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计,将风渊大军引入死门。”
脑海恍恍惚惚回荡这样一句话,次日奴歌依南宫引千之言,跟随战军一路直奔护城墙,月扶护城墙高达五丈,伫立其上,远方战火硝烟一览无遗。
因是没有参战心思,是以奴歌未着铠甲,只身披夺目红纱,迎风站在墙头,任凭长风将其银发红衣吹动咧咧作响。
头顶正是初晨模样,远方战事也不知是互相厮杀了多久,疲倦战亡之人不在少数,一眼望去,堪称血流成河。
见到此景,奴歌不禁诧异———南宫引千究竟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将两国开战消息按下如此之久,竟丝毫没有飘进自己耳中。
眯眼,仔细去瞧远处战火,诸葛亮闻名于世的八阵图因形体未成,而被破惨败不堪,再俯视城下,残肢断臂遍布,细嗅,鼻前是一阵阵让人发呕的腥甜。
“我军带战之人是谁?”
“月觉。”
奴歌扬眉“他?”
清凉一个字,随风不知飘去多远,又落进多少人耳中。
“对战的可依旧是司凌夜?”
“近日来一直如此,司凌夜身手毋庸置疑,连挫我军士气。”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奴歌眯眼,瞧着眼前勉强维持形态的八阵图,冷声“要不要,赌上一次?”
南宫引千侧颜看她“赌什么?”
“赌计谋。”蓦然意味深长一笑“赌愧疚,赌擒贼先擒王……”
有那么一瞬,南宫引千眸子张大,似是理解了奴歌语义,却又旋即摇头否决“不可,这风险太大,若是输了,必然……”
“你今日将我带来此处,不正是出于此目的?”奴歌了然一笑“纵然你不设计于我,我亦是要如此做……”
“你……?”
“怎么样?我这般说,你感不感动?”
牙关不禁紧咬“诚然感动。”
“所以,念在这一份感动上,倘若此计失败,记得帮我收尸。”
一边南宫引千冷眼看她“堂堂凤凰,便对自己如此没信心?”
“信心与否不重要,不过我赴死前想要提醒一句。”
“说来。”
奴歌抬手一指城下虚脱将士,直言“倘若将来再战,你可不可以为我军研究一些开发人潜能的药物?大力丸什么的?让他们爆发干劲十足?”
南宫引千有些黑脸“虽不愿承认,此事我亦是想过,但药材短时间难以拼凑齐全,是以……”
“哦,有这想法便说明你适合征战天下。”一改往日沉默寡言冰冷模样,她今日玩笑开的如此多,多的,似乎要将今生最后之言说完。
“给我敷眼布。”奴歌伸手,一边南宫引千吩咐下去,不消片刻便有敷眼锦绣被呈递上来。
抬手将雪白锦绣系好,状似完全遮住眼帘视线,奴歌这才扬起下巴尖道“给城下月觉传信息……让他回来。”
“你确定?”
“少废话,莫不是此刻还有退路?”
南宫引千不再多言,只将袖中一枚陶笛掏出,放置唇边,悠悠吹起。
原本陶笛声在这厮杀喧嚣的战场不甚起眼,却不知南宫引千在这陶笛里添置改装了什么,笛声清亮,一瞬直上九霄。
也正是笛子响起这一瞬,本是欲与司凌夜厮杀正酣的月觉,登时收手,而后呆愣一刻,迅速收起方天画戟,策马而去……
其身后司凌夜眯眼瞧向月觉急奔方向,凝眉思忖一瞬,跟着双腿夹紧马腹,亦是迅速追上。
马蹄踢踏所过之境顷刻硝烟四起,战火撩,浓烟滚滚中,策马跑在前端的月觉瞧见南宫引千给自己打手势,当下迟疑,却依旧照做———丢下战马,转而自己消失在厮杀混乱人群中。
其身后司凌夜紧随而来,举目,亦是跟着看见城墙上一脸笑意高深莫测的南宫引千,与……
那眼敷锦绣白布,满头华发红衣之人是谁!?
惊骇间,却见那红衣之人衣饰太过扎眼,自己身后有跟来暗影举箭,正正射向那红衣之人!
一声‘住手’将喊未喊,尚在理智与情感间挣扎时,箭锋冷厉,已然划破长空而去!!
