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月扶,何职?”
“属下不知,不过听说月扶国大皇子最近得来一位艳冠天下的美人,说要立为新后。”
“艳冠天下的美人?”心,随之宽慰下来。
犹记她离开时面黄肌瘦,枯槁已再无昔日风姿,想来,那新后不是她。
心间一送,浑然不觉放开一口气“传令八路大军诸侯首领,到乾坤殿来与朕议军布计。”
“是!”暗影领命,转身又如同鬼影一瞬消失。
而那立于塔上的身影,则再度垂眸看向自己掌心白发,缓缓将红纱重新包起,收拢回袖中。
时光飞逝,人世间最过无情莫过于时光,又是半月后,月扶后宫凤栾殿前,不知是谁人向太子透露,说奴歌整日对着窗外发呆,却不知心中所想……太子也不知是出于何目地,便信了那位谋士之言,不远千里自南方强行移植来一株桃花,位置正正种在凤栾窗边———以至于近来奴歌举目,即能立刻瞧见那喜人的嫩色。
却是越瞧,越心烦……
先下时节冬末春初,气温虽有回暖迹象,但怎奈何毕竟春寒料峭,冬雪未尽……将一株端端阳春时节绽放的桃树,栽倒此处,不知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来整日维系它。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奴歌不再去望天发呆,不再赏花,而是在看人……
看宫人忙忙碌碌去给桃树取暖,看她们战战兢兢打理桃枝,看她们不分昼夜为桃花清除积雪……
终究有一日,烦了。
起身,不由分说问宫人要了烈酒,而后端起油灯向外走去……待到一干宫人反应过来时,那株艳丽的桃树已经在酒精助燃作用下,‘蹭’的窜起三米高火焰来。
火光一霎那将桃树吞噬,惊的众宫人不知如何是好,反应半响,唯有呆呆扭头看向奴歌,看向她细嫩捏着酒坛的指尖。
“姑娘?”
有宫女胆小怕事,生怕奴歌惹事太子怪罪到自己头上来,当下一声颤音,跪坐到地上。
而奴歌却是淡淡侧眸,抬手将酒坛‘哗啦’一声摔碎在燃烧的桃树下,头也不回离去。
艳丽的血红衣角在一干跪倒宫人眼前飘忽而去,却无人敢阻拦她。
自此以后,便再未听说那即将继承皇位,始终未曾露面的大太子,试图讨好奴歌什么。
而那株被奴歌泼酒点燃的桃树却并未移走,干枯的枝条在并未燃成灰烬时,及时被宫人联手扑灭,于是凤栾殿窗前,只余一株干枯灰黑桃树枝干,再无春色……
“这可是月扶大皇子的招揽心意,你竟然如此干脆拒绝了?”
枯死桃树下,奴歌端着一碗烈酒凑到艳红樱唇将饮未饮,便听身后有淡淡调侃声,于是一碗酒‘嗒’一声搁置到石桌上,转过眸来。
回头,果见南宫引千冬日摇着折扇依旧风流倜傥模样,笑眯眯看着自己。
“左相今日怎么有空?”
奴歌狭长魅眼半眯,视线一扫南宫引千手中桃花折扇,重新调回头来。
却是其身后南宫引千,默默抬眸看了看被奴歌亲手烧死的桃树,讪讪将上绘三千桃花的折扇收拢起来。
“咳……”握拳假咳一声,一撩衣摆坐到奴歌对面,同时丝毫不见外将一碗奴歌尚未饮下的烈酒凑到唇边,仰头灌下。
“左相这是做什么。”奴歌眼波微横,竟似怪嗔斜视南宫引千“莫不是丞相府没有酒吃,竟让你亲自驾临到凤栾宫来与我抢一碗浊酿?”
“这不是来借酒劲壮壮胆?”南宫引千故作嬉笑“更何况再美的琼浆玉液,也不能抵‘秀色可餐’……”
“好。”奴歌面对挪揄倒是波澜不惊,只又开启一坛烈酒将瓷碗满上“如此,那便请左相留在我这凤栾宫,不要再食人间杂粮五谷了罢。”
“皇后娘娘可要饶了微臣。”
南宫引千坐在石凳上,双臂抬起对奴歌作揖。
对面奴歌悠悠抬起眼帘来,瞧向眉宇狡诈未敛的南宫引千“皇后?”
