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淑兰自觉不自觉地过来看看,实际上没什么事儿。不知为什么,她今天进贺家的门,心盟有些慌张,或者是胆怯,心里像装着个小兔子,评评乱跳。她—进,心里就史乱一两天没过来,这院这屋这炕,就变了模样,哪儿都充满:新鲜,好像不认识了。尽管有思想准备,但脸还是腾一下子红了,倚着门框,不进屋,心里的那只兔子跳得更狂,好像金柱就在厘甩等她似的。这些天,十完活儿,她经常往献州方向张望。这几天,她吃不下饭,觉也睡不安稳,干什么都像走了神儿似的有时唾了觉还神经兮兮地起来往村口跑,有时兀自在村口一等就是—两个小时。碰上熟人,还得编一大堆瞎话。她有时候也想,己这足怎么了,足不是走火人魔?人家谁没出过嫁,谁没结过婚,怎么自个儿就这么拿不住劲儿?
贺氏喊了—声:淑兰,迸来呀,大娘有话跟你说。
魏淑兰低着头看着己的脚尖,静静地听着贺氏的话。
贺氏接着说:虽说咱两家都不富裕,可结婚是…辈子的人事儿。我介这当老人的,也不能太委屈你们喽。这是块钱,你自个儿上献州买两件衣裳。我想给你买,可又不知道你待见什么样儿的下我知道,这点儿钱,实在拿不出于,可也算我和你大伯的一点儿心意吧。
魏淑兰把钱推了回去了大娘,家里用钱的地方挺多的。二柱不也要说媳妇了嘛,留着给他用吧。俺们不用花钱,衣裳俺右,俺娘打头两年就给俺准备了。
贺氏说:孩子,你娘是你娘,我是我。这钱你怎么也得收下:魏淑兰说:一过门儿,俺不也得跟你叫娘吗。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拿俺当外人呀?把家里的钱花净了,二柱结婚的时候上哪儿弄钱去贺氏撩起衣襟抹了抹泪,抓住了魏淑兰的手孩子,金杵娶丫你,是他一辈子的福分,也是我踉你大伯的福分呀。
贺老检进屋了了嗬,新鲜。快办喜事儿:,不乐,倒哭起来了。贺氏用衣襟把眼汨檫干,我这是高兴的,高兴的呀。
贺老拴对魏淑兰说:兰子,跟你娘商量商量,你过门儿以后,她要觉得孤单,就让她搬过来住。
魏淑兰还是看着自己的脚尖,点了点头。
九月初七,贺家的喜事儿基本上筹办齐了。献州一带把婚事儿的头一天叫催妆。这一夭,当家伙族的都过来忙活事儿。上了些年纪的亲戚,像姑呀姨的,就穿上新衣裳,背着饽搏篮子,提前住过来了。那饽饽篮子里的饽饽都装得满满的,尖尖的,上面用红布兜着。离老远一看,就知道是道喜的。
到了晚上,贺金柱还没回来。
贺老拴着了急,按规矩,新郎新娘天一亮就要拜天地,可到现在新郎官还没回来。这可怎么办呢?贺老拴坐不住,在院子里乱转。贺秀才着急的同时,还在劝贺老拴别急,再等等,说不定就在路上呢。
贺氏也跟着着急,她不住地叹气。
一直等到下半夜,还没见贺金柱回来。
帮忙的人都回去睡觉了,贺家的灯还在亮着。灯光下,有几只脑袋在晃动,影于放大在墙壁上。本来是很喜庆的事儿,这会儿显得有些冷清,甚至凄凉。
贺老拴蹲在板凳上抽着旱烟,吧嗒吧嗒,一口接着一口。
贺氏在灯底下叹气。
贺秀才到外边溜达了一圈儿回来,进屋也没说话。
按照乡俗,婚礼的日期,一旦定了,是不能更改的。若是改了,据说会给主家带来晦气,或者灾难。贺秀才在村里张罗了这么多年的事儿,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往上数,也没听说过,谁家改过结婚的日子。何况,帖子早撒出去了,三乡五里都知道了,亲戚们都背着饽饽篮子来了。再说,贺家里里外外,是很要脸面的人家,这场怎么收?
贺秀才深沉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窝在炕头上睡觉的二柱,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说有了,明儿喜事儿照办。让二柱替他哥拜天地。
贺老拴激灵了一下,抬起了头了那,那行吗?
贺秀才说有什么不行的?八里庄就有过。
贺氏接过来说我看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就是不知道淑:同不同意。
贺秀才说我过去跟她商量商量。
贺老拴说:干脆把她叫过来,把话挑明了吧。
贺氏用脚踹了一下正在睡觉的二柱了二柱,起来,快起来,把你淑兰姐叫过来。
二柱揉了揉眼睛,慢慢腾腾地说这么晚了,叫她干什么?
