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织田加代长什么样,操什么口音,有什么习惯爱好,与独立旅什么人关系深浅吗?更重要的是,为这次采访,你知道织田加代以一种什么样方式,与独立旅、甚至八路军总部、中共北方局一直保持着一种什么样的联系吗?你统统不知道,对吧?你再想想,如果没有李茂才出面去拦截那两箱货物,你知道织田加代已经把录音设备运抵寮海了吗?如果没有郑责放走七条,你能确切掌握这段时间她的具体动向吗?至于刚子,要没有他哪来的二芬、林娇娇和老爷子?而他们几个,全都跟织田加代有过命交情!冒名顶替成功的关键在于堵塞漏洞,只要有漏洞,哪怕再小的漏洞,都有可能前功尽弃。独立旅马政委、杨子敬和一个叫古董的指导员都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延安工作队这杆旗究竟能打多久,我也没把握……”
高纪兰惊道:“那怎么办?”
“但从他们现在整体部署来看,应该还不是太糟。”
“什么部署?”
“他们把三个主力团部署在寮海周边,显然是用来防范内藤联队的,在采访地只放了杨子敬一个特警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政委,至少是杨子敬今天该去东乡村找我了。”
“您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已经接到了延安的电文!”
五
织田加代比自己稍矮,也稍胖,关键是年龄,织田加代已经三十五岁了,可自己才二十六岁,张大川与织田加代闲聊时高纪兰在一旁暗自评估道。从口音上判断,织田加代的中文发音带有东南亚一带华侨特有的软绵之音,听说她从小在日本长大,不知她日语发音是关东还是关西,或者九州北海道那一带的……
“奉中共中央社会部领导之命,为确保这次采访顺利进行,同时也为总部首长和织田夫人您安全起见,我们必须对您这次整个随行人员进行资格审核,如有冒犯之处还望织田夫人您海涵。”张大川一板一眼,完全是八路行文说话那一套。仅这一点,就让高纪兰佩服得五体投地。
“应该的,应该的。”织田加代显得很通情达理,“不知张队长需要我提供什么协助?”
“谢谢,我们将展开独立调查。”张大川不卑不亢道,“另外,按原定计划距离采访只剩下四天时间了,我冒昧问一句,不知您准备得怎么样了?”
“录音设备早已经运到寮海了,这两天我正在准备采访提纲,其他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还请张队长不吝指教。”
一切顺利。张大川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进一步问道:“请问您已经将随行人员名单上报总部了吗?”
“你们一直没向我提出这方面要求啊。”
“请问您这次准备带几人过去?”
“连同我一共六人,一名编辑,一名录音师,一名技师和两个保镖。”
“时间定了吗?”
“这个月三十号傍晚五点,由独立旅赵参谋带人负责在蚂蚁礁接应。”
“海上安全如何保障?”
“我们已经订好了日籍货轮‘井田丸’号,在距离海岸线五海里处接驳,再换乘渔船抵达接头地点。有什么问题吗张队长?”
“我不知道您这个计划事先是否与总部有关部门或独立旅商量过?”
“我们只商量了接头时间、地点,至于海上部分,都是我们这方面安排的。”
张大川沉吟道:“有句话不知我当不当说?”
“都是一家人您客气什么?”
“这里面至少有两个问题:第一,您乘坐的日籍货轮,据我所知,日军对货轮搭载旅客都有规定,必须事先报告军部,如有必要由所在地特情机关负责背景调查,所以说这样做安全系数很低……”
“不会吧?我以前经常搭乘这艘货轮,我跟他们船长大副很熟的!”
“这次不同以往,据情报显示,日本有关方面已获悉我们这次采访,并派出暗杀小组潜入寮海,这也就是我这次与您见面,并对您身边的工作人员和这次前往寮海的随行人员进行背景调查的主要动因,敌我斗争情势复杂,不得不防啊!”
“可、可是,船我们都已经订了,改也来不及啊?!”织田加代显得有些慌乱。
“请放心,这方面由我们负责安排。”
织田加代松了口气说:“另外还有别的问题吗?”
