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如此熟悉的声音顿时让我心安,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无力。我吃力地支起身,隔着纱帐看见殇禾坐在一幅刺绣的簪花仕女图丝绸六扇屏风后面。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置,真真是奢华大气,富丽堂皇,料想这里的主人定是非富即贵。窗外日已西斜,散了几分暑气。
“这是哪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铁器摩擦的声音。
“京都皇宫。”殇禾答话间已经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床前。
“皇宫?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抬起重若千斤的手撩开纱帐,轻声问道。
“你已经睡了三天,先吃点东西。”殇禾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递了杯凉茶给我,然后神色淡然地端起床头暖炉上热着的一碗粥。
我小口啜着茶,看他笨手笨脚地用汤匙反复搅拌着粥,心里觉得暖暖的,嘴角也不自觉浮起一抹浅笑。
“喏,吃了再说。”他把碗晾凉以后端起来直接递到我面前,另一只手抓过我手中的空茶杯。我看看碗,又看看他,有些错愕。
“难道你还指望我喂你不成?真是很废,不过是饮了口幻蝶族人的血竟然能睡到现在!”殇禾说完把碗塞到我手中,有些神色不自然地起身走到了屏风外。
我愣了一下,暗自嘀咕了一句,真是怪人!
我闷闷不乐地一口一口吃着粥,气氛诡异沉闷,不多时只听见殇禾在屏风外缓缓说道:“那日将那公主送回皇宫当夜便醒了,倒是你,一直沉睡不醒,那皇帝才命人给你安排了间寝殿。”
“哦。”我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皇帝说公主失踪这事没有走漏任何风声,也是借青瑶失踪一事暗中查探,为了表示感激,愿意招我为驸马。”殇禾继续道。
“哦,好呀。大喜事呀。赤凤实属一个难得的美人儿,你们二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届时你留下,我一个人去找剩下的四件东西,以后……”
“我回绝了。”殇禾不待我说完便出声打断:“早知你会这样说,你一个废柴能做什么?”
我抬头透过屏风看着他模糊不清的神情,他的语气似乎还带着戏谑的笑意,顿时窘得面红耳赤,嗫嚅道:“要不是我,怎么可能找到金符嘛…”
殇禾不语,气氛却已显得轻松。
突然想起那个梦,便对殇禾如实说了出来。
殇禾听完却是一惊,但只是一眨眼间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不记得以前有这件事情。”他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
我微微愣了愣,没有说话。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梦?至纯之金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
殇禾不愿提起我过去的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真是……过去一片空白,未来一片茫然……
罢了罢了,越想越心烦,待我回到翼族,亲自去问王。这几次的梦境里经历,若是真的,那么王待我该是极好的,应该会说实话,而殇禾……不论他知不知道真相,他的口风实在太紧。
我喝完粥,我伸了个懒腰舒活一下身上的筋骨,道:“我想我并无大碍,不若早些离开吧。‘极寒之北地,素雪本无心’,若照这个推论,应该是往北走没错。”
“嗯…我这几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听说三界之中至北处有座永昼城,永无黑夜,常年积雪,或许能找到线索。”殇禾肃然道。
正待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殇禾起身去开了门,一个甜甜的声音随之而来:“殇公子,离妹妹醒了吗?”
“谢公主殿下关心,阿离刚才已经醒来。”殇禾语气平淡,带着一丝刻意的疏远。
我不由一阵恶寒,兀自在心底哼了一声,要像无月老头说的那样有两百年不见我,那赤凤的年纪也该恭恭敬敬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尊称我一声老祖宗了!
“殇公子……果然还是不待见我……”赤凤沉沉叹了口气,语气落寞。
“公主乃万金之躯,草民自然不敢冒犯。”殇禾继续恭敬说道,语气丝毫没有起伏。
没想到殇禾也有这么不怜香惜玉的时候!
