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西斜,我们到达了山下的村落。
习惯了漠城年年日日无休止的炎热,倒觉得人间六月天,反倒显得凉爽了些。
这村落俨然不是普通的村落,居然还有一间客栈,并且一应俱全。
殇禾怀抱着我走进客栈,掌柜已经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们几遍,没差给盯出个洞来。我有些羞恼,撇开头看着堂中。额头微微沁出冷汗,再这样盯下去,恐怕我会恼羞成怒。
“楼上只剩一间房了。”掌柜继续埋头拨弄算盘,神色漠然。我想这掌柜刚才大约是在推测我们的关系,如今这话,晓是知道我们并非恋人。
我见殇禾欲言又止,忙抢在他开口前答应道:“好,就一间!”然后心里盘算着一件事,听说酒后吐真言,今天倒可以试试。我之前闲暇无事倒是经常在漠城酿果酒,话说我的酒量还不错。
“送饭时顺便送十壶最好的酒。”殇禾正欲转身上楼,我忙接着吩咐道。
掌柜抬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遂又埋下头继续算账。
店小二引我们上楼到了房间,殇禾将我放在床榻上,然后说道:“我出去换些银两。”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待到殇禾回来,桌子上已经布满酒菜,先前我已经尝过酒,并不是太烈,于是便对殇禾说道:“来,快坐下尝尝,这酒是陈年老窖,比我在漠城酿的果酒香醇多了。”
殇禾坐下后,我忙不迭地倒好酒,笑盈盈地递给他。
他狐疑地看我一眼,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待他放下杯子,我又立即满上,道:“谢谢你这一路照顾我,敬你一杯!”我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他也滴酒不漏。
我又参满酒:“希望我们能早点找到办法回去,干!”
再后来也不知道说了多少理由喝了多少酒,慢慢地,竟觉得头晕起来,眼前的殇禾叠影重重。
心里益发地难过起来,也不知道王城的情况。想起当日王那决然的神情,我哽咽道:“希望王平安无事……”说完仰头喝下一杯酒,便趴在了桌上,彻底昏睡过去。
……
待我第二日醒来后,房间已经空无一人。我安安稳稳地躺在榻上,一身白纱衣已经被我折腾的皱巴巴的。轻轻一叹,开始垂头丧气回想着昨晚的事……
起初……然后……好像……完全……没有印象了……
看不出人界的酒后劲如此烈。而殇禾这厮的酒量,是我低估了他。如此想来,想要借酒打听消息是不可能实现了。
头痛欲裂,我撑起身,将房间的窗户推开。
窗户正对着客栈内的院子,而此时殇禾正站在院子中间扶着一朵红蔷薇若有所思。
这厮今天一身深紫色长衣,紧袍束袖,一头青丝随意束成马尾。凤眸少见地含着一抹柔色,倒少了几分冷漠,多了些人情味。
我正打量着,突然想到,若我这样从二楼飞身下去,他能不能接着?
此念头一出,我笑了笑,立马大喊道:“殇禾!”说话间已经跃出窗外。
殇禾闻声抬头,惊恐地瞪着我,脚间一点,踏花而来。脚下红绿相衬,像是书上描写的踏着彩霞而来的英雄,轻巧地越过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稳妥地接住我,半蹲在地上。
我在他怀里笑的花枝乱颤,他皱眉瞪着我,竟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怒道:“我以为你会担心王的安危,没想到你自来到人界后倒玩的不亦乐乎。枉费王那样拼命保护你!”
我愕然,反思片刻,然后云淡风轻地埋头笑道:“是呀,我也觉得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虽然以前的事不记得了,但是却感觉自己一直是这样生活着的。明知道无能为力的事,与其痛哭着抱怨不如笑着面对,”我扬头看着他,“这是弱者的生存方式呀……”
他顿时愣住,欲言又止,眉头越拧越深,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我放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刚迈出几步,又停下来背对着我说道:“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我们去京都见一个人。”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
自那日以后,便一直在赶路。走走停停数日,这一路被他又拖又拽又搂又抱,直到这天傍晚终于抵达了京都。
我窝在他怀里,指着那夕阳下那巍峨的城门口进进出出的马车,手抖啊抖质问道:“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坐马车?”
他淡淡地扫我一眼:“我没料到你的体力这么差…”他将我放下来,慢条斯理地抚平身上的褶皱,“再说,你也一直没提起。”
“你,你,你,太奸诈太阴险了!”居然这一路让我走的如此辛苦!说完我气冲冲地往前走。
要不是关系到王的事情,我早就把他给……
气岔,话说,我也没那能耐把他给怎么了……
虽说我不识路但仍然气宇轩昂的走在前面,他也就跟在我身后仅一步之遥,时不时地提醒“左边”,“右边”……
不知不觉穿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深巷,他说“到了”,我才驻足抬头。
无月居。
门匾上字体清秀,柔中带刚,想必居住者是个面容娇好的性格刚烈的女子。
还未敲门,只闻红漆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还未见人就已经听到门内一老者爽朗地笑道:“老夫已经恭候二位多时了,二位冥使远道而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呐。”
“无月上神说笑了,倒是我们给上神添麻烦,此番拜访却是有求于您。”殇禾谦逊道。
“进来说话进来说话。”只见一神采奕奕的青衣花甲老人侧身让出条道,看到我惊讶道:“哟,才两百年不见,阿离这丫头怎的缩水啦?”
我茫然地看着他,确定他的表情是在说我,两百年?缩水?到底怎么回事?
我侧头疑惑地看着殇禾,企图这次他总该透**什么秘密了吧……
“她失忆了。”
……
hong果果的废话……
“小阿离,还记不记得我,你无月伯伯?”老者走到我面前伸手晃了晃,一脸泫然欲泣。
他这声“小阿离”唤得我心窝里都直哆嗦,我瞪他一眼,挥开他晃动的手,怒道:“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呆傻了。”
他不怒反笑:“脾气还是一样臭。”说完抬手按住我的手腕,登时一股气流从指尖蹿入,瞬间游走于四肢百骸。
“只是成长速度较之过去稍慢一些,倒也无妨。”他放开手,意味深长道。
我想,我的身上,到底是有什么秘密需要他们如此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