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莲在皇宫里搭了个木屋住下了,我相当吃惊。
皇宫什么时候能随随便便住人了?
但此时,这个问题我只在脑中盘旋了一会儿,便急着想逃。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见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天山雪莲像个拖油瓶一样把我甩了,我既羞愤又伤痛。
他却这么大大方方地问我好不好?
不好,很不好!
我欲转身走,手臂一把被他拽住,我也不挣,停了脚步背对他。
天山雪莲在我身后叹气:“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是,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戏里的薄情男主通常说这句话的时候,被抛弃的女主一定会歇斯底里地反复大喊“不听”两个字。但我却不想再说话了。
天山雪莲道:“那日,我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
闻言,我听着竟觉得有些可笑了。就只是逼不得已,他就可以随便抛妻弃子?就只是逼不得已,他就可以任意说些伤人心的话?
我一下挣脱他的手,恨恨转身。
“有什么可逼不得已的?大不了玉石俱焚,我都不怕死,难道你一个堂堂男人就怕死了?”我恼怒地瞪着眼珠子,“池醇尧,我根本不懂你的心!”
天山雪莲一时僵住,接着眼睛扫向我隆起的肚子,微笑了:“孩子现在会不会动?取好名了么?如果没有,我这几日想了几个名。男娃叫——”
“不要再说了!”实在难以忍受,我一口截断他的话,“孩子是我的,跟你没关系。”
天山雪莲看着我,很久没再出声,直到竹林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他只说:“好好养身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应该是那些宫女等得急,来寻我了。
趁还有点时间,我问:“那道密旨是不是和我有关?”
天山雪莲眼神微闪,抬手按住我的肩膀:“绘儿,那密旨写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但请你一定要撑住。”
我惊疑不解:“……什么意思?你想说,你在保护我?”
他沉默。我心不由振了振。
莫非是老天怜我,他并没有将我抛弃?
我一瞬间觉得欣慰,安抚了我被抛弃的伤痛,却又觉得生气。我倒宁可和他并肩一起,至少清楚地知道任何状况,不像眼下,所有事被蒙在鼓里。
我开口正要说话,一群侍卫忽然从竹林里冲出来,将我和天山雪莲团团围住。一袭明黄色的身影从林子深处踱步而出,身后几个宫女被押着拖上来,个个惊恐着神色朝我看过来,正是那些跟在我身后的宫女。
事出突然,我僵在原地。我天生心存怜悯之心,对这几个宫女很担忧,她们今天看管我不力,也不知会落个什么凄惨的下场。
皇帝看了我们两个许久,终于发难了:“夏爱卿,朕金口御言,只要柳夏绘还未诞子,你就得住在这木屋之中,不得与她相见。”
我终于听出了点苗头,原来天山雪莲竟是被软禁了。
天山雪莲不慌不忙回道:“皇上误会了。我和娘娘只是碰巧遇到,说了几句话罢了。”
皇帝也不知信没有,挥手让内廷总管带我回寝宫。我望了望天山雪莲,迟疑着离开,心中疑惑,我在这里,皇帝怎会得知?既然天山雪莲被软禁,不得和我见面,他一定和鸾凤殿的宫女和太监吩咐过,那些一直伴伺在我身边的宫女怎么会不知道?
想着,我好像一下比以前变聪明了些,忽然明白了其中缘由的时候,似在响应我的猜测,伴随着骨骼断裂声,身后倏然想起几声惨烈的哀嚎,
——那些宫女……被打断了腿?!
我一瞬褪了脸上的血色,脚底寒凉起,有些惊恐地回过头望去——我离那里估摸着只有十步的距离,可皇帝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生打断了那些宫女的腿。
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分明是在警告我!
心惊肉跳,我逃似地小步跑回寝宫,一路颠颠撞撞,下腹竟有些微痛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娘娘!”一直跟着我的内廷总管立刻扶住我,不知是我的丑脸吓到他了,还是我的表情震到他了,又尖又细的嗓音大叫起来,“快传太医!”
模模糊糊听到身后慌张的脚步声,我惊吓过度,眼一黑,晕过去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昏昏沉沉,欲醒却醒不过来的时候,我恍惚听见床畔一声叹息:“这孩子的命够大,要是没了,恐怕你要怨朕到死了。”
听到这声音,就连昏睡中的我都不觉惊怕。
我柳夏绘上辈子到底杀了多少良民,这辈子竟歹命碰到这个扭曲阴险的皇帝。
“事情都办好了?”皇帝忽然不知对谁说,“看好池醇尧,被关在那个地牢里,他插翅难飞。当年朕被关在那的时候……”
他忽然打住不说话了。
我又惊又急,天山雪莲被关了地牢,是被烤火了,还是被挥鞭子了?
昏沉中担忧恐惧,思绪不由渐渐抽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无星无月,墨黑一片。
我睁着两只眼睛在漆黑的寝房里发慌,在意识昏沉之时听到的那些话,不知是我自己做梦,还是真的。发慌了许久,我下了床,随意披了件外衣,想去那座小木屋里看看,天山雪莲是否还在。
刚踏出寝房一步,门外守夜的四个宫女立刻将我拦住。
“娘娘,夜已深,请回房休息。娘娘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个做奴婢的。”
不由自主想起那些被打断腿的宫女,我心一凛,缩回了脚,摸索着又回到了床上。
戒备比之前越发森严了,根本出不去。
夜深人静,脑袋越发得清醒,我躺在床上将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过滤了一遍。
如今沈离已死,皇帝的威胁已除,可是却抓着我这个丑女人死死不放,甚至拿我的事来牵制天山雪莲。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在了那道密旨上面。
可是,所有人却都不肯和我讲那密旨的内容。
这一想,不由想到了戏中常演的情节——其实我柳夏绘是救国救民天生神力的天女,各路人士对传说中天女的我觊觎已久,不料先帝先发现了即将出生的我的伟大身份,将此秘密记入密旨中。密旨的内容就是:得天女者得天下,或者:天女者可兴天下,亦可亡天下。
于是,野心勃勃的皇帝鬼迷心窍了,处心积虑不择手段把我这块香饽饽抢到手。
我只能自抬身价这样想,我可不信皇帝真为红颜怒发冲冠,我的魅力只对天山雪莲有效。
我不禁叹了一气,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女,就算有天女,有我这么丑的天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