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那顿饭算是很讲究有鸡有鱼,还存一些炒菜,都是南方做法,手艺不错,有色有味儿。张敏妈掌勺。贺氏在一边看着,一点儿下手也打不上贺氏原来有个主意,想请魏猛子公母俩过来吃顿饭。人家大清毕去接站,还把她和二柱请过去吃饭,这不欠人家情吗?怛这个想法很快就淡化了。在魏猛子家吃饭,话里话外,听得出,这些年,他跟金柱办些牛分。这怨不着人家猛子,金柱把他妹子蹬了,人家心里能不记恨吗?贺氏还用话套过张敏,让猛子公母俩过来吃顿饭,算是个答谢。张敏说,他们常来。再说,金柱又小在家:贺氏叹:口气,心里说,咳,这毕竟不是自个儿的家呀,吃饱了撑的,操这个闲心干什么?
那顿饭虽然很破费,何贺氏几乎没动儿下筷子,她倒是没少看床上的孙女。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老贺家的血脉,自个儿的亲孙女。口这一走,哪年再见上面,就说不淮啦。想到这儿,她眼睛酸了一下,眨了眨,眼泪还算没掉下来。张敏说,妈,吃菜呀,多吃点儿。那天二柱放得很开,吃了个周到齐全,大饱二撑,还跟张敏爸喝了儿盅,晕乎乎地好受。
第二天一早,贺氏跟一柱就上了路。一柱不想走,一路上埋怨贺氏,不该把老家坐月子的那些个破规矩拿到城里来。贺氏急了,你看你那个贱骨头德性,你看人家把咱当一家人看吗?说实话,从今往后,他派八台大轿抬,我也不来了。你要是贱,等我死了以后,你上人家这儿住着来,我也不管。贺氏一生气,二柱赶紧笑了,娘,其实,我早就想走了,城里有什么好的。拉屎撒尿都不方便,每天憋在屋里像蹲监狱似的。
来送站还是魏猛子公母俩。同样是城里人,人家李萱要比张敏憨厚朴实得多,一点儿也不嫌弃乡下人。李藍说,我们家也是从乡下搬来的。魏猛子接过来说,往上数三辈儿,谁家不是从乡下搬进来的,有什么可酸的?李萱偸着捏了魏猛子?把,得了,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魏猛子小声说,还是你这葡萄甜,吃着顺口。李萱便劲捏了他一下魏猛子说,大娘,您回去跟我娘说,我这儿挺好的。
李萱过来把话题岔开,大娘,您什么时候再来呀?
贺氏叹了口气说,咳,相见易得好,久住难为人哪。这辈子怕是不会再来了。
李萱说,大娘,看您说的。儿子,媳妇,孙女都在这呢。您身体还这么结实,家里又没老没小的,不说来就来嘛。
贺氏摇了摇头,对魏猛子说,你们要常回去看看。你娘这辈子不易,等有工夫也接她到城里来看看。当老人的这辈子就是为儿女活着。儿女们幸福了,我们也就不挂心了。她说着,声音变了腔。
贺金柱从军校回部队休假的时候,他的宝贝女儿都会坐着了。跟张敏分丌一年,想念和需要的火爆程度可想而知。一进门,两人一句话没说,先是热烈地拥抱,接着便是疾风暴雨地一场死去活来的肉搏,弄得无比酣畅。待大汗淋漓之后,贺金柱才顾上欣赏自己的宝贝女儿,真是太漂亮了,她集中了他和张敏的全部优点。那张可爱的小脸蛋,谁见了都会亲两口。孩子见了他,先是用陌生和畏惧的眼光看,等他抱她的时候就拼命躲。躲不过,就哭,哭得格外厉害。
待孩子消停了之后,贺金柱又开始欣赏张敏。生过孩子的张敏稍微胖了一些,皮肤更加白皙和明亮,极为明显的标志是脸部肌肉的膨胀和两个乳房的异峰突起。再就是臀部也像外部做了扩张,但腰部变化不是很大。丰乳肥臀,凸凹分明,进一步强化了她的曲线走向和性感特征。
一番欣赏过后,贺金柱积攒的激情重新燃烧起来。这一次,相当自觉和猛烈,远比第一次火爆,时且极有耐性和韧性地打起了持久战。两个小时之内,他像豹子一样的猛和贪婪,又像:匠—样精巧和细腻。在张弛有度、板眼分明的运动中,他充分调动了生命的每一个细胞的潜能,并使其发挥到极限。
张敏的身子像棉花一样松软,在韵味无穷节奏明快的配合中,感到了天使般的快乐。快乐的她,竟无从找到一种恰当的表达方式。她喘着粗气问他了你,你不是上的军事院校吗,怎么,怎么在这方面这么专业?,贺金柱自仏地说过硬的军人都是一专多能。他仍在游刃有余举甫若轻成熟老道地打着持久战。张敏应对着,由运动中防御转人运动中进攻。最后,张敏实在受不了了,她哭了。她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肩膀,咬得很深,咬得很紧,咬得很透,—直到咬出了血腥昧儿……
战斗结束,贺金柱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像个懶汉一样,瘫在了一边。他隐约感到进一步成熟的张敏,确实比以前更具有桃战性,他有了一种难以驾驭的紧迫感。他把脸转到一边,并闭上了眼睛。
张敏对贺金柱的表现有些莫名其妙。她搂着他的脖子说,说实话,你是不是嫌我胖了?
