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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金屋藏娇(上)

下午时分,罗依从德王爷的书房出来,轻轻为她将门关好。

今天与德王爷见面,与以往的相见,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已经在心中确定背叛,这次见她,心中更多了几分愧疚之情,而与此同时,她对她的感觉,又多了几分的厌恶。

因为风华被捕,德王爷憔悴了不少,然而她只与她商议如何利用这个苦肉计进一步取得硕王爷的信任,以及交待她想办法通过硕王府的下人们,打听到硕王爷的内部会议什么时候开始。自始至终,罗依失望的发现,德王爷没有提一句如何把风华救出来。

“那风华怎么办呢?”临走前,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发问,“硕王爷不信任我,逼他招供,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显而易见的,罗依可以看到德王爷低下了头,这个喜怒不于形色的冷傲王爷,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软弱之态。然而,很快的,德王爷又及时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等她再次抬起头时,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应有的冷静与沉着:“我想,他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硕王爷她……酷爱美色,她不会舍得让风华送命,不过……”

“不过送命可免,活罪难逃,”罗依接言道,“王爷,我很难赞同您的话——硕王爷若有一丝怜香惜玉之情,又怎么会把风华的指甲都剥掉,更不知道今天他还会——”

“罗依!”德王爷猛然打断了罗依的话,她的眼眶有些泛红,她的手在袖子底下攥成了拳,她抿了抿嘴角,压抑着内心激荡的感情,“战况紧急,敌军节节逼近,当要之急是要尽快深入硕王爷府内以取得情报,孰重孰轻,想必你不难分辨。”

显而易见,德王爷的口气已经告诉罗依,这场会面到此为止。

是的,罗依不过是个间谍,不过是一枚棋子,尽管是枚重要的棋子,却依然掌控在德王爷的手中。明军步步紧逼,景国却永远处于被动,她所做的,除了深入敌后获取信任和情报,其余的都不该操心、也不能操心。于公如此,于私,风华与德王爷才是名正言顺的拜堂夫妻,她怎么看怎么是个半路插足的小三,更没有资格惦念风华的安慰。

要说“英雄救美”,也应该是德王爷而不是她。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当罗依离开书房,来到王府花园的凉亭时,当她看到小远一个人哭泣时,当她看到阿宁和风吟面对哭泣不止的小远无可奈何时,她在心中又一次告诉自己——情况不同了——她不会再听命于德王爷,尽管她也许已经得到了德王爷真正的信任,可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情感,羁绊住离开的脚步!

“小远怎么了?”她走上前,问风吟和阿宁。

阿宁正要解释,但风吟却制止了他,转而向罗依低声问道:“风华去了哪里,还能不能回来?”

“我不知道,我原以为你比我更清楚,”罗依说,她不知道接下来,风吟这对刚过上好日子的父子会有什么下场,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她勉强对风吟礼貌的笑了笑,随即又道,“我能和小远单独待会儿吗,我想他对你可能有点认生,这样可不利于安慰他。”

风吟眉头轻蹙了一下,对于罗依这样过于直白的逐客令,他略有一些抵触,但也并未多说一句,只点头礼貌的回以微笑,随后离开了凉亭。

罗依一直注视着他走了很远,这才扭过头,对阿宁嘱咐道:“阿宁,今天晚上,你收拾好东西,趁着夜色离开吧。”

“离开?”阿宁有些发懵,“和您一起,还是……和风华哥?”

“不,是你自己。”罗依纠正他,看到阿宁惊讶甚至是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急急的向他解释道,“隐居也好,混进被俘的百姓去明国也罢,总之离开景国,走得越远越好,在哪儿也比在这儿强。”

“可……您呢?”阿宁声音颤抖的问,脸上的血色尽失。

“我会带着小远,和风华一起走——不,别打断我——”见阿宁结结巴巴的要插嘴,罗依伸手摁住了他的双肩,继而严肃道,“听着,阿宁,我一定保护让小远和风华的安全,但我没办法同时照顾太多人,你一定要走!你必须要走,你才十七岁,你不能死在这儿,明白吗!”

“我……”阿宁脸色苍白的看着罗依,手脚已经冰凉,他本来还想啰嗦着问些别的,但他看到罗依凝重严肃的神色,也只得点了点头。

罗依叹息一声,浅浅的笑了笑。

这已经是她能为阿宁做出的最好打算,阿宁性格怯弱,如果德王爷倒台,离开王府,她想不出他除了被继续拍卖还能有什么下场。可是虽然怯弱,淡他好歹还能照顾好自己,逃亡,是他唯一的出路,这个放在现代只是高中生年纪的大男孩,罗依不舍得让他再靠近这漩涡一步——毕竟,只差一点,阿宁就要被吸入这无边无尽的黑洞了。

人常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回头是岸,这四个字,好像把“回头”说得多么简单似的,却殊不知,这一回头总要意味着前功尽弃和摈弃过去。

罗依回头背叛,下决心是一夜之间,可要取舍的东西却陡然增多。

她勉强为阿宁安排了一条坎坷的路,然而那对无辜的风吟父子呢?那个失宠的风凝呢?还有……被她背叛的德王爷呢?她真的关心她们的命运,可她没办法一一照顾到,纵使有能力,也不敢一一照顾到。