贺氏又踢了二柱一脚快点儿你。
不一会儿,二柱就把魏淑,叫过来了。一进门,贺秀才就把话跟魏淑兰说开了。魏淑兰脸上红了好一阵子,话也说不完整了这,这……
二柱脸也红了:这活儿,有替的吗?
贺秀才逗了二柱一句了你别卖乖。告诉你,只拜天地,不人洞房。
二柱臊跑了。
贺氏凑到魏淑兰跟前说:孩子,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办了。金柱在队伍上,回不来了,可咱这日子变不得。咱这么做,当家伙族亲戚朋友们,不会笑话咱。再说,你过了门儿,就是贺家的人了,金柱哪天回来,你们哪天就圆房。
魏淑兰很懂事儿地说大娘,俺听你的。俺回家跟俺娘商量商量……
贺秀才说淑兰思想开通,懂事儿。
魏淑兰要走,贺老拴又补充了一句回去跟你娘说,咱热热闹闹的,事儿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魏淑兰答应了一声,出了屋,在门口看到了二柱,她脸上有些燥热,没怎么答理二柱。一向爱逗几句嘴的二柱,把头低下,也没说什么。
那个婚礼还算热闹。
按照乡俗,魏淑兰的花轿要围着村转一圈儿。魏家在七里冢也算大户,送亲的人马不少,队伍很壮观。天刚放亮,在吹鼓手的带领下,送亲的队伍就上了路,嘀嘀嗒嗒,嗵嗵锵锵,动静很大。一大早,就把整个村子都折腾醒了。
花轿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儿,来到了贺家。贺家迎亲的人早就迎候在门口。花轿一落地,鞭炮就劈里啪啦,叮叮咣咣,可劲地响了起来那响动,那烟尘,那碎纸,营造着氛围,散发着喜庆,撞击着迎亲、送亲,还有那些一大早起来看热闹的人们。
随着下轿的乐声响起,花轿的门帘被掀开,两个伴娘把魏淑兰搀了下来。魏淑兰从头到脚,一红到底,整个个红人。在人们的簇拥下,魏淑兰来到了贺家小院的正中央。二柱身穿一套新郎官的衣服,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被人们推到了魏淑兰跟前。他有些胆怯地朝魏淑兰这边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红人。魏淑兰的脸让红盖头遮着,尽管他的眼睛无法穿透那个薄薄的红盖头,但他料定里边那张脸,肯定比以往都好看。
魏淑兰已经感到那个新郎官就站在自己身边了,而且离自己很近。她有意往一边挪动了一下,表示与这个新郎官保持相应的距离。与此同时,她还想撩开盖头看看,或许那个新郎宫一下子就变成了贺金柱。头夭晚上,她几乎没合眼,临轿的时候,打了个盹儿。她梦见贺金柱回来了,一见面就要跟她拜花堂。
贺家小脘的人挤得满满的,树上是人,墙头上是人,房桥:也是人,街上还是人。七里冢能动弹的人几乎都来了再多一个人都放不下了。村里一年总要有几家娶媳妇儿的,但都是在腊月或者正月、那个时候,地里没活儿,人们不忙,再就是跟年节凑在一起,喜上加喜。还有就是年节的时候,人们肚子里有些油水,帮忙的人不会吃得很多,主家可以节省一些。眼下正是秋收季节,人们一天到晚忙得脚丫子朝天,不是特殊情况,谁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看日子娶媳妇儿。要不是这个婚礼太特殊,太有看头,人们也不会扔下地里的活儿,跑到这儿来看热闹。
看热闹的人们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这对新人,并不停地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人群中,老的有出了头,经历过一些事体,见过一些世而,但还没看见过小叔子跟嫂子拜花堂的,就是在戏甲边也没看到过,听到过。所以,这场戏就格外有门道。
婚礼开始了。
主婚人贺秀才首先发表了精心准备的丰婚同:乡亲们,贺金柱出去参加革命,立了大功,当了大英雄,现在正在北京让毛主席接见呢。这是贺氏家族的骄傲,足咱七里冢人的骄傲。这儿有不少上岁数的人,你们想一想,数一数,哪朝哪代,七里冢什么时候有人让皇上召见过?在哨们村,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呀,啊?原来金柱来信说初七从北京赶回家来成亲,看来毛主席要多召见他们儿天,要不就是上级有任务,金柱接到命令回:部队,没按时回来。回来不回来,喜事儿咱们还是要办,婚礼要举行。这个花堂呢,百:二柱替他哥拜。这个婚礼看去有些特殊,仴也是咱七里冢人大喜的日子。
贺秀才嘴好使,看上去有鸣别扭的事儿,经他这么一说,听的人心里就敞亮了。
贺秀汴宣布婚礼开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大妻对拜!
共人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