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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读风偶识(7)

《硕人》,《序》以为闵庄姜之诗,谓“庄公惑於嬖妾,使骄上僭,庄姜贤而不答,终以无子;国人闵而忧之。”朱子《集传》从之,更无异说。余按:此篇凡四章,首章言其贵,次章言其美,三章言其婚成,四章言其媵众,毫不见有刺庄公之意,不知《序》与《传》何从而知之?且玩诗词,乃其初至时作。当其初至,何由预知异日庄公之不见答以至无子而闵之?其三章云:“大夫夙退,无使君劳。”方且代体庄公“晏尔新婚”之情而惟恐其过劳,乌有所谓忧其不答者哉!揆《序》与《传》之意,皆由误解《春秋传》文,遂并以误解《诗》。《春秋传》云:“卫庄公娶於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此诗次章正言庄姜之美,则是以此诗证其美,非以此诗证其无子也。若云“美,卫人所为赋《硕人》也,而无子”,则语不成文矣。故待其文既毕,然後证之,非谓因其无子而後赋此诗也。且《春秋传》所记并无庄公不答之事;有子无子亦不在答与不答也。即嬖人生子,亦当在晚节,非庄姜归时已然,何故初归而即不答以致无子乎?二妫之娶後此矣,然厉妫生子孝伯,戴妫生子桓公;庄姜娶於二妫之前,何以独不见答而无子乎?详《序》所言,与《传》了不相合。乃朱子云:“此序据《春秋传》,得之。”严氏粲云:“题以‘闵’庄姜,有《左传》可证。若不用《序》,以此为‘美’庄姜,可乎?”此大不可解也。且诗果以庄姜贤而不答而闵之,则当极书其贤,微讽其不答。乃但侈称其族之贵,色之美,车服之盛,媵妾之多,贤何在焉?称人之贤者固如此乎?至於不答,则绝无一语微露之。朱子但欲曲全《序》说,乃云:“称其族类之贵,见其为正嫡小君,所宜亲厚,而重叹庄公之昏惑也。”於三章则云:“叹今之不然也。”《诗》自言彼,《传》自言此,冤矣!夫诗之体虽婉,要必其言微露此意,乃可从而畅之。若诗绝不言,而吾必谓其有此意,天下尚有不可附会者乎!近世有不喜李白诗者,取杜甫《春日怀李白》诗释之,谓甫素轻白,云:“白也之诗号为无敌,然不过飘然思不群而已。其清新不过如庚开府,其俊逸不过如鲍参军,何尝果无敌乎!何时重与白聚,细论诗律以发其蒙也?”《集传》之释此诗,毋乃类是?嗟乎,不欲改先儒之说,无宁听古人之诬,孰轻孰重,必有能辨之者。说并见前《绿衣》诸诗下。

《河广》非宋襄公出母诗

《河广序》云:“宋襄公母归於卫,思而不止,故作是诗也。”朱子《集传》因之,云:“卫在河北;宋在河南。宋桓公夫人生襄公而出归於卫。襄公即位,夫人思之而义不可往,故作此诗。”余按《春秋》闵公二年,狄灭卫,卫人渡河而庐於曹。僖公九年,宋桓公乃卒。则襄公之世卫已在河南,不待杭河而後度也,诗安得作如是言乎!孔氏颖达,严氏粲固已觉其不合,顾不肯变易旧说,乃复曲为之解。孔氏以为假有渡者之词,非喻夫人之向宋渡河也。然则三百篇中何语不可谓之假设,亦何所取义於河而假之乎?严氏以为作於卫未迁之前,桓公犹在。然则夫人非义不可往,乃势不能往,其作此诗,一何无耻也!盖《序》与《传》之为此说,不过一时失於检点,而忘襄公之立在卫渡河以後。学者不肯直抉先儒之误,已非直道而行之正,况欲委曲回护以诬古人而惑後世乎!是所谓“岂徒顺之,又从而为之辞”也。且宋桓,贤君也,其夫人思子而能止乎礼,则亦贤夫人也,以贤夫人而遇贤君,何以得出?夫妇之义重矣,苟非得罪宗庙,不至於出。夫人而贤也,必无可出之罪;无罪而出之,又岂贤君之所为乎!余玩此篇词意,似宋女嫁於卫;思归宗国,而以义自闲之诗。学者以是为说亦可矣,何必诬古人而後足以垂世立教哉!朱子最不取《序》,然其本《序》意以说《诗》者一何多也?