贺金柱摇摇头。
张敏说,往后我胖了,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贺金柱说,只要你不嫌我老就行。
张敏在贺金柱脸上亲一下,说,对不起,我没本事给你生双胞胎。
贺金柱说,长大了单刀赴会。
张敏说,我生的是女孩。
贺金柱说,将来就是巾帼英雄。
张敏说,看你臭美的。
贺金柱丢下张敏,又开始欣赏孩子。抱在胳膊上,在屋里一边走一边類,显得很有快感。他想逗逗孩子,又想起不知叫什么名字。就问张敏,哎,咱们的宝贝女儿有名字了吗?
张敏说,有了,是她外公给起的。叫张颖。
贺金柱很认真地问张敏,不对吧,贺家的后代怎么出来个张颖?
张敏说,你真是农民意识。城市里人跟妈姓的多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贺金柱把孩子放在了床上。很严肃地说,这可是原则问题,我可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这要让老家人知道了,该说我背叛祖宗了。趁着孩子还小,赶紧改过来吧。
张敏不紧不慢地说,改成什么?也像你一祥,来个金柱银柱的?
贺金柱说,我可是在说正经的,这名字必须得改过来。
张敏把脸也抹下来了,贺团长,这是命令吗?
贺金柱坚定地说,对,这就是命令!
张的脸完全彻底地变了呸!贺金柱。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大团长,一个大英雄,却这么小气。既然这样,我就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开吧。你为孩子付出什么了?你就这么理直气壮地争孩子的姓氏权?我问你,我挺着个大肚子到街上遛弯儿,需要人搀着的时候,你上哪儿去了?我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别人的丈夫都在身边守着,你到哪儿去了?我坐月子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你上哪儿去了?我半夜起来给孩子喂奶,需要人帮一把的时候,你到哪儿去了?你们贺家人去哪儿了?
跟张敏结婚一年多,张敏留给贺金柱的印象,大都是漂亮,灵秀,活泼,可人,散发着无限浪漫,充满着青春气息,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张敏的另一副面孔从来没暴露过,贺金柱也没想象过。就是想象,煞费脑筋也想不出来会是这样的效果。但这个效果在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出现了。
贺金柱把眼睛闭上,好久才睁开,张敏,你今天火气好大呀。看来你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张敏说,这是让你逼的!
贺金柱沉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但没想到有这么大,可你说的也不客观。你坐月子的时候,我足没在你身边。可我的母亲千里迢迢赶到部队,不是替我,替我们贺家尽贵任吗?
张敏说,你妈是来了,可待了儿天就走了。
贺金枕说,那也是让你气走的。
张敏说,你说话要讲良心,我把你妈气走了?你妈一进勹就往门环七拴红布条儿,弃得家属院的人都笑沾,对了,还有,你妈屋里连风都不比透,每天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最不能容忍的是,你妈还让孩子睡从老家带来的沙土,弄得满床上都脏兮兮的,贺金柱打断了张敏的话,别张嘴你妈你妈的,那是咱妈。别忘了,你现在是贺家的儿媳妇儿!
张敏说,怎么称呼,这很重要吗?现在并没当着你妈。
贺金柱说,当着不当着,都—样,这是你对她老人家的感情态度问题。
张敏说,好,我错了,该叫咱妈。咱妈来了能代替你吗?我在那个时候最需要的是你,你懂吗?
贺金柱加审了语气说,你嫁给军人,本来就要有这样的思想准备。这点儿委屈你都受不了,要是有战争,你还随时准备当寡妇呢!
张敏一点也不示弱,贺金柱,你不要在这儿危言耸听。军人也是人,既然有七情六欲,就应该有家庭责任感。别忘了,你除了是军人,你还是丈夫,你现在还是父亲!