而此刻,那眼覆锦绣之人,却是看不见。
于是端端的给人当靶子射,纵然是她旁边站着的那一男子,似亦是对此始料未及……他伸手去拦时,只将将触到那剑羽一根尾巴。
这一刻,似是天地都寂静下来。
城下司凌夜似乎能清晰听见箭锋刺入肉体的声音,轻一声响,而后穿透心窝……
紧接着,那红衣人影始料未及,抬手按住箭锋伤口处,一霎跌落下来。
这一瞬,司凌夜下意识认为有什么不对。
可眼下情形所迫,容不得他细想。
倘若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这样的痛,不知还能不能承受。
明明在攻来月扶之前,已经对自己做了多次心理告诫暗示,可如今放到眼前情况来,却都不好用……统统忘怀。
只能看见,失色天地间,有一抹清瘦红衣,遥遥坠下。
而那单薄身影坠下城墙之时,自己身后又有两名暗影,举箭对准了她。
“住手!!”
一声暴怒嘶吼同时,身体已经跃过大脑思维,急急飞掠过去……抬起双臂去承接,人影入怀……
‘哧———!’
‘哧———!!’
却是在那熟悉的单薄被接住,两人即将安然落地之时,司凌夜身后同时身中两箭……
那本是,属于奴歌的两箭。
回眸怒视那对自己命令视而不见,收手不及的暗影,司凌夜咬牙,硬撑将红衣身影搁置到地面上,同时扭头瞪向自己属下“你们,不是告诉你们!!嗯!……”
连番与月扶开战半月来,亲自率兵出征的他未曾受伤;与月觉交手,纵然几次险象环生,他也只是被刮破衣角,未曾流血;几次率兵亲闯八阵图,在那玄而又玄的阵法中,他亦是得以全身而退;而今……这半月来第一次中箭,却不想是为奴歌所挡,被自己手下所害。
然而,伤痛远远不止这些。
身后两箭,毕竟是伤在皮肉,无甚大碍,但是心窝处这一刀……
迟钝反映过来时,周身已经开始因为这猝毒的刀伤而麻痹,不听使唤。
唯有转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俯视身下本该昏厥之人。
安然躺在司凌夜怀中,奴歌抬手,缓缓将握在短刀上的素手放开,转为悠闲扯开脸上覆眼白布,同时在对方诧异视线中,朱唇微启“司凌夜,恭喜你上当了。”
曼妙的声线与梦中笑声无二,听着,让人没由心惊。
一切战乱喧嚣都随着眼前的黑暗而远去,昏厥前,神智还是有那么一刻清醒的。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被她欺骗的羞恼?重新将她拥入怀中的喜悦?因为她亲自捅了自己一刀而心痛?因自己痴傻为她挡箭反遭设计而不甘?
都不是,都不止。
混乱的思绪,只想狠狠收起手掌,攥紧那一片刺目的血红衣角。
本是还想再不甘相问一句‘为什么’却已经来不及。
心窝刀锋被南宫引千事先猝毒,肢体麻痹的司凌夜姣是运功抵抗,亦是很快昏厥。
他无力将身子瘫软下去时,奴歌则不辨喜怒收回视线缓缓站起身来,同时素手扬起,反扣住司凌夜咽喉。
同一时刻城墙上南宫引千亦是与她配合天衣无缝,见奴歌已经得手,当下命人擂鼓息战,而后大肆撤军。
对面被司凌夜率领前来的风渊大将,此刻亦是注意到风渊昏厥的帝王,当下看清奴歌要挟,登时为保九五之尊而挥手让两国士兵收手。
片刻后,硝烟渐渐散去,战乱中有一人身披铠甲,虎背熊腰的大将向奴歌走来,到自认为不侵犯奴歌底线距离时,停下。
“这位姑娘!”
对方说话亦是声音宏亮,可见为人直爽豪迈,奴歌眯眼上下打量对方,嫣然勾魂一笑“闲话莫多说,率领你大军退去月扶百里之外!”
“百里!”
对方登时凝眉,须知十万大军本是一鼓作气即将战胜之际突然调动离开,军心势必不稳。
更何况撤离百里,刚刚息战人倦马乏,对整体军队又是一种极限体力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