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刃到达凤琉宫的时候,奈何正站在她养的一片花田中。
精致的白丝缕鞋上,沾著温暖的泥、芬芳的花瓣。
殿外夏季的阳光,在柔软无瑕的白绸衫边缘,镶了一层金色的边,也照映出那纤细高挑的剪影。
雪裳一尘不染,微侧著头,长发静静披散在背后。
她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那。
看到惊刃时,双眼淡然而冷漠,目光清澈却仿佛一个瞎子,看不到任何东西。
奈何的表情让惊刃瞬间想起奈何要逃离他的事实。怒气陡生,危险的气息陡然靠近,他一手擢起奈何的下巴。燃烧的火焰,在幽暗的黑瞳中跳跃,他如一只畜满怒气的豹子,优雅而危险。
抬高下巴,直直地对上他,那双眸子清澈得发亮,犹如十月的湖水,深幽平静,带着一股让人诧异的幽芒。表情依旧淡漠得令人恼怒,因为,如水的瞳眸中并没有他。
“芷儿,你不可以离开朕。连想都不许想!”惊刃语气冰冷,字句铿锵。
下巴逐渐出现了鲜红的五指印,一双黛眉微微皱了起来,她终于打破了平静。
“你不能这样对我,很痛。”
语气冷漠,如一阵凉风轻轻吹过,她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放轻了动作,惊刃审视着掌中的小脸,黑眸紧盯着她脸颊上被阳光微微染晕的嫣红,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悄然升起。半透明的肌肤,瞳眸之中若隐若现的光芒,连同那平静如冰的嘴角,都似乎藏着一股妖冶的魔力,引得他胸膛不规则的起伏起来。
“芷儿,我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惊刃急切的道,“朕并不会废后,只是将皇后分为东西两宫而已。你是东宫皇后,仍旧是整个后宫地位最高之人。”
奈何的眼眸变得幽深起来,里面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惊刃,你竟连我真正想要的都美弄清楚……
“你该放了我。”
良久奈何近乎轻叹道。
“放了你?”
是放开手,还是放你离开?惊刃没有问,突然勾唇,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然后做了个出乎奈何意料之外的动作。
炙热的双唇吻上了她的冰凉。
如七月盛开的荷花,淡淡的清香,缭绕鼻间,他有点陶醉,没想到他的芷儿仍旧这么香,这么动人……
大掌托住奈何的后脑勺,将之固定,双唇掠夺着她的青涩,热烈,渴求,霸道而辗转。
冷冻如冰的表情瞬间瓦解,奈何伸出双手,重重地推开惊刃。
“啪!”清脆的巴掌声
整个园里传出来不及掩饰的抽气声,带着一丝躁热的空气顷刻冻结。
冰冻的空气,横生的怒火带着滋滋的声响迅速蔓延。
“该死的,你打我!”惊刃面色阴狠,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迸出来,就像腊月突然刮过的寒风,又像噬血恶魔在地狱里的咆哮。奈何的一系列举动,终于超出了他帝王的容忍范围,惊刃的怒火瞬间高涨。
见到惊刃如此,奈何满身满心都是疲惫:“惊刃,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变得不再顾虑别人的感受,变得嗜血残暴,变得让人害怕。”
惊刃一惊,颓然退后两步。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刚是真的想杀了我,对不对?”奈何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
“不是!”惊刃匆忙辩解道。
奈何脸上的笑越发的苦涩:“你说谎!我在你身边十年,你刚是不是真的想杀我,我绝不会分辨错的!”
金色的夕阳斜斜地映射,雪白的衣裳盈满细碎的金光,那光芒竟有点让人眩目,而高大树木的阴影正好落在她的脸上,朦胧,阴暗,双唇有些苍白……
诡异般安静。
连四周的小鸟都不在发出叫声。
瘁不及防,他再次捕获了她。
邪恶地、粗暴地、疯狂地啃嗜着她苍白的唇瓣,霸道地挑开她的牙关,执意闯进她芬芳的唇内,搅弄着她的全部甜蜜。
而这次,她一动不动,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白色的绸带轻轻飞扬,纤细的身子微微地颤抖,橘红的残阳里有着血腥的味道。
面色阴沉地如同江面突起的风暴,惊刃突然推开她,眼神阴鸷深不见底:“芷儿,不要试图逃离朕,否则朕会杀光所有跟无悲城有关的人!”
夏日的风拂过殿前,奈何忽然闻到了惊刃的体味,热烈的,象酒一样,充满霸气,却悠长,而醇香。
发丝被吹乱,粘在她的唇上,她的手指晶莹洁白,指尖清凉,轻轻拢好发丝。奈何感觉到惊刃的气势正自她身体向心口传去剧烈的沉击,那闷雷炸开般的冷痛,让她的脸色蓦然煞白。他的味道,气势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就连人也不一样了。以前,他何曾威胁过她?