“接驳渔船由谁安排?”
“独立旅。”
“你们有没有商量过诸如半途遇见日军巡逻艇或是其他意外怎么办?”
“都到了独立旅控制区还会有问题吗?”
“独立旅主要控制范围在寮海以西五十公里,海面上更是鞭长莫及,谁告诉您独立旅都控制到海上了?”
“没有没有,这只是我随口说说。”
“看来我们有些同志经验主义掉以轻心了!”
“那张队长,我们该怎么办呢?”
“您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不过三四天时间,就没必要再回去兜这个圈子了。”
织田加代听明白张大川的意思,他是让自己在这荒岛上待下去了!不悦道:“我这次来只是为了与您见面,很多东西如行李啊、资料什么都没带,您知道,一个女人出门在外是很麻烦的。”
“这点上我能够理解,但无论什么身外之物都不如生命重要,还望夫人三思。”
高纪兰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着,看来首长是要把织田加代留这儿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在不远处警戒的保镖,这两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典型的南亚人种,刚才上岸时就注意到他们了,从专业眼光看,以一敌二高纪兰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她理理头发,转向织田加代微笑道:“不知我能为夫人做些什么?”
“谢谢。”织田加代很客气地欠了一下身道,“不过无论如何,张队长让我在这荒岛住上四天确实是有点勉为其难了。”
“请夫人放心,所有日常所需在我这条船上一应俱全,至于夫人这次来不及带的一些东西,是不是用电台通报另外三人出发时带上?”
首长这是在测试织田加代有没有带电台了。
“原本说好只是见面谈一下的,我哪来的随身电台?!”织田加代已经很不高兴了。
张大川依旧不温不火说道:“这好办哪,您告诉我频道,我回去呼叫他们就是了。”
织田加代看了一眼她那俩保镖说:“他们两个也一同留下?”
“那当然。等会儿我们会有一队战士专程过来保护您的安全。”
“张队长,有个问题我想问一下,还望您不要见怪。”
“您说。”
“不知你们工作队与独立旅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原本商定的独立旅负责接应突然改成由你们接手了呢?”
织田加代开始起疑心了。
张大川毫不介意回答说:“是这么个情况,我一开始自我介绍时就已经向您表明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工作队是直属于延安中共中央社会部的,我们的主要工作职责是打击敌伪势力渗透,保卫党中央和八路军首长安全的一个部门,由于此次采访事关重大,所以中央派我们来加强警卫工作,和独立旅是协同配合关系,说白了就是见缝布控,比如海上这一段空白由于独立旅一时照顾不到,就由我们接管过来了。不知我这么解释夫人是否满意?”
“原来如此。”织田加代话锋一转又问道,“你们这么做独立旅知道吗?”
张大川避其锋芒道:“我们分工不同,各有各的职责范围,比如追查日方暗杀小组,调查您随行人员的背景情况,等等。这些工作我们只对延安负责。”
“我指的是您与我在这儿见面,还有所谓海上护送这些情况独立旅知道吗?”
织田加代步步紧逼,高纪兰将手伸向腰间。
张大川笑道:“看来夫人对我的身份来历和我的良苦用心还有些不放心啰?”
“张队长请不要误会,我这次采访任务是一年前与中共北方局共同商讨后定下的,并经你们延安最高当局批准,这一年来我与北方局电文不断,可从来没提到你们社会部还有这样一支工作队,参与这次警戒工作。”
形势急转直下,高纪兰手心都冒汗了,她有把握一枪干掉一个保镖,但另一个就要看他出枪速度了。她看了看首长,他依旧神情自若:
“中共北方局属于中央派出机构,他们的工作性质与我们不同,所以在你们互通电文中没提到我们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织田加代脸上突然露出笑容说:“对不起张队长,事关重大不得不谨小慎微,如果我刚才有冒犯之处还请您海涵。”
雨过天晴,见他们握手言欢,高纪兰又将右手悄悄撤回到正常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