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故去,勿随我往,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吾心无愿,惟望君安。
沈琳走的时候,我和林亦乔刚刚在律师的见证下签完字成为合法夫妻。林家父母都是基督教的虔诚教徒,所以此次的婚礼按照二老的意思走的是西式的程序,两家在事前就商量好了待婚礼完毕之后再去民政局进行登记注册。
她走得很安详,面上依旧挂着微笑,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如果忽略韩子天面上的悲戚之色的话。秦洛洛俯在杜宸怀里哭得声嘶力竭,而我,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空落落的心脏,一下子被悲伤填满,那么浓厚的悲伤,充斥在整个心脏之中,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是谁叫的救护车,医护人员很快就来了,他们检查了沈琳的情况之后,面无表情地宣布了死亡通知书,很快就有人过来想要把沈琳带走,这个时候,韩子天发了疯似的挥打着双手阻止那些人的行进,他口中不住地说着:“谁说她死了,我老婆没死,我老婆只是睡着了。”等待众人看着他血红的双眼,都不再上前的时候,他抱起沈琳,面上温柔似水地说道:“阿琳,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了。”他走得很慢,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一般。
行出两三米的时候,秦洛洛忽然唤住了他的脚步。
“韩子天,昨晚在医院的时候,沈琳让我告诉你一句话,她说——我若故去,勿随我往,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吾心无愿,惟望君安。”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划过水面的一片树叶,可这篇树叶,却有着惊起涟漪圈圈的力量。
我若故去,勿随我往,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吾心无愿,惟望君安。
几年之后,当我一个人看尽夕阳日落的时候,我时常想,这一句大概可以算作是沈琳此生最美的句子了。
沈琳走后的第二天,韩子天用一瓶安眠药结束了他尚年轻的生命。我和秦洛洛找到沈琳家的时候,他和沈琳穿着整齐地躺在卧室里。秦洛洛的眼泪,在瞬间决了堤,她抽抽噎噎地告诉我说,她总以为韩子天求婚那一日说的那一句话不过是一句应景儿的话,她从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这一句话实现的那一天。
我拥住哭得颤抖的秦洛洛,打了电话让林亦乔和杜宸来帮忙,而后便安静地和秦洛洛坐在沈琳卧室里的椅子上。过了许久,秦洛洛的哭声稍歇,我才慢慢地开了口:“这世上最了解韩子天的,果然还是沈琳。洛洛,你知道吗?在西财那会,韩子天还没有追沈琳的那会,沈琳和韩子天就被我们几个调笑着称为最了解彼此的人。通常只要韩子天一个眼神,沈琳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有一回韩子天,沈琳和我下晚课回去的时候遇见了抢劫,那帮人手里拿着刀子,明晃晃的,都晃疼了我的眼睛,就在我以为这回至少要挨上一刀的时候,韩子天递了一个眼神给沈琳,沈琳立马拉着我朝北边跑,那条路的北边明明是没有出路的,当时我还哀叹着这回死定了,结果你猜怎么了?我们踩着堆在墙边上的那些废料翻上了墙头,跟在我们身后的韩子天立刻就点了火扔到那堆废料上,那火阻止了那群人追赶我们的脚步,我们就这样脱了险。”
秦洛洛没有回答我,她安静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接着下去说道:“洛洛,沈琳留给韩子天那一句话,便是早就料到了韩子天会这么做,只是没有想到饶是如此,韩子天还是随着她走了。这世界,没了那么一个人,总会觉得好像不完整了一样。”
沈琳和韩子天的后事,是林亦乔和杜宸办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看见熟悉的场景,或者听到了熟悉的歌,总会下意识地想起沈琳,甚至有时拿起手机就给沈琳打电话,等到听到手机里传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沈琳已经离开了。
沈琳下葬的那天,我终于失了控,一个人趴在沈琳的墓碑前大哭。林亦乔一直站在身后安静地看着我,等到我哭累了,他才走上前,抱起我回家。
在我还没有从沈琳离开的悲伤之中走出来的时候,我的姑姑已经乘势想要扳倒我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的这个主意。她告诉媒体VL根本不是奶奶给我的,而是我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得的。这件事情在临州市的媒体界闹得纷纷扬扬,她并没有通过报警或者起诉的方式来宣告这一件事,而是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十分隐晦地披露了这件事,事后还装作不小心曝出了什么秘辛的样子。
曾经的临州市传媒界一姐沈琳的过世便被这么一场风风火火的大戏冲淡。这件事情的出现,导致了VL内部留言纷纷。VL虽不是上市公司,不存在股价下降等问题,但是在金融界曝出这样的消息,还是有一些大户致电表示想要将交给VL打理的资金撤回。May姐火急火燎地找到我,问我可有什么对策。
接连半个月各种事情的冲击,已经导致我频频有心力交瘁之感。我晃了晃脑袋,只能给May姐一个待定的答复。
周末那天,是奶奶的生祭,原本是往年奶奶在世的时候苏家最热闹的日子,而今却是最冷清。我一个人开车去了奶奶的墓园,不曾料,却在奶奶目前见到了一身黑色的姑姑,她俯在奶奶目前哭得很大声,口中甚至一直说着什么会帮奶奶拿回被抢走的VL。对此,我并不置一词,我冷笑着看着她做的这场戏,若是不出我所料,估计在不远处应该埋伏着被收买了的记者,明日这场戏恐怕就会荣登临州市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了。
她哭了一会儿,见我始终反应冷淡,便索性起了神准备离开,经过我身畔的时候,她低声对我说道:“苏静然,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任由她带着满身的高傲离开。
奶奶未过世之前曾经教导过我,制敌之道在于快狠准,一味地追求速度,绝对是兵家之大忌。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还不如不出击,若是出击,那么必须一击即中。
收拾好我所有的悲伤情绪,重新站回到临州市商界的时候,我的称呼已经由最初的苏小姐变成了林太太。当我挽着林亦乔的手,出现在周婷和尧文远的婚礼之上的时候,我看见了姑姑面上一闪而过的震惊,简单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我便拖着林亦乔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等待着一场大戏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