两人是第一次吵架,吵得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这一架,虽然不是必然,但也绝非偶然。娶个小媳妇儿,当丈夫的,首先要学忍让,这种忍让是一辈子的。在漫长的吵架岁月里,小媳妇儿永久都于不败之地。
张敏妈闻着吵架卢进了门。见两个人都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眼皮往下一耷拉,问贺金柱,怎么啦?贺金柱,我女儿给你生了孩子有罪啦?一进门,就这么大吵大叫。我跟你说实话,我女儿长这么大,我都没这样对待过她。
贺金柱赶紧说,妈,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踉张敏吵。
张敏扑到母亲怀里抽噎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贺金柱知道在家里待着,没自己的好果子吃。可能要遭到娘俩的围攻,赶紧走,走:就消停了。出门之前,他看了一眼张敏,漂亮还是那么漂亮,白净还是那么白净,可怎么翻起脸来,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呢?男人女人真他妈没出息,刚才还在床上赤裸裸地滚成一个肉蛋。可吵起架来,却跟仇人一样……
过了一年的院校生活,贺金柱格外想部队。这一年的丁夫,他越发感到离开战土真活不了。就像放羊的禽不开羊,农民离不丌庄稼一样。带兵的离不开兵,离开兵再大的官也不是官了。他真害怕哪一天突然接到转业的命令,说不定会背过气去。在院校,高级知识分子多,跟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想着点儿。弄得太实在,太土气了,就遭人笑话。想找个地方骂大街都没有,不如在部队自在。
贺金柱围着营房转了一圈儿,看了几个连队,主要是再找找当团长的感觉。看看,他这个团长不在位了,下属还买不买账,军令是否畅通。转了一圈儿,感觉还可以,比在家里跟张敏吵架舒服多了。他在院校跟教员学会了一套少林炮拳,在二连按捺不住地露了一手,得到阵阵喝彩。士兵们一鼓劲,他的人来疯劲又上来了,要跟他们比赛掰手腕子。他当擂主,几个前来叫阵的兵都让他给掰倒了。一个蒙古族的兵,提出要跟他摔跤,那个蒙古兵长得很粗壮。据说在旗里举办的那达慕上,还得过名次。贺金柱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拿着蒙古人摔跤的架势跟蒙古兵摔上了。结果让蒙古兵一个大背胯,实实在在地摔在地上了。看来那一下摔得太重,他起了几次都没起来。蒙古兵吓坏了,大声地嚷,团长,团长,我该死,我该死。谁知,贺金柱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士兵们一边鼓掌一边叫好。他很挑衅地对着蒙古兵招了招手,来呀,来呀。蒙古兵又拉开架势。这回贺金柱来了个先下招为强,腰一弯用脑袋顶住了蒙古兵的肚子。还没等蒙古兵有什么反应,凭着身高马大,把蒙古兵举了起来,然后就一圈儿一圈儿地转。蒙古兵在他头顶上哇哇乱叫,但贺金柱没舍得把蒙古兵甩出去,而是轻轻地放下了。蒙古兵转晕了,躺在地上不动弹。兵们更加热烈地鼓掌。
折腾了一阵,贺金柱累了,抹了把汗,往机关大楼的方向走。这会儿心里痛快多了,身上也舒服多了。他想这可不可以做个偏方。跟老婆吵了架,就出来跟战士摔跤,这样既町以转移火力,又能修复被破坏的心态。但想想不行,往后老摔跤不是病的对手,被兵摔得很惨,那就足火上加油他预感到,他跟张敏吵架汗了头,往后就不好刹车了,有可能会成为一项氏期的战略任务。
贺金柱进了办公楼,站岗的上兵给他敬礼,他还了礼。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哨兵,他说,你再敬个礼给我看苕—士兵又敬了一个礼。他开始纠正士兵的手、肩和头部的毛病,一直到他认为规范为止。在院校,虽然都是中高级军宫,但队列训练一点儿也不含糊。其中敬礼是很严格的训练课贺金柱也是被教宫纠正过的。以前,他很不在意,士兵敬礼很规范,时他还礼却很随便。
贺小虎打猪草从百草山上下来,路过生产队的瓜地。看瓜的贺三汤正坐在瓜棚里吃瓜,见他站在瓜地边七看着,就叫他小虎,过来,吃个瓜。
贺小虎真想过去吃瓜,因为人夏以来,他还没正儿八经地吃过瓜。每次路过瓜地,都情不自禁地燃起吃瓜的欲望,只是怕己缺德,也就不敢下手去偷。这会儿,贺三汤叫他,其实是个解馋而又不缺德的好机会。但他走进瓜地又退出来了,他觉得这样做,虽然不是缺德,但也算不上积德。按娘的说法,多积德行善,才不会被小鬼儿叫走。
贺三汤拿着两个熟透的甜瓜从瓜棚里走山来来呀,拿着吃吧。贺小虎不敢伸手接:我娘不让我随便白吃人家的东西。
贺三汤说我不让你白吃。你明儿把你们家的戏匣子拿来让我听听。我保证你每天有瓜吃。
贺小虎想,对,货换货,两家乐。我吃了他的瓜,他听了我的戏匣子,谁也不欠谁,更算不上缺德。想通了以后,他就把瓜接了过来,在身上蹭了两下,下嘴就啃上吃完之后,才咂摸出,这瓜可是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