“唉,那我去看看妹妹。父皇说若妹妹醒来,让她到议政殿去一趟。”
赤凤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别扭。
“参见公主殿下。”我微微颔首,正欲下床行礼,有句话叫做入乡随俗,我既在这里,自然也该把礼数做全。
“离妹妹免礼,不必如此见外。”赤凤伸手过来虚扶我一下,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说起来也是我鬼迷心窍,当初若不是自己贪玩,女扮男装去逛青楼,也不会遇上那个妖孽。”
妖孽…闻言心中不由得微微跳了一下。
“离妹妹,父皇说待你醒来,希望你去一趟议政殿。”
“嗯,好的。我稍后便去。”
“你现在身子这么弱,要不明日再去?”殇禾眉头轻蹙,有些担忧道。
“无妨。你陪公主,我去去就回。”言罢我掀开薄被准备起身,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抬一下,心里莫名郁结。
一身起皱的衣服没来得及换下,便似落荒而逃般冲了出去。殿外候着婢女,一路引我去了议政殿。
走进殿内,我微微福身,对着殿上道:“民女参见皇上。”
“免礼。”殿上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缓缓响起,我随之应道:“谢皇上。”
“真的很像。虽然还有些稚气未脱,但却是与画中女子如出一辙。”皇帝从殿上走下来,走到我面前细细打量后,又重重叹了口气,道:“朕寻了近二十年,一直没寻到你。心知你不是人类,恐怕穷尽一生也无法寻到,却没想到倒是你自己来了。”
我暗自惊讶,有些疑惑不解,便开口询问:“不知皇上寻民女所为何事?”
“你随朕来。”言罢,便带我出了议政殿,一路辗转来到一处偏殿。
这殿内毫无生气,却干净整洁。看得出,这里许久没有住人,却一直细心打扫。
抬眼一看,墙上两幅女子的画像,其中一幅不是我会是谁?
那皇帝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另一幅画,才开口说道:“当年莘儿一直欲向你报恩,却一直难寻你踪影。唉,是我负了她。明知她不是人类,却对我们的女儿产生排斥,才逼得她离开……”
我看着他,门外的晚霞折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显得孤独寂寥。他的嗓音像是潺潺溪水,缓缓流淌,在这里,他不是一国之君,只是一个失去心爱之人的深情男子罢了。
他口中的莘儿,应该是青鸾和赤凤的母亲吧?虽然不知道我何时有恩与她,不过这种时候,我总不能告诉他,其实那个人已经死了,为了他,受到了最严酷的惩罚,以死为代价。
“不知道她们现在过的好不好。不管怎样,你救回了我的女儿,算是我欠了你两个人情,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虽说我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也不是贪图便宜的人。便对他说道:“谢皇上美意,民女有要事在身,估计也快动身了,皇上待公主无微不至便是对民女最大的恩惠。”我想,青鸾该是希望如此吧。
“也罢,朕也不勉强。”那皇帝恢复了威严的神色,笑道:“你是个好女孩,定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承皇上吉言。”我福了下身。
那皇帝示意我出去,独自留在殿中没有离开,命人将我带回我自己的寝殿。
我回头看了看那沐浴在夕阳下的偏殿,微风拂过,似温润如玉的女子在无声地诉说那段迤逦过往。可是,过去了终究是过去的事情,如今也无法改变,不若忘记吧。
刚到自己的寝殿门口正欲推门,却听到赤凤嗔怒道:“殇禾,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才不愿意做驸马?”
嗯?那赤凤怕是对殇禾动了心,这种时候,若我推门而入岂不尴尬?还是先等一会儿再说。
“请公主不要妄自揣测。草民有要事在身,承蒙公主与皇上的美意,草民怕是有负皇上所托。”
“不可能!天下愿意娶本公主的男子多不胜数,可我心里却在睁开眼见到你时便容不下别人了!”赤凤说完已是哽咽:“难道你喜欢阿离?她昏睡时你寸步不离守了她三天三夜,她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我听父皇说阿离根本不是人类,你何苦呢?阿离可能是妖怪!”
我闻言只觉心中一痛,一时间揪紧了心,突然想听到殇禾的答案,到底会是什么……
“请公主殿下不要诬蔑阿离的身份。”殇禾不疾不徐地说道:“草民不敢高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请回吧。”
殇禾,似乎生气了……
“阿离,回来了怎么不进来?”我一听殇禾说话,立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蹑手蹑脚推开门,讪讪笑道:“呃,我刚回来。”
殇禾嘴角抿了一下,公主羞愤地哼了一声,瞪我一眼冲了出去。
不待我说话,殇禾便神色凝重地说道:“阿离,我想此地不宜久留。幻蝶一族的事情,很可能会引起魔族的注意。”
我点点头,眉头轻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