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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不离不弃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露出一抹浅淡的鱼肚白,几缕清新的曙光照射在地面上。

然而,硕王府的地牢里,却依然漆黑,只有墙壁上即将燃尽的火把,昏昏暗暗的照出一片恍惚之色。短暂小睡的狱卒们已经醒来,她们来到刑架跟前,以一种专业而残酷的神情打量着捆在上面已然昏死过去的风华,掂量着要如何把他唤醒。

最终,她们决定不用水泼。

竹签还钉在风华的十指里。

上前两个狱卒,左右站定,一手摁着风华的手腕,一手揪住露在外面的竹签末端,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将竹签子抽出来。赫然间,沉沉昏迷的风华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猛的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呻吟……竹签钉进去,是一种迅猛而强烈的痛,此刻慢慢拔出来,却又俨然是活体凌迟……那一点点的钻心的痛,让风华凄惨的呻吟渐渐变成了惨叫。

“不!不!”他痛苦的惨叫着,如同涸辙之鱼一般挣扎不已,身体徒劳的扭动,双手捂住的颤抖,却全然不能挣脱结实的捆绑,除了痛苦的不断摇头,他没有任何解脱、逃避的办法。

一根根竹签从指尖抽出来,鲜血淋漓而落,为了消毒,也为了止血,更为了让昏死过去的风华清醒过来,狱卒用刷子蘸了一些浓盐水,将其反复的刷在风华双手的伤口上。

风华受痛醒了过来,但也只因为强烈的刺激而清醒了片刻,随即,又因这强烈的痛楚而昏了过去。十指均刷了浓盐水,风华也跟着死去活来了好几次,最终,惨叫没有了,挣扎没有了,他全身虚脱了一半的挂在刑架上,将头垂了下去。

此番,他并未昏迷,但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他没有力气再思考任何事情,罗依怎么办,德王爷怎么办,小远怎么办,他们的计划怎么办,迟钝的脑海里已经全无概念,只是毫无意识的游离着。痛,已经痛得太厉害,以至于有些麻木了。一片空白的大脑,仿佛被清空了一样,倒也不失为一种难得的休息。

过了一阵子,似乎只是风华疲惫的闭了闭眼睛那么短暂,又仿佛是发呆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牢门被打开时的锁链声将他再度唤醒,他艰难的抬起头,逆着光线,看到两个一高一低的人影走进来。待到这二人走近时,风华方才看清楚,这正是硕王爷和罗依,硕王爷一脸深奥莫测的气定神闲,罗依则是故作镇定的慌张凌乱。罗依,她真的不是一个好演员——风华想,从罗依那张似乎波澜不惊的苍白面容上,她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丝丝恐惧萦绕在罗依的眼中,即便是有气无力的风华都能一眼看穿,更何况是硕王爷?只是,他现在没有任何机会提出暗示。

“如何?”硕王爷扭头问身边的牢头,“他招了么?”

“回王爷,他未曾开口。”牢头答道。

硕王爷笑了一下,随即又对罗依道:“果不出我所料,何种妻主自有何种夫侍,德王府的人,个个果然皆是硬骨头。”

“王爷说的是……”罗依说,虽然知道应该继续演戏,可她完全不敢去看风华一眼,“更何况这风华,是个远近闻名的叛逆男人,肯定……不容易让他开口。”

“哼,话说回来,也是李头儿你们几个手段太弱了些!”硕王爷听罢罗依的话,哼了一声,随即又转向牢头,责备道,“平素只夸海口说自己如何了得,如今连个男犯都拿不下,难道本王今日也要白来一趟?”

“不……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牢头见硕王爷责备,赶忙跪地道歉,听得硕王爷又哼了一声,方才如同获释似的起身,对手下两名狱卒挥了一下手。

两名狱卒得了这无声的命令,再次来到风华被捆得左右手跟前,手里都握着亮闪闪的一件小玩意儿。光线昏暗,罗依还没看清那小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就听到风华仰起头,发出一声几乎毛骨悚然的惨叫,浑身如同触电般的痛苦挣扎,头不停的碰撞着刑架上的木头,因为持续的惨叫,连声音都变了调。

同时,罗依终于也看清了那两个狱卒在做什么。

她们竟然……在剥风华的指甲,风华左右手的小指,指甲正在被慢慢的抽离。幸而,她站得比较远,否则,倘若她近距离看到风华的指甲被慢慢抽出,嫩肉翻卷、鲜血淋漓的模样,想必会当即因受刺激而反胃失控。

风华的叫声低了下去,指甲被完全剥离,他膝盖一软,若非被捆着,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硕王爷举起了手,暂停了用刑,继而向风华问道:“十指连心,你若招了,就不必再受这等皮肉之苦……你,想好了么?”

风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连续不断的惨叫,喉咙已经喊哑了,但他摇了摇头,依旧强硬的拒绝了硕王爷的“一番好意”。

硕王爷没有言语,罗依正想着再劝风华几句,起码可以暗示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可是……风华的惨叫再次响起,不用看也知道,他双手的无名指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酷刑。罗依的浑身都在颤抖,汗水几乎和受刑的风华一样如水般滴落,被慢慢凌迟的,不止是风华的手,也是罗依的精神。

她知道这是考验,她知道她得演戏,但她不是铁石心肠。

“够了!”罗依喊道,但两个狱卒没有停手,反倒迅速了结,还是把风华的指甲抽了下来。

硕王爷扭过头来,看着罗依,似而有一抹戏谑飞速闪过,但转瞬即逝,随即在她脸上的,只有蹙眉的关心:“罗依,你……若看着难受,还是暂且回避吧。”

“多谢王爷关心,我的确是看不下去了,”罗依对硕王爷说道,因为情绪激动,她的语速变得很快,“王爷,请恕在下斗胆进言,这样严刑拷打一个人,是否有些不当?”

