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红茶还是绿茶？”
“红茶。”
“加糖不？”
“不加。”
“陆潜渊，你穿衬衫还是Ｔ恤？”
“在家就穿Ｔ恤吧。”
“长Ｔ还是短Ｔ？”
“随意。”
“黑的还是白的？”
“都行。”
“陆潜渊，……”
“……”
清禾跟陆潜渊一起住了也有半个多月，把陆潜渊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习惯也摸了个遍。比如陆潜渊喜欢吃川菜不喜欢吃粤菜；喜欢喝酸奶不喜欢喝牛奶；喜欢吃新鲜米饭炒的饭不喜欢吃隔夜饭做的炒饭……
陆潜渊没事的时候看着忙里忙外的清禾，觉得家里有个小姑娘也不错。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清禾的年龄，不过从个头还有身材来看，应该不会太大，估计连２０岁都没有。他有问过清禾为什么没去上学，不过每次清禾都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陆潜渊知道那是人家的隐私，不方便说，也就不再问了。
陆潜渊上中学的时候妈妈去世了，没几年爸爸也跟着走了，一直是姐姐陆离在照顾他。他跟陆离是双胞胎，可是两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陆离出差半年了，陆潜渊也习惯了一个人住的日子，习惯了每天下班回到家只有空荡荡的房子。后来辞了职宅在家里，更是连出门买菜都不愿意，天天叫外卖。
为什么不吃泡面？因为吃完了还要买，他懒得去逛超市。哪怕超市跟他家只隔了半条街。
清禾来得这半个月，让他这半年以来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清禾就像个保姆一样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陆潜渊也照顾得很精神，至少这半个月以来他一日三餐每天都不一样，没有一次重复过。反正肯定跟“外卖时期”是不能比的。
清禾每天除了买菜基本上没出去过，没有在找工作的迹象。陆潜渊觉得这样也好。如果她找不到工作，是不是就永远不会走了？反正他的钱够养活他们两个人的。
他开始依赖这种温馨的感觉了。清禾对他、对这个家的照顾不同于妈妈也不同于姐姐，也许妈妈、姐姐还有外婆都是因为他是她们的亲人才照顾他的，血浓于水。如果换了别人做妈妈的儿子、姐姐的弟弟、外婆的外孙，她们也会一样对他好。对于她们来说，他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但是清禾不一样。他感觉清禾只会对他一个人好，因为他是陆潜渊，所以对他好。这种感觉无关于爱情，也没有来由。但是他就是觉得，如果换了别人，清禾肯定不会像照顾自己一样照顾他。
就算是他自作多情也好，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自作多情下去。
“我记得你昨天写的不是这个文。昨天写的那篇，写完了吗？”陆潜渊虽然现在每天都睡客厅的沙发，但是电脑在房间里，他还是得在卧室码字。电脑桌就放在床的旁边，晚上清禾把家务都做完之后，就坐在床边看陆潜渊打字，陆潜渊关机之后她才去睡。
其实陆潜渊不喜欢码字的时候旁边有人，这个习惯从小学一年级时第一天写作业就有了。上课或者考试的时候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他，再简单的题目他一个字都不想写。
可是清禾在他身边，他总觉得有安心的感觉，丝毫不像以前被家长、老师盯着那般厌烦，所以也并没有回避她。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把电脑搬到客厅的原因，他怕清禾以为他嫌她烦。
“没有，昨天那篇文瓶颈了，这个文是今天刚开的，中午来的灵感，不记下来我怕过几天忘了。”陆潜渊一边打字一边说道。
“那昨天的那篇文呢？还有你专栏里其他的那些文呢？你都不管了吗？”
“灵感来了再说……你先睡吧。”陆潜渊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不排斥清禾在他身边看着他码字，可是码字的时候他不想说话，那样会分心。
“你敲键盘的时候噼里啪啦的，我睡不着。”
“那你别说话行吗？”陆潜渊有些烦躁。本来码得顺畅得很，被清禾这一打扰，思路全乱了。
这就是没写大纲的坏处啊！好好的一篇文，写着写着就偏离自己最初的设想了。也许这就是陆潜渊永远都有填不完的坑的原因。
“那我说最后一句，就一句。”
“快说！”陆潜渊只好停止码字，等清禾说完。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对不起你坑里的那些人物吗？”
“我做什么了？对不起谁了？”陆潜渊不知道清禾在说什么。“坑里的那些人物”？是指掉进坑里的读者吗？
“哪，我本来只打算说一句的，是你自己追着问的……就是你一篇文不写完就写另一篇，这样多不好！虚构出来的人物也是有灵魂的。作为一个作者，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追文的读者，更要对得起你笔下的人物——虽然你现在已经不用笔写故事了。你要对那些被你坑了的人物负责！”
随便弃坑是始乱终弃的行为，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所以陆潜渊不是一个好作者。
何为“好”作者？一个“好”字，就可以让作者、读者乃至所有虚构出来的人物们好好吵上几个世纪。
对作者来说，作品大卖、会迎合市场写作的作者就是“好”作者；对读者来说，文笔细腻、情节引人入胜、塑造过至少１个经典人物形象、故事能反应社会状况的作者才是好作者；而虚构出来的人物们则认为，有始有终，不胡乱弃坑的作者就是好作者。这无关于文笔、无关于情节，在他们看来，对他们负责的作者，才是好作者。
“你当这是谈恋爱哪？还‘负责’……我是作者，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我心里想出来的故事展现给别人看，如果故事进展到一定境界，我瓶颈了、卡文了、写不出来了，当然得放下来了。虽然硬想也能想出来，但是总归没有顺其自然来得好。我想让读者看到最好的故事，而不是一个为了凑时间凑字数硬赶出来的次品。你懂吗？”
“光靠灵感怎么行？如果有的文一辈子都卡在那里了再也没有给你灵感怎么办？灵感只能给你一个开头，给不了你故事的全部。难道你要让你故事里的人物们一直在你停笔的地方等下去吗？”
“那就只能一辈子都坑了……没办法。哎我只是个写小说的，不是写纪实文学的，我笔下的人物也都是纯粹虚构的没有以任何一个人为原型，怎么就扯上什么负责不负责了呢？说到底我就是一编故事的，能编下去的故事我绝对尽力编，编不下去我要硬是瞎扯那才是对读者不负责也对我自己不负责——我编出来的故事如果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我又如何能让读者喜欢？”
“我就知道，你从头到尾就考虑你和你的读者，根本就没考虑过你写的那些人物！他们也是有感情的！”
“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我为什么要关心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我是作者，是故事的主宰，我创造了他们，如果他们真的有感情，那就请他们排着队来到我面前感谢我吧！谢谢我赐予他们生命，谢谢我赐予他们豪宅、香车、美女还有数不尽用不完说不清来历的钞票！现实大部分人拼命上一辈子的班都赚不到他们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我动动手指头就让他们少奋斗那么多年！一出生什么都有！可是我见过他们吗？没有，他们只是我虚构出来的人物而已，只存在于电脑和我的脑子里。”
“你……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大混蛋！我诅咒你写的东西永远都没人看！一本都卖不出去！”清禾在陆潜渊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完就钻进被子里睡觉了，背对着陆潜渊，不再理他。
陆潜渊捂着刚才被清禾咬过的地方，疼得很，也没心情继续写了，关了电脑和灯，去客厅睡觉。
黑暗之中，他没发现清禾脸上的泪，也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