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大将浓墨双眉越皱越深,奴歌用心揣摩对方半响,到底不耐烦,素指一曲,尖利饱满指甲立即卡在司凌夜咽喉。
“再不滚开,我就让你们这帝王亡故在月扶城下……眼下时机,不如我将他吊起来暴晒在城墙上,你看如何?”
“妖女你!……”
倘若风渊大军知晓帝王被俘,势必军心涣散!
那大将不过片刻犹豫,果断抉择,咬牙挥手“姑娘想要什么,直言便是!切莫伤害我皇!”
“呵,我要什么?”奴歌扬眉“只可惜你答应的豪迈,我要的,你却给不起!”
借着那十万大军得令一点点撤远之际,奴歌身后月扶城门打开,忽然杀出一队铠甲精锐兵马来。
一匹雪白战马正正无人驾驭,路过奴歌身侧,当下奴歌看准时机勾住缰绳侧身跃上,一招手,带着数百名精锐,策马宛若开封冷剑,直入对面已经撤退的十万大军!
硝烟在这一瞬再度浓烈翻滚起来,一切都开始变得雾障不清。
片刻后,尘埃落去。
奴歌胯下良驹雪白,配着她一身艳丽如血红衣尤为刺眼,是以当那本是撤走的大将见奴歌冲来时,届时毫不犹豫随手扯过一边战马,紧紧尾随而上。
八阵图如今惨败,但最初的阵型依然在,奴歌略略回忆一番方才在城墙上俯视阵图布局位置,双腿夹紧马腹,扬鞭利索冲进最左边已经被击破损不成模样的乱石堆中。
前方有奴歌带头率领,其身后精锐月扶死士,亦是跟着策马扬鞭,紧紧尾随其后。
拥护奴歌的月扶精锐之后,方才是风渊那位虎背熊腰的大将。
此人乃是风渊出了名的强士武将,曾一举辅佐过两代君王,纵然当年司凌夜篡位其兄,亦是选择将其留下,原因莫过于其精通各类步兵阵法,战在沙场多年。
而此刻他分明瞧见奴歌率领月扶精锐,似是挟持风渊帝王,强行冲进杀气缭绕辅阵之中。
一时间追与不追在脑海中盘旋,风渊大将凝眉望向石阵上空若有似无杀伤之气,颦眉,咬牙思忖半响,最终决定自己率一小队能与月扶对峙之人相追,其余大军则是按照原路来时返回。
却不知八阵图头尾相连,总阵为八八六十四阵,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坐阵皆有大将相辅相成,他这命人退走的大军,正落奴歌事先看好,为今仅余完整左阵青龙当中!!
风渊大将带人紧随奴歌不过片刻,便听闻身后有大片惨烈厮杀声,扭头去看,却只见硝烟滚滚不见其人,勒紧缰绳想欲调头回去营救,却又因残余阵法六十四路变换而被困,左右不得其法,干脆只能继续跟着眼见踪迹渐无的奴歌!
而前方奴歌率军沿着石阵横冲直撞,一路看似无心乱闯死门,实则杀气缭绕之地,却处处紧要关头险象环生。
那大将跟着奴歌与月扶精锐一路兜兜转转,半个时辰后,竟是回到最初进入阵法之地!
“糟糕!!”
风渊大将但见眼前之境,心底登时‘咯噔’一声凉下半截!
如今明知方才是奴歌刻意引领自己入阵,而后让自己设计瞧见杀气而撤军……自己一心警惕,却不想正中后方杀门!
“妖女!!”
血衣铠甲大将反应过来,登时仰天长啸一声,扬起游龙宝刀,自知眼下去救残阵中风渊将士不及,于是恨极眦目欲裂,血红着眼睛举刀直向奴歌冲来!!
却是策马扬起游龙宝刀,尚未接触到前方奴歌白马红衣衣角,但听耳侧有冷器破空之声!
下意识俯身贴近马背,险险躲过一支奇短冷箭,刚刚要起身来,仰头却见月扶城墙上,联排将士手持强劲弓弩,整整对准自己!
