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算命人,一个老和尚,两个怎么看怎么高深莫测,又怎么装逼的人不管做到哪别人都会认为是两个惊世骇俗的大骗子,不过还好,这两个货现在是坐在灵隐寺的门口,倚仗着佛光和名声接受别人的崇敬。
可惜这两人却丝毫不在意别人的虔诚,反倒自顾自的吹吹牛逼,其乐无穷。
方丈知道很多,很多很多,不仅仅是佛法还有很多以前的故事,韩陆听他一个个缓缓道来,渐渐的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懂的很少,非常少,于是他想知道更多,做的更多。
“当年尹白被自己的家乡人敢出,只身离开安徽离开那个小村庄,前往北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赶,便把一个人从世外感到了人间,刮起了一场大风。尹白来到北京后独自住在一个破落胡同里,开始的时候为工地做工,后来给饭馆打杂,之后由于读书多便给当时的北京晨报写写文章,据说日子虽不富足也悠闲快乐,又因为自己的精妙言论和思想结交了不少文人雅士被上流社会的人津津乐道,后来他收留了一个同乡,叫司零,两人一文一武性格完全不同但是却莫名其妙的一同生活,一同半夜喝酒,一同躲在被窝里吹牛,还一同爱上了同一个女人。真是令人羡慕的人啊。”
“不过后来那女人死了。”
“一切都变了,女人死于一场阴谋之下,其实也不是阴谋的目标,只是被波及到了而已。而后尹白的家乡遭遇一场巨大的洪水,死了不少,逃了不少,还有很多成了贼。四十年前中国的大方向已经初步形成,但是内忧外患不断,饥荒引起残忍,残忍引起阴谋,阴谋引起混乱,混乱又变饥荒。那时候人们都很饿,没有人可以吃的饱,上流人士的心吃不饱,下层百姓的肚子吃不饱,中产阶级有吃的却又得时时刻刻胆战心惊。一切都很平静,一切又都很混乱。”
“尹白和司零之后遇到了很多很多的挫折,虽然在各个领域不断有贵人相助但还是身心疲惫,终于有一天尹白靠在床边,看着被黑帮砍的满身是血的司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有怀疑是不够的,还要有所作为,尹白其实有很多天赋,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写。于是便有了手稿,于是便开始有人不断的找到尹白愿意帮他,于是世界便开始稍稍改变了一点点。”
方丈眼神定住在眼前的地面,语气深沉又缓慢。
韩陆一直在静静的听,听前因后果,听不断被人提到的名字,听一个狗血却又确实发生过的故事,冷静的问方丈:“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丈深深的看着他,语气中不带一丝颤抖:“因为我便是曾经参与过那个阴谋的人,我便是无意中杀死那个女人的人。”
韩陆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没有想到面前这个怎么看怎么和蔼的方丈可以和凶手联系在一起,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死?”
方丈道:“很多人都死了,但是我不能死,尹白不杀我,司零也不杀我,他们希望我可以替那些人赎罪,于是我在佛前颂读四十年经书,才勉强做到说起当年那些事情,语气不会颤抖。”
韩陆叹息道:“你要赎罪到什么时候?”
方丈坚定的说:“直到我的心不在颤抖。”
灵隐寺来来往往无数人经过,有谁身上不背罪过?更何况人间。
大殿下,一个表情散漫又自信的年轻人缓缓拾阶而上,他仔细认真的走每一级台阶,不顾及任何来往的游客和风景,只是认真的走着。他的身后始终跟个一个看上去二三十岁的男人,面无表情看旁人,神态恭敬对着自己的主子,韩爷。
人人都知道,杭州有韩爷和姚展,上海有陆少和张疯子,南京有陈大和南北,北京有李王爷和青女,这些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道上人遇到,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当然还有韩大圣人和查老虎,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韩爷亲自游览灵隐寺,消息要是传出,一些午间大排档烧烤店夜晚又要爆出无数的猜测八卦和小道消息了。
韩陆和方丈趁着今天解签人少,一直交谈,直到看到台阶下走来的人,才不约而同的住了口。方丈笑道:“你的宿敌啊……”韩陆趁着韩君贤还没上来,故作不屑道:“就他……”
韩君贤直接走进大殿,坐到了韩陆面前的那张小椅子上,笑呵呵的问道:“近来可好?”韩陆满脸贱意的笑回去:“还不错,就是有时候怕有人因为被我用弓吓了吓而报复我,晚上睡不着觉。”韩君贤故作惊讶道:“不会不会,现在哪有气量那么小的人。”韩陆挑眉道:“确定?”韩君贤认真的说道:“当然,如果我是那人肯定会直接把你砍死,哪会花费时间跟你怄气。”韩陆的脸色渐渐阴沉。
这时方丈不漏痕迹的说了一句:“佛门清净地,不要没事说什么杀不杀人的。”
韩陆看着这个刚才还跟自己爆料杀过人的方丈,心底暗暗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韩陆贤恭敬的点了点头,看着方丈,问道:“方丈近来可好?”
