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浓眉大眼国字脸，看起来很坚毅，身上穿着一身老式的黑色西装，明显已经有了年头儿，满是褶皱的西装不再笔挺，宽宽大大的套在身上，很像是八十年代的领导干部模样。
目光有些发红的瞪着苏梦，中年男子道：“刚刚你给她吃什么了？”
中年男子声音有些严厉，甚至接近于咆哮，苏梦明显被吓到了，微微后仰，紧紧挨着林苍，好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
林苍皱了皱眉头，心里头有些不爽了，小梦又没做什么，只是给了盼儿一个橘子罢了，这也成罪过了？
“这位先生，消消火——”
不过虽然林苍心里不爽，但还是和颜悦色的说道，主要是看盼儿那副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模样，心疼的不行，生怕再加深她的恐惧。
“孩子在这儿，有什么问题咱们好好谈好吧，别吓着孩子——”
林苍起身，二十多天的修养，原本被剃掉的头发已经冒出了一层轻轻的发茬，虽然此刻被纱布包的像是印度阿三，但是那彪悍健壮的身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我只是觉得孩子很可爱，就给了她一个橘子——”
林苍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看着眼前这个简直气急败坏的中年男子，然后才道：“我觉得这没什么大碍吧？！”
林苍心里不爽，语气里也表现出来了，如果不是小姑娘被吓得厉害，他能直接让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家伙滚蛋。
“没大碍？没大碍个屁？你懂个屁！你知道个屁！”
听到林苍如此说，中年男子立刻就炸了毛，暴跳着左右扫量着，最后把一把笤帚抄在手里，看样子如果不是顾虑林苍伤势不轻的模样，估摸着能直接抡着笤帚疙瘩劈头盖脸的给林苍一顿胖揍。
林苍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渐渐转冷。
“你早上没刷牙是么？要不要我帮你清理一下？！”
“来啊！来啊，老子反正不想活了，来，来——”
林苍的一句话也不知道触碰到了中年男子哪根神经，见到林苍脸上有些阴鹜的表情，中年男子一下子爆发了，红着眼睛冲到病床前，然后一把攥住桌子上的水果刀递了过去。
“来，来，往这儿捅，捅死老子拉倒，老子感谢你！”
中年男子慌乱中被割破了手掌，顿时整个手掌鲜血淋漓，可是看他的样子已经陷入了癫狂，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依旧毫无所觉的指着自己的心口向着林苍大喊道。
一旁原本吓得浑身发抖的盼儿见状哭着跑向了中年男子，豆大的眼泪简直就像是自来水一般，努力压抑着抽泣的声音道：“爸——爸爸——盼儿不吃橘子了——不吃了——”
盼儿瘦小的身子仅仅到达中年男子的腰腹处，整个人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兽一般蹲在地上抱着男子的脚踝，那张精致的无以复加的小脸儿之上糅杂了恐惧、委屈、难过、和自责等等情绪，简直让人心疼的要命。
小女孩儿的声音很是稚嫩，柔柔弱弱的的抽泣声在这个病房当中显得是那么的令人心酸。
“对不——对不起，爸——爸爸。”
因为哭得伤心，盼儿带着哭腔，连话都一抽一抽的。
中年男子低头看着女儿那满是害怕的眼睛，嘴唇啜动了半晌，然后当啷一声扔掉了刀子，整个人蹲在地上，一把搂住女儿，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病房门前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太太走了进来，然后看着一旁的苏梦小声道：“你给盼儿吃东西了？”
苏梦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闻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担忧的看着老太太。
她再不清楚状况此时也看出来了，好像人家发火应该不是没原因的。
几个医生护士问询连忙赶来，看着中年男子手掌上的伤口，连忙拉着他起身去缝合伤口。
“大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见到一群人站在病房门前，一个个脸色露出不忍之色，林苍也意识到自己好像错了，微微蹙了蹙眉，然后问道。
“唉——”
老太太闻言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才道：“你刚来这医院不久吧，不知道也不怪你——”
“是盼儿，这孩子的病——”
老太太摇了摇头，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才继续道：“按说给孩子个橘子没什么问题，这孩子懂事儿，长得又俊，你可着医院问问，有谁不喜欢盼儿的？可是没人敢给她东西吃——”
见到苏梦一脸茫然之色，老太太这才道：“这孩子生下来就是遭罪的……这才多大，就得了一种怪病，咱们正常人吃的东西她一点儿也沾不得，对她来说，饭就是毒药啊！”
林苍闻言眉头轻轻一挑，脸色突然变得很是难看。
“苯丙。酮尿症？”
“你也知道这病？”
老太太一脸好奇的看着林苍，然后才道：“就是这个病，正常人谁知道啊？原来也有人看着小妮子懂事儿就给她点儿零嘴儿，他爹就差没把整个医院掀了，最后大伙儿才闹清楚这个什么酮尿症——”
苯丙。酮尿症，简称pku，是一种遗传性的氨基酸代谢症，苯丙氨酸是人体必须的氨基酸之一，正常人每日需要摄入200至500毫克，其中三分之一用来合成蛋白，其余则通过干细胞中苯丙氨酸羟化酶转化为酪氨酸，以合成甲状腺素、肾上腺素等。
而一旦患了这种病，普通人的食物和水果对于患有这种病的患者来说就是毒药了。
苯丙。酮尿症患者摄取食物之后，体内的相关酶无法转化食物为蛋白质和酪氨酸，反而会造成苯丙氨酸以及酮酸积蓄，这种氨基酸的大量积聚对于患者来说是致命的。
甚至可能会造成神经以及智力方面不可逆的损害。
对于常人来说一个橘子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盼儿，尤其是她这么小的年龄，一个小小的橘子就有可能造成令人悔恨一生的后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苍的脸色才变得这么难堪。
苏梦不懂，见到林苍脸色难堪之极，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忐忑的看着林苍。
林苍向着苏梦解释了一遍，苏梦的脸色便失血般的苍白。
“唉，这孩子这样活着简直就是活受罪，她爹前几年还有个小厂子，日子过得挺红火的，但是自从闺女查出这么个病来，满世界的找专家，但是没人能治得了，盼儿吃的米和蔬菜都是必须特制的，再加上住院治疗，每个月就得三万多块，这日子到哪儿是个头儿啊——”
老太太有些心酸，说着说着就掉起了眼泪。
“在医院里大伙儿吃饭都不敢让盼儿看见，这妮子这么小，按说应该是嘴馋的时候，可是正常人能吃的东西她一样儿都不能碰，有时候小孙子吃着零嘴儿，看着盼儿这丫头眼巴巴的瞧着，那心就和让刀子剜的一样——”
“可是没办法啊——你说这病有个治还好，问题是她爹带着她几乎转遍了全国，没一个人说能治好，这丫头才六岁，这一辈子不能吃不能喝的，你说活着有啥意思？”
人老了对于孩子就越发的喜爱，想到那么个懂事儿漂亮的孩子这辈子只能这么过了，老太太就说不下去了，周围人也个个面色黯然。
小梦红着眼眶，紧紧咬着嘴唇，已经听不下去了。
扭头看向林苍，见到林苍也是一脸凝重之色，小梦擦了一把眼泪，然后靠在林苍的怀里，好像只有这样自己的心才不会那么难受。
林苍轻轻抚摸着小梦乌黑亮丽的秀发，微微蹙着眉头，心里有些难受。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不知不觉中，好像自己越来越容易心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