《伯兮》非卫人从王伐郑事

《伯兮》一篇,郑氏以为即《春秋》桓五年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之事。朱子云:“诗言‘自伯之东’,郑在卫西,不得为此行矣”(卫未渡河以前,郑在卫南,“西”字疑误)。其说是也。乃孔氏《正义》复曲为之解,言“兵至京师乃东行伐郑”。京师在卫之西数百馀里,岂得置西不言而反言东,天下有如是不通之文理乎!况诸侯之师从王伐郑,必有约会之地,断无至周而後东行之理。观《春秋传》,诸侯会晋伐郑从未有至晋而後南行者。其说之诬,亦已明矣。盖自平王之东四十有九年而後入《春秋》,其时王室尚未甚微,安知其无征伐之事。而外征伐之不书於鲁史之策者亦多,岂得见有桓王伐郑一事,遂纡曲牵合以附会之哉!

膏沐为夫容

抑吾於此诗有感焉。古之妇女,“膏沐”而已。膏沐,以为夫容而已。秦、汉以来,始有脂粉;唐人尤以为重。宋、元之际,加以缠足,而天真几不复存矣。余幼时见妇女妆束尚近浑朴;近则惟务趋时,妖淫怪妄,愈出愈奇,见之令人作恶,而其人以为非是不足以逢时,至有其夫禁之而不听者,吾不知其“谁为容”也。故诵此诗有三益焉:一则为人上者知夫妇离别之苦,而兵非不得已而不用;一则为丈夫者念闺中有甘心首疾之人,而路柳墙花不以介意;一则为妇人者知膏沐本为夫容,而不可学时世梳妆以悦观者之目。则庶乎其为不徒诵此诗也已!正不必取《春秋》中事以附会之也。

说《有狐》、《木瓜》者之锻炼

天下有词明意显,无待於解,而说者患其易知,必欲纡曲牵合,以为别有意在。此释《经》者之通病也,而於说《诗》尤甚。《有狐》、《木瓜》二诗岂非显明易解者乎!狐在淇梁,寒将至矣;衣裳未具,何以御冬?其为丈夫行役,妇人忧念之诗显然。而《笺》云:“妇人丧其妃耦,欲与人为室家。”夫他人无裳,与己何涉,妇人如此之无耻乎?且何所见“之子”之必为他人而非其夫也?木瓜之施轻?琼琚之报重,犹以为不足报而但以为永好,其为寻常赠答之诗无疑。而《序》云:“美齐桓也。卫处於漕,齐桓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服。卫人欲厚报之而作是诗。”夫齐桓存卫,其德厚矣,何以通篇无一语及之而但言木瓜之投?感人之德者固如是乎?且卫於齐有何报而乃自以为琼琚也?汉周亚夫之子为父治葬具,买甲五百被。廷尉责曰:“君侯欲反邪?”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吏曰:“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世之说《诗》者何以异此!盖汉时风气最尚锻炼,无论治《经》治狱皆然,故曰“汉庭锻链之狱”。狱之锻炼,含冤於当日者已不可胜数矣,《经》之锻炼,後人何为而皆信之?朱子最不信《序》,然於《有狐》亦谓“寡妇见鳏夫而欲嫁之”,是朱子亦不以锻炼为非矣。古人之冤其遂将终古不白邪?唯於《木瓜》不用《序》说,但疑以为男女赠答之词,尚未敢必其然。“投桃”、“报李”,《诗》有之矣。“木瓜”、“琼琚”施於朋友馈遗之事未尝不可,非若“子嗟”、“子国”、“狡童”、“狂且”之属,必荡子与游女而後有此语也。即以寻常赠答视之可也。

《邶》、《卫》二风无渡河以後诗

《邶》、《》、《卫风》三十九篇,玩其词意,考其时势,惟《风》自《柏舟》外皆春秋时事,而《邶》、《卫》二国风多似春秋以前所作。《淇澳》、《硕人》不待言矣,其馀诸篇,皆与《春秋经传》所载卫国之事无所关涉。且《邶风》十九篇,而“毖彼泉水,亦流於淇”在第十四篇中,《卫风》仅十篇而言淇者四,至第九篇犹云“在彼淇梁”,其为渡河以前之诗明甚。考卫渡河之日在鲁闵公二年,上距春秋之初仅六十年,然则其诗在春秋以前者多矣。故《序》虽以《春秋》中事附会之,而委曲牵强卒不能合也。惟《风》春秋时诗为多,故《序》说多得之。其风所以分为三者,盖必有说,但世远书轶,无从考耳。《春秋传》,季札请观周乐,为之歌《邶》、《》、卫,曰,“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则当时固已合之矣。然皆各为次序故不能并为一。读者但当即词以求其意,此非大义所关,正不必强为说以曲解之也。又按:旧说以《邶》、《》、《卫》皆殷畿内地名:北曰邶,南曰,东曰卫。今观《邶》、《卫》二风皆无渡河以後之诗,独《风》有之,似在东者然,疑旧说之误也。