方丈说道:“还不错,就是晚上有时候会想起一个很优秀的年轻人而常常睡不着觉。”韩陆心底猛然一惊,意淫道,方丈你可真够哥们!
韩君贤眯了眯眼,指着韩陆:“他?”
方丈在韩陆故作镇定的眼神中缓缓的摇了摇头。韩陆心底默默的靠了一声,心想枉我刚刚还和你吹了半天牛逼。
方丈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杭州道上人人皆知的韩爷,说道:“是你。”韩陆立马白了方丈一眼,心想你可真爱说实话。
韩君贤早已对这些称赞自己的话不屑于理会,只不过听到这灵隐寺住持这么说,还是微微有些惊讶:“我?”
方丈点了点头,说道:“你很优秀,这点即使我处在这么个深山清净地中也能听说,说明你真的很优秀,不过很多时候,优秀与无知只是一线之隔。”
韩君贤沉默不语,静静的听着方丈的下文。
“你刚刚上台阶的时候神情认真,一直看着脚下的楼梯,这一点与我旁边这小子不同,他每次上台阶的时候都跟乡下人一般四处张望,或陶醉或神经兮兮,这就是你们两人的差距了,都很优秀,却决然不同。”
韩陆一愣,仔细着咀嚼着这番话的深意。
方丈继续说:“你们的差距便是,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上,一个活在这现实的世界中。韩爷?或许我也应该这样恭敬的称呼一声。你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你永远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己应该做什么,可以判断自己的对错,但是你却永远无法知道别人在做什么,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你够聪明?确实。但是,恕我直言,你缺乏智慧。”
韩君贤一直冷静的听着方丈的话,沉声道:“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方丈点头道:“这句话没有错,大实话,大道理,但是你又可曾领悟到鲁迅说这句话时彻骨的悲哀?”
韩君贤一愣,沉默不语。韩陆一愣,也沉默不语,惭愧的想,抱歉啊大师我也没有领悟到。
方丈说:“你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凭什么想征服这个世界。”
方丈说:“你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看不看手稿对于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方丈说:“这就是你与他的差距了。”
韩君贤一直沉默的听着方丈的教训,听到最后一句话,顿了顿抬起头问道:“那他又怎么样?”韩陆突然抬头看着方丈。
方丈看了眼韩陆,突然笑道:“他没有你聪明。”
韩陆尴尬的吞了口口水,却又听方丈说道:“他没有你有魄力,他没有你的长相,他没有你的心狠。”
韩陆脸色越来越尴尬,不断的对方丈使眼色。韩君贤始终面无表情的听着。
方丈说道:“他上台阶时左顾右盼犹如乡下人,他算命时疯疯癫癫犹如大骗子,他吃起东西不顾仪态犹如农民工,他敢和我吹牛,他敢在灵隐寺下与混混打架,他可以看起书来全然不顾,也可以吃起美食神经兮兮,他上台阶的时候看到的是整个世界,于是他便成了整个世界,于是他活在现实的世界中,他知道自己的毛病缺点,于是他知道世界的毛病确定,所以他敢于怀疑这个世界。他才可以写出手稿。”
说罢,方丈叹息一声,做佛家慈悲莲花手印:“世上有几个活在这现实的世界中?”
韩君贤开始时听着面无表情,后来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震惊,终于,听到方丈最后一声反问,额头滴下了一滴冷汗。
半天,众人不语。
韩君贤突然起身,对方丈躬身一礼道:“受教了。”说罢便带着姚展迅速的离开的灵隐寺。
韩陆当然也是震惊的不得了,对方丈竖起大拇指,说不出话来。
方丈看着韩君贤远去,认真的点了点头,有对韩陆说道:“施主,你做什么?”
韩陆道:“方丈,牛!”
方丈一本正经的说道:“施主,我哪牛了?”
韩陆震惊道:“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丈果然是佛家宗师!方丈,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丈缓缓起身,转身时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词:
“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