经过彻夜无眠的抉择和思考,罗依已经解开了现代那无名墓穴的谜团,她知道了墓主人是谁,她不能改变历史。

她只能带走两个人,而且她必须赶在时间之前。

因而,当罗依让阿宁离开后,转过头来面对小远时,她就在内心告诉自己,如果这孩子倔强的完全不合作,她完全甘心当一次坏人,采取强硬立场对待他。

“刚才,我与阿宁哥哥的话,你都听见了?”罗依问,盯着这满面泪痕的孩子,透过那双安静的黑眼睛,她看到了他的早熟。

小远无言的点了点头,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

罗依心中略有了一丝的安慰,听到就好,这早熟的孩子,想必无需再让她多做解释或欺骗。因而,她索性便对小远坦言道:“是的,我会带你和爹爹离开这里,所以,我希望——”

“那主母呢?”小远低低的问,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胆怯和迟疑,淡那双乌黑的眼眸,却俨然沉静得如同大人,很难想象,一个五六岁的稚童,竟能说出这番话来,“你……不带主母么?那如果打仗时,主母受伤了可怎么办呢?”

“不,我当然会带上她,只是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这事儿。”罗依对小远说,暗自希望日后小远不会因为这个谎言而恨她终生,“王爷她……嗯……她现在还不同意一起走,这事儿得多费点时间劝她,所以呢,小远如果不想惹主母生气,最好也不要提这事儿,知道吗?”

小远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爹爹去了哪里?”

“他要先去看看咱们要去的地方怎么样,”罗依说,“不久他就会让我来接你的,所以——小远——这几天你要乖乖的等我,我随时会回来接你找爹爹,知道吗?”

小远再次懂事的点了点头,然而他似乎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罗姐姐,您真的……要带着主母一起走的,是不是?”

“没错,”罗依向他笑道,心中却是宛如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刀,和孩子撒谎的感觉,与对成年人说谎是截然不同的,但她还是抚摸着小远的头发,不断的向他做出无法兑现的承诺,“我会带着你和爹爹、主母一起走,你这几天只要乖乖的,别惹主母生气,一切都没问题的,相信我。”

看着小远又一次乖乖的答应,罗依的手条件反射的在他肩头抓紧了,她是那么的用力,以至于小远都瑟缩了一下。而后,她又是那么迅速的放开了他,仿佛他身上有电流、有火花,烫得她不敢接近。随后,她草草的安慰、哄骗了小远几句,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凉亭,逃一般的远离小远以及德王府,如同逃避一个亲手编织的噩梦。

罗依回到硕王府时,硕王爷还没有回来,她勉强克制住要立即去探监风华的冲动,决定先趁此机会去一趟硕王爷的卧房——有了当年潜入书房掉包信件的经历,好歹也为这次潜入卧房积累了一些经验——当她蹑手蹑脚钻进硕王爷卧室之后,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天生就是个当贼的料。

根据硕王爷平时的表现,很难相信她的卧房布置得竟如同普通女儿家的闺房。罗依曾有幸见识过德王爷的卧房,一片纯净的冷色调,抢上挂着宝剑,书柜里放着政治读物及军书,没有一丝脂粉气息,干净利落得如同男儿;而硕王爷——若要让罗依形容,只能说,德王爷是男儿化,而她的妹妹却完全是女儿化——淡粉的纱帘、暖色的牡丹屏风、有一面雕花的梳妆镜,那梳妆台上,竟还摆放着脂粉金钗、珠翠耳环……甚至还有一个绣花的架子,上面是鸳鸯戏水图,不知是硕王爷的夫侍在绣,还是她本人在绣。

罗依轻手轻脚的来到硕王爷的衣橱前,但见橱内,有女尊国女子该穿的衣裳,但同时也有不少明国女子的衣服和绣鞋。看来硕王爷对自己身为女尊强悍女子并不满意,而更喜欢打扮成明国的小女人?难道这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罗依很纳闷,如果风华行为举止另类,是因为他从小偷看明国传来的禁书,那硕王爷又是为什么?有那样一个强悍的孪生姐姐作效仿对象,同时又身为一个女人,她似乎不大有可能像风华一样轻易被明国吸引。

当然,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窥探硕王爷的真实一面,她得尽快找到金牌,而那金牌也在召唤着她。如果她的感应没错,这枚金牌应该就在衣橱里的什么地方,正当罗依打算打开衣橱的抽屉看看时,她惊恐的发现,一面假墙突然被推开了。

慌乱之中,她赶忙用手一撑身子,藏进了衣橱里。

透过门缝,罗依看到一个男人从假墙后面的密室走出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年轻男人,锦衣华服,与风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男人的腿脚似乎有什么残疾,他走路极为困难,只能吃力的扶着墙壁和桌沿慢慢前行,而他艰难蹒跚的目的,不过是移动到圆桌旁喝几口水……

这人是谁?

为何如此华贵,却又仿佛受过重伤?

虽然有一段的距离,但罗依还是可以看清,这男人的肤色呈现着近乎病态的苍白,由此或许可以判断,他大约常年都生活在屋内。本来只是为了找金牌的罗依,不曾料到,竟然还能发现硕王爷……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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