“哦?”硕王爷眉梢微扬,“一个人?”

“没错,”罗依说,她何尝不知道自从喊停开始,就已经制造了麻烦,但相比风华的身体,她宁愿暂且捅一个篓子,什么最伟大的利益,现在已经无关紧要,“王爷,这名囚犯不论犯了何等重罪,终归是个肉做的人,硕王爷身贵为王室,这样极刑拷打,是否有损王府声誉。”

刑架上的风华恍恍惚惚听到了罗依的话,他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暗骂这个女人为何如此沉不住气,同时也责怪自己怎么如此软弱无能。他,充公贱奴,多少苦没吃过,多少刑没受过,当日在广场示众、臀肉烙印的刑辱都受了,不过是……钉手指、剥指甲,他为何软弱到惨叫连天,以至于让罗依失去了定力!

不,不能,他必须……让罗依悬崖勒马。

风华此处,强打精神,咬着牙扭过头来,深呼吸了一下,对罗依大声道:“我不用你假仁假义!”

方才与硕王爷刚说完话的罗依身子一怔,回过头来看着风华,似曾相识的情景让她有些恍惚。上次他说此话,是和她赌气骂她,这次他说此话,无疑是在保护她。

在罗依发怔的时候,早有狱卒闻言走上前,左右开弓打了风华两个耳光以示教训。

硕王爷看了一眼被教训的风华,随后将目光重新落在罗依身上,对她淡然一笑,轻声道:“你看,你为他着想,他又何曾体谅你的苦心?男人啊……大抵都是如此狼心狗肺,他们又怎算得上是人?不过是会说话的动物罢了。”

男人啊,大抵都是如此狼心狗肺。

这句话让罗依蹙了蹙眉,这话听的,怎么不大像女尊国的女人该说出的?女尊国位居高位的王室女人们,也许大抵都把男人看成是动物一般的存在,但像硕王爷这样以“被负心汉伤过”的口吻谈论男人,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至少,自信高傲的德王爷,似乎还不曾有过如此口气。

“来吧,”硕王爷复又道,伸手轻轻一揽罗依的肩头,示意她随她离开,“如今恐怕还问不出什么,先吃些早饭,回来再审也不迟。”

罗依不放心的回头看,只见动刑的狱卒又一次走到了风华手边,恐怕又要对他实施剥指甲的酷刑逼供了。她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想要停住脚步,想要制止用刑,可是硕王爷的手却似男人那样有力,她完全没能抗衡过对方的力气,依然被带出了地牢。

牢门锁上的时候,她听到了风华痛苦的声音,不是那般撕心裂肺的惨叫,而是强行压抑的介于呻吟与叫喊之间的声音。而这样强行压抑的痛楚之声,听上去更加让人心碎欲裂。

正午时分,一直沦陷在严刑拷打中的风华,终于被狱卒从刑架上放了下来,扔到了地牢里的稻草堆上。

一碗污浊的水放在风华手边,但十指已严重受伤的风华,俨然无法拿起水碗,纵然口渴如火舌****,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昏昏沉沉的躺着,先从极端痛苦中喘口气,再做挣扎喝水的打算。

迷迷糊糊中,他又一次听到牢门锁链的声音。

本以为是那些吃过午饭的狱卒又回来继续拷打,可却感到有一双手扶起他。好温柔的一双手,在经历了连续不断的用刑后,这样一双手,让风华那颗因负痛而不断抽搐的心,出奇的、渐渐的安稳了下来。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罗依的面孔在眼前由模糊转为清晰。

“你……”他嘶哑的开口,身子下意识的向墙边瑟缩,“不……别……”

“你需要吃东西,”罗依对他说,把那碗污浊的脏水挪到一边,随后从饭篮子里拿出一壶干净的白开水,一些热腾腾的米粥和开胃的腌菜,看到风华如此抵触,便又解释道,“没关系的,硕王爷知道我要来。”

“她……知道?”风华蹙眉,“你不能……暴露,她一直怀疑你,你不能再……咳咳……”

因为太过着急,因为嗓子太干,风华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只低下头一阵阵的咳嗽。罗依心疼的看着他这副样子,伸出手来为他轻拍后背,直到他缓和些了,才又说:“现在我也说不明白,反正,你别操心就是了,最多过两天,我拿了金牌就带你——”

“不,”还没喘匀气儿的风华立即打断了罗依,“不,不要管我……你若能拿到金牌,就快些回到德王府,带着小远离开!”

“你说什么胡话!”罗依生气的说,“没有你,我不会走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风华听到她这话,心中愈加不安,又一次强调道:“你不要管我,我伤成这样,王府又是重兵把守,即便有金牌,也只是拖累你们。”

罗依一边听他这番话,一边垂下眼去。

只见风华的十指上被潦草的包扎了血迹斑斑的绷带,可见,不止是十指的指甲被剥离,在她和硕王爷走后,风华的手俨然又受了拶指大刑,手指皆是皮开肉绽,也不知伤到骨头没有。

这只是第一天的刑讯,风华便伤成这样,若等她过两天联络到小远,把金牌偷到手,风华还不知要伤成如何。更何况,此举接下来的结局,就是把她与风华都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风华他……会同意么?

罗依脑中想过这些思虑,叹息一声,抬起眼来,认真的凝视着风华,字句清晰的告诉他:“不,我一定要带着你,带着小远,一起离开这里。我们三个,不离不弃,只要有一线希望,一定要一起走!”

她说罢此话,沉默半晌,见风华因为心中难受而低下头去,一直等他平静了一些,方才复又道:“还有,为了一起走,我想我们——也许要——背叛德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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