夏日的夕阳有丝余热,却有冷漠而疏远,斜斜照进来,空气中有些灰尘,象失了魂魄般飘荡着,奈何抬起睫毛:“惊刃,你是准备关我一辈子吗?”
“芷儿,朕不想给你灌下化功散让你功力全无,也不想用精钢铸成的铁链将你锁在凤琉宫。朕有好多的手段可以留下你,只是朕不想对你用那些手段。所以,就算朕求你,不要离开朕,好不好?”
平静灵秀的面容,苍白娇嫩的唇角,清秋潭水般的双眸,随风飞舞的衣裳洁白如雪。奈何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光,轻轻盈盈如一团动人的湖水。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心里却默默的念道:惊刃,对不起,我做不到。你已经将你的势力渗透到了初无悲城外我所有的力量中。我早已在几年前就将无悲城的众人全召回了无悲城,现在哪里留着的都是你的人了,所以你用他们威胁不了我呢。我还是会走的。
惊刃温柔的低下头,再度吻住奈何的唇,将他的舌地探入她的口中,慢慢地,奈何的脸色变得透明般的苍白。
奈何张开眼睛,向惊刃望去,那个男人的嘴角有冷酷的线条;深黑色的瞳孔中有着残忍的冷光。
夕阳,斜照。
彻骨的寒意!
这一瞬间,奈何周身冰冷,淡淡的灰尘在斜阳下漫无目标地飘散、跳跃,跃上她如雾的发梢,最后一丝血色自脸颊上退去,她悄悄掐起了十指,指间戳进了柔嫩的掌心。
惊刃离她很近,可以看见她瞳孔里的晶亮,明明晶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星子,似乎又黯然地如滑落天际即将消失的流星。然而他发现她的身子却在微微发抖。雪白绸衣镶着淡淡的蕾边衬着她晶莹的面庞,一向空洞的眸子突然沁出一抹俏杀,倔强得就象寒冬枝头的第一朵白梅。
夜空昏暗,无光,一弯新月被云彩挡住,露出朦胧的身影。
夜风中飘过荷的清香,塘中一片虫鸣,鸣声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
奈何抱膝而坐,径自望着立出水面粉红的荷苞发呆。
这个盛夏的夜晚,她觉得有些凉。
不由将身子蜷得更紧一些,白色的衣角轻轻飘起,她的眼神苍茫而空洞。她是找了怎样一个人啊,原以为他会是她的良人,可是没想到,最后他却成了她的梦魇。他竟然威胁她,强迫她,甚至想杀了她。她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她竟然从未发现他骨子里也是这般的嗜血暴虐!
她确定,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给不了她唯一的爱,更是因为他的嗜血暴虐让她害怕。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可是她以前怎么就爱上了他呢?她真的可以毫不顾忌,毫不留恋的离开吗?
为什么她的心会觉得很痛,就像是有人把她的心生生撕裂开一般,痛的她鼻子眉毛全皱到了一起。
一阵轻冷的夜风吹来,细致的肌肤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小疙瘩,她有预感,今天晚上可能没那么容易熬过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黑眸深邃灼亮,口气藏着隐忍的愤怒,就在奈何怔愣间,伟岸的身躯已来到她的身前。他的身影笼罩过来,眸子居高临下地紧盯着她。
不用抬头,熟悉的感觉就告诉了她来人的身份:“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朕的后宫,朕想到哪里就到那里!”没由来得,惊刃的语气变得很差。
“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那么我就不会走了。你不用时时刻刻看着我。更可况,你现在的武功比我的要高,我逃不掉的。”
闻言,惊刃半天都没再有什么动作,良久才放柔声音,叹息般的道:“芷儿,我们之间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呢?”
听到惊刃柔声低语,奈何的心也莫名的软了下来。她还是爱这个男人的,只是这个男人伤她太深,也太不懂她。
“因为我们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对方,因为我们爱的不够深。”
奈何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道:“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把心墙筑得太高,并且不容任何人翻越。因为我相信了你两次立下的誓言,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做不了你的唯一,至少我要做那个唯一可以与你齐肩的人。可是,两年前你曾为了如霜差点废了我。整整八年,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可是现在……”
“你若不想,我自可以不与南越联姻……”
不等惊刃说完,奈何接口道:“惊刃,你娶南越公主吧。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是不能生育的。而且,我也不想做什么东宫皇后,一直以来,我都被骂做是红颜祸水,我不想再继续背着那个骂名了。十年无所出,这个理由应该足够你废了我,相信天下百姓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你是皇帝。”
惊刃在奈何的对面坐下来,扭转过来的面目被灯火正面照射的无比清晰,仍旧有些清冷,有些淡漠,脸上曾经的茫然已被层层的坚毅占满,他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如重重迷障里的一把利刃,斩断山重水复,理出柳暗花明。果断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朕不会废了你的,因为朕爱你。所以无论如何,朕都要把你留在朕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