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以后要听娘亲的话啊,爹爹要走了。”
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的,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软软的稀疏的头发。
“爹爹要去哪里?”软绵绵的童音在阴湿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极为刺耳。
“去爹爹该去的地方。”
小女孩努力的向一身囚衣看的人凑过去:“爹爹能不去么?”
“那是爹爹应得的,爹爹必须去,清儿,以后要是有困难就去找查大人,他自会照顾你的。”
这时旁边传来了妇人的声音:“好了,清儿,走吧。”
小女孩回头,皱皱眉:“唔......娘亲,清儿想再呆会儿。”
“不行,走。”妇人压了压声音,拉起小女孩就向外拽。
小女孩在长长的牢房道里被不情愿的拽着,小小的脑袋不停回转,忽然她感到脸上一点冰凉,抬头看看妇人,在那细细的眼角里夹杂着什么闪烁的东西,小女孩似乎懂得了什么,不再回头,不再言语。
“牢爷,多谢了。”妇人笑着与牢头打着招呼。
“哎呦,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这......要是以后人出来了,小的还不是要您们提携提携的。”牢头一脸讨好的笑着。
当了这么多年的牢头自然聪明,进了这平牢的都不是一般人,进来了出得去的见过,进来了出不去的也见过,除非这人是实实在在的去了,否则就千万别得罪,行刑前被救下的也不是没有,出去了那是大富大贵清平有路,出不去的大多倒是要......株连九族。想到这,牢头不禁为那妇人惋惜。
其实那妇人怀揣着两封书,一封是休书,还有一封是定亲书。
新娘宋清,新郎查念希。
如果没有这两封书,这对母女又怎么出得了那官兵重守的宅院?那牢中的男人早已准备好了母女两的退路,贪功受贿,结党营私,被周王弃了的棋子还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
“清儿,回锦安吧,拿着这个去找查念希......”当年衣着光鲜的妇人,六年后也就只是一具躺在一张硬硬的木板床上冷冰冰的尸体。
千里孤坟,白绫飘飘,纸钱焚烧,烟雾摇摇,没有家祠堂,没有牌位,无人知晓。
梦逝,惊醒。
在解花楼的厢房里遥清猛地睁眼,瞳孔微缩,大口的喘气,惊得一身汗淋淋,不由得苦笑。
宋清?官遥清。
当年改巷籍的时候不就决定了么?遥清......“遥”......宋清早已远去。
本来想抛下过去的一切,入了巷籍,十四岁进了解花楼,只是不想寄人篱下,嫁给年龄相差如此之大的人,但父母之命,终究是去了趟查府,见了查念希。依稀记得当年离开锦安时,査念希还只是某个小职位,如今却是礼部侍郎,当真是物是人非。他对遥清很好,正如遥清当年的父亲一般,日子久了,不知为何也就喜欢上了。然而喜欢便是喜欢上了,不管年龄的差距,依旧是喜欢的。似是对父亲的喜欢,又似是对情人的喜欢,如此难辨认。借着遥清的身份跟官场上的人打着火热,做着个不像细作的细作,査念希从未责怪半分。只是他怎么想的,摸不透啊......
遥清此生,依稀别梦。
“他要遥清看着我点?不愧是查念希,看出了我的不妥之处。”也不顾旁边那人惊讶的神色,宣雪懒懒的躺在客房里的塌上,毕竟晚上有事情做,身体再好也是会被熬累的。
“恩......”宣雪想了想,“照你这么说遥清是他弄来的细作?但就凭遥清的本事,当细作还真看起来不够格,再要不就是绝世无双极好的细作了。”
宣雪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打断了。
“姑娘可是想让吕湘去查查遥清?”吕湘依旧如往常般的笑嘻嘻。
宣雪也不回他,只是将手伸向吕湘。
吕湘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拿出一沓纸递给宣雪:“在下已经命人查了来,这遥清原名宋清,本是宝兴十七年‘落景天绣’一案中宋侍郎的女儿,宋侍郎早在被捉拿归案前就写了休书,并把女儿嫁给查念希,如此母女二人才逃过株连九族的命运。”
“我就说当初她接过冰蚕衣时神色怪怪的,原来是这缘故,怪不得查念希对遥清那么好,也难为他这么多年来官高至此还记得当年的同窗之情。”
“正是如此。”
“这人先撩那儿放着,要是有用再用,反正底细知道,我倒也不怕她什么。”
宣雪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忽然又睁开,向吕湘问道:“你通音律?”
吕湘先是一愣,没料到宣雪会这么问,只是答道:“在下对音律不在行。”
这回倒是宣雪愣住了,称怪道:“那你怎么字‘六律’?”
“哦,呵呵。”吕湘难得的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是因为不懂但又喜欢才取了这么个字,姑娘问这做什么?”
宣雪猛然望向吕湘:“六律定音,你有心定天下?”
“姑娘谬赞了。”
“天下不好定啊,渊朝开国至今,除去帝王,能称定了天下的,只有现在住在右丞相府的晏老先生了。”宣雪眼眸中透出尊敬之情,再看向吕湘的时候相较之前略有温和,“也没什么,就是过几天媛花节,要选花魁,本来想着你要是懂音律我打算让你来配乐。”
“原来如此呀,哎,可惜我天生乐感不好,也就只能听听,弹唱是上不了台面的。”
“唉。”宣雪扭头望着窗外万里无云的碧空,“六律,准备着,要变天了。”
吕湘嘴角藏着一抹笑意:“吕湘早就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