当下勒紧缰绳作势调头,却是……为时已晚。
‘嗖———’
‘嗖———’
一支支短箭如疾风暴雨簌簌而来,速度奇怪,想躲,却是再来不及。
一霎那,战甲被强劲的弓弩刺穿,陷入皮肉……在这漫天狼烟战火间,眼见着数支箭羽插在心口,他仿佛能听见那箭洞穿皮肉的声音。
骑在棕色良驹战马上的大将身影有那么一瞬僵硬,似是不敢相信今日自己竟是死在一名女子手上,不甘心瞪大血红双眼,眼睁睁看着,眼睁睁看着……
前方红衣如血之人驭马血腥不沾停到月扶城门下,而后在一群月扶精兵拥护下,缓缓调转马头,回过身来。
似是为了让那大将看清,自己马背上所驮的究竟是什么,奴歌含笑,嫣然将双手抬起。
‘咚’一声,那与风渊帝王体态相仿的人偶跌落在地,溅起地面一片尘埃。
“竟然,竟然是……!”
手指颤抖指向奴歌,似是不敢相信。
“你以为,我方才与你拖延时间,借口协商撤军原因是什么?”奴歌扬眉妩媚一笑,似是自语,又像是说给那大将听,一字一句刻意清晰“当然是为了让后方将这人偶衣物换好,方便偷梁换柱了……驮着个大活人在马背上多累啊。”
“你!你……妖,妖女!!”
“要怪只能怪你眼神不好,一路追赶下来,竟没发现你所追的‘风渊帝王’是假?呵呵,真有够笨,风渊国土若不被你们败尽,那才叫让人惊奇。”
说着,似是不愿再与风渊将士多加纠缠,月扶城门大开之际,奴歌扬鞭策马,直奔城中。
“呵呵呵……”
清脆独属于胜利的笑声袅袅飘升到战场上空,游荡在将士残肢断臂之上,游荡在漫天浓黑硝烟之上,游荡在两国之间仇恨血腥之上……凌驾,无可束缚。
片刻后,笑声在风渊将士或惶恐,惑迷茫中远去,马蹄踢踏之后一阵硝烟,尘埃徐徐将那红影淹没。
城下,风渊先失率兵亲自出征的帝王,后又连折数位大将在残阵青龙中,十万大军余下死的死,伤的伤,无不混乱疮痍。
本是眼见攻下月扶的风渊,一霎形势回转,残余人等不得不保命退走百里之外,歇战养兵。
月扶城墙下,护城河碧绿为血染,城墙上,却有装着古怪两人笑意悠然。
“瞧,这般手段,只有她才使的出。”
“前几日,我试图多次佯装战败,将司凌夜引入死门中,可都被他及时警醒发现,反而将计就计将八阵图破坏到如今这等模样……今日却不想奴歌一出手,便大败敌军。”
“这世上,有此等智慧的只有她……而让风渊那自持睿智帝王大乱阵脚的,也只有她。”
“我只疑惑。”红衣斗篷人不复优雅抿了抿唇“方才城下时,我明明看见她眼覆白布,心口中了风渊暗影一箭,而后才坠下城墙,不过转眼的功夫,又是如何生龙活虎去引军杀敌的?”
“你以为眼下的她,真的舍得让自己受伤?”黑衣斗篷人嬉笑摇开折扇,上绘三千桃花灼灼,如被这江山数万将士鲜血染成,没由的刺眼———而手持折扇之人,却是笑的一脸风轻云淡,仿佛一切理应如此。
“那她……?”
“护心甲……来到这战场之前,她便已经事先准备好,为自己佩戴上。”
“呵,这诡计多端的女子呵。”
“诡计多端?”黑衣斗篷人扬眉,同时扇动折扇“你这是在骂她么?我回头要告诉她去。”
无奈浅笑“我以为,眼下在你告状之前,我等应先协商一番,那被俘入城的风渊帝王,该如何处理。”
“她既已将那帝王虏来,想是自有她的处置办法。”
眼前场景一切都是尤为陌生。
缭绕满室陌生的檀香,陌生的头顶乳白帷幔,陌生来来往往面无表情的宫人……一张张僵硬的面孔,刻板,呆滞……看着便是没由的心烦。
“来……”习惯性命令传人,却是哽在喉咙间‘人’字尚未吐出,视线不经意一扫,但见那雕花镂空木格子窗前,伫立一人。
那人面朝窗外,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等待,远远看着,只觉背影无比萧索,冷傲。遥远一身霜寒仿佛来自天际。
“奴歌?”
眼前银发长及裹身,艳丽衣袂飘扬之人,可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