卷三

《王风》

《黍离》非追伤诗

《黍离》一篇,《韩诗》以为“尹吉甫信谗而杀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忧懑不识於物,视黍离离,反以为稷之苗。”今玩其词,乃似感伤时事,殊不见其为遭家庭之变者也。《毛诗序》则以为“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而作是诗”,较《韩》说为近理。然玩“心忧”、“何求”之语,乃忧未来之患,亦不似伤已往之事者也。且二家之讹不过以章首言“黍离”、“稷苗”故耳,然作诗者多就其所见以起兴,“蒹葭”、“大杜”,意原不在於物,岂得以章首言“黍稷”遂断以为诗人之旨在是乎哉!细玩此诗词意,颇与《魏风园桃》相类。“黍离”、“稷苗”,犹所谓“园桃”、“园棘”也。“行迈靡靡”,犹所谓“聊以行国”也。“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犹所谓“谓我士也罔极”,“心之忧矣,其谁知之”也。然则此诗乃末乱而预忧之,非已乱而追伤之者也。盖凡常人之情狃於安乐,虽值国家将危之会,贤者知之愚者不之觉也,是以“不知者”谓之“何求”。《黍离》忧周室之将陨,亦犹《园桃》忧魏国之将亡耳。若待故宫已为禾黍而後忧之,不亦无及於事矣乎?且平王之东也,非由西而东也,当其未立之时畿甸已尽没於戎矣。是以平王以岐、丰地与秦而使自为取之。然秦亦不能有,至其子孙始陆续攻得之。当东迁之初,故国皆戎也,大夫何为而至其地?宋之南渡也?称臣於金,故其臣有衔命至金者。平王未尝乞怜於戎也,大夫安能行役於故国哉!盖缘说《毛诗》者谓《王风》皆周东迁以後之诗,此篇居《王风》之首,当为初迁时所作,有此成见在心,故见章首言“黍稷”遂以为故宫之禾黍耳。其实《王风》不必皆在迁後,读者当玩其词以求其意,不得因此遂定以为行役於故国也。曰:然则季札何以谓为“周之东”也?曰:此不过大概言之耳,非为其必无一二篇在东迁之前也。正如称《大雅》为“文王之德”,而《大雅》岂尽文王之德;称《郑风》为“其细已甚”,而有《缁衣》、《羔裘》;称《唐风》为“思深忧远”,而有《绸缪》、《葛生》;岂得以是为疑也哉!朱子集传虽亦用《序》说,然终未有以见其必然也。

《扬之水》非刺平王私舅

《扬之水序》云:“刺平王也。不抚其民而远屯戍於母家,周人怨思焉。”余按:申与甫、许皆楚北出之冲;而申倚山据险,尤为要地。楚不得申,则不能以凭陵中原,侵扰畿甸。是以城濮还师,楚子入居於申;鄢陵救郑,子反帅师过申。申之於楚,犹函谷之於秦也。宜王之世,荆楚渐强,故封申伯於申以塞其冲。平王之世,楚益强而申渐弱,不能自固,故发王师以戍之耳;非以申为舅故而私之也。不然,戍申足矣,又戍甫戍许何为者?曰:为申同姓故也。曰:申同姓之国若是亲乎?申与齐、许、纪、甫皆姜姓也,然齐灭纪,又灭许以与郑;而晋亦灭虞、虢、焦、滑、霍、扬、韩、魏。同姓之国且自相灭矣,况於母家之同姓而平王乃有是推乌之爱乎?盖甫,即吕也,《书吕刑》或作《甫刑》是也。楚子重请取申、吕以为赏田,巫臣曰:“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为赋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也,晋、郑必至於漠。”然则申、吕二国皆楚北冲,惟许地稍近内;然楚师度申、吕而北则必经许。是以齐桓得许,则能伐楚而至召陵;晋文践土之盟不得许,则於盟後汲汲率诸侯以伐之;晋霸既衰,许折而入於楚,始以争郑为事耳。由是言之,平王之戍三国,非私之也。谓平王之戍申为私其舅,则宣王之封申亦为私其舅乎?谓平王之戍甫、许以申同姓故,则宣王之城齐亦以申同姓故乎?惜乎说《经》者不考其时势而但以己意度之者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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