有预谋的。落辞看了一眼黑曜，心想果然还是落家辉运气比较背好解释啊。
“那个，我们是朋友吧？”落辞起身准备离开，随意的问了一句。
黑曜微微抬头看她，少女的脸逆着光，有些模糊。
“嗯。”黑曜垂首答道。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有些事才不能说。
落辞咯咯一笑，伸手拍了拍黑曜的肩膀：“那我去接肖遥了，过几天再来接你。”
黑曜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直到牢门再次关上，第九重天牢又恢复了平静。
另一边，奉夜和秦柯走向第一层天牢，两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廊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值得？”突然间，奉夜开口，语气意味不明。
秦柯走在前面，暗淡的火光将他笼罩其中，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只能听到他轻声回了一个字：“嗯。”
值得什么？这两个人都没说出来，他们安静地继续走着一路无话。来到第一层天牢，秦柯将沉默不语的肖遥给拎了出来。
落辞经过第八层与第九层的入口处，再次发现之前的那名囚犯又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落辞索性站定脚步，望着那人轻声问道：“你认识我吗？”
两名跟随的狱卒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监察使有说过不能让七王妃跟犯人对话吗？
囚犯没有回答落辞，反而默然地移开了目光，低垂着脑袋不再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