“大皇子有意立你为后,确切来说,你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不过日后么……”意味深长一笑“月扶帝王已经缠绵病榻多年,近日更是接连昏迷不醒三日之久,想太子即位时指日可待。”
“那与我何干。”冰凉的语气倒像是无关紧要。
“须知太子近日可是连番邀请,想要亲眼见一见预定‘太子妃’。”
“我与他从未见过,立太子妃?简直无稽之谈。”
“你是未见过太子,但怎奈何其画像早已挂在太子书房多日。”
“你的杰作?”
南宫引千笑而不答,只拱手道“微臣只先在这里道喜了。”
“喜?”奴歌冷哂“何喜之有?我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后宫嫔妃。”
“哦?”南宫引千并无意外,反倒配合扬起眉梢来“那凤凰姑娘的意思是?”
“我要实权。”冰凉的指尖缓缓摩挲在瓷碗边,垂眸,默默看向飞檐上积雪被风吹拂下,飘飘扬扬落在酒碗里化开“后宫的女子纵然位置再高,也不过是局限在后宫而已,我要的,是加入朝政。”
“你可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抬手端起落尽飘雪的酒碗凑到唇边,她倒是满不在乎“谁说女子不能参政?”
南宫引千忍笑“如今月扶,无人说。”
“所以……我所要位置,是————”
淡淡一声,淹没在唇语中。
对面南宫引千却是看的清楚,随即惊疑复问“你确定?”
“为何不确定?”一碗酒缓缓入口,灼辣绵长,奴歌却极为享受眯起眼睛,神态似是一只得到满足慵懒的猫。
“喏……”
‘嗒’一声,南宫引千将不知何时自袖间掏出的面具搁置到石桌上,向奴歌方向推了推“既然你意已决,我便无言阻拦,正好,此物送你。”
一边望天的奴歌缓缓收回视线来,瞧清桌上之物,瞳孔似有一霎紧了紧。
不过,那一霎闪过极快,令南宫引千几度以为是自己眼花。
“面具?”
“昔日,你遗落在落霞宫的。”
“如何得来?”
“那日去绑江美人时,无意顺手一带……”
“谢谢。”
冰冰凉凉两个字呵气幽兰,听不出真正感情。
素白比雪的指尖缓缓将面具拿起,摩挲半响,扣向自己面颊。
“这是红泪最后遗留给你之物,希望你……”
“此仇,今生不忘。”
“很好。”南宫引千见提醒效果已经做到,便要起身来。
转身之际,又瞧见那株被烧灰黑的桃树,叹息“要么,我命人将它移走吧。”
“不。”
“留着它在这何其碍事?”又垂眸看了看枯死桃树下,奴歌刻意命人安置在此石桌石凳“你就不怕惹恼太子,惹来祸患?”
“有你在,纵然惹恼太子又何妨?”
“呵,在下能得姑娘如此信任,真是不甚荣幸。”
奴歌抿唇,举目看他静默不答。
南宫引千转身施展轻功,眨眼离去。
片刻后,再三确定南宫引千已经走远,奴歌方才扭头看向凤栾殿西墙,不咸不淡启唇“还不出来么?”
宛若碎玉声线将落,但见红砖西墙上,出现一道艳丽如血身影。
宽大的斗篷密密实实掩住周身,帽檐压低,只留一道形状优美的下巴,与一双宛若白玉雕成的双手。
这样的形象,像是刻意引人视线,却又不希望有人认出他来。
“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出来见我了。”
抬手拎起刚刚开启的酒坛,再度将瓷碗满上,同时张唇,似是想要传唤宫人再备一份酒碗,却是话未出口,便被那人抬手阻止。
“我待会儿便走。”
“难得光临一次。”
“只来看看你。”
奴歌倒也不执意留他,素手指了指刚刚南宫引千坐过的石凳,道“左相大人刚走,那凳子想是还有余温,不会太冰,你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