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里行色匆匆,从春走到夏,从夏走到秋,又从秋走进冬,种了收,收了又种。岁月轮回中,仿佛没有始亦没有终,有的只是看似漫无边际,实则短暂的人生行程。到底忙些什么?有些成就的人自谦说是瞎忙,为生计奔波的人,求的是吃喝拉撒睡最最简单的生活。大家都在匆匆赶路,惟一不同的是,有的人在求生活,有的人在求生存。享受生活的人会有闲情逸致留心路上的风景,求生存的人却只是路上的匆匆过客,难免抱怨漫漫长路上,收获始终是那样的单簿。
我,也走在路上,从乡村走进了这小小的煤城,过上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心,却无端地由自足变得迷茫。随着年龄的增长,有关家乡有关亲人的记忆也在脑海中疯长。
又是麦收大忙季节,家乡的人们肯定又是忙得晌不晌夜不夜的。这个季节,天很长,晚饭后好大一段时间天还很明亮。忙完了8小时的工作,我可以悠然自得地迎着斜阳的晚红去乘凉,可以旁若无人的去旷野里听风。此时,家人在做什么呢?他们肯定是趁着天亮,抓紧这一天的最后时光,抢收抢种,充分体现着三夏的大忙……劳作着年复一年简单重复的农活,只是当年嘻笑哭闹,常使大人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哄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人到中年,久违了那份田间耕作的辛劳,只能靠记忆来复苏当年那麦场,那疲累,那苦涩,那欢畅……那时候还没有收割机,弯着腰用镰刀一刀一刀割下的麦子铺了一场,用碌碡或是拖拉机碾过几遍后开始起场,把麦桔一叉叉的起走后,再把余下的堆在一起,等待风起时扬场(我不知别的地方把这种原始的劳动叫做什么,家乡人把这种麦糠与麦粒人工分离的过程叫做扬场)。有时白天碾完场,晚上就会起风,人们会兴高采烈的顶着月光扬场。
我的父亲也会迎着风把木锨高高举起,轻轻地抛洒出一条优美的狐线。这时候,神奇的景象出现了,在风的作用下,麦糠与麦粒自动分离,各自落到各自的地方。母亲则拿着大竹扫把轻轻的扫去落在麦粒上的麦糠,母亲的这项劳动,在我们哪儿叫做“打落子”。我曾很羡慕父亲扬场时的洒脱,嫉妒母亲打落子时的从容,却无法体会那是一项看似潇洒实则繁累的重体力活儿,且还有很高的技术含量。最重要的是,这项工作必须得借助风力才能圆满完成,如果许多天不起风,就大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感觉了。因此,夜里守场的人实则是在等风,只要风来了,无论是刚刚睡下,或是夜半三更,都要爬起来扬场,就算“打落子”的女主人不在,一个人边扬场边打落子,也万万不能错过了风,人不能和大自然犯倔,风也不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等到麦子扬净、晒干、装仓后,再盼的便是一场透雨莅临大地,滋润秋苗的繁荣。因为只有在这样的风调雨顺下,农人的生活才有保障。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如今,这样的生活已离我太遥远。不知不觉间,贫穷落后的家乡就实行了农业机械化。前日打电话给小弟,问他收麦的情况,他笑说,三天时间就全部收完归仓了,收割全是用的“康麦英”,后来我才知“康麦英”是一种联合收割机的名称。曾经的,那月光,那麦场,那碌碡,那扬场的画面……也只能永远成为记忆中的风景了。
终于,傍晚散步时,再也不会有种罪过感压在心中了。尽管我不喜欢做农活,在家也没怎么做过,但,在三夏大忙季节,想着家里的忙碌,我却偷闲散步,心里就会惴惴不安。记得有一年麦收时,我回去过一次,自己觉得回去定能帮上大忙,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然而,却是力不从心,光是那份炎热就差点让我虚脱,还害得家人为我担心。打道回府时,妹妹悄声说,姐,跟你说句实话,往后别赶在这时候来了,这时候大家都忙,照顾不好你,你走后,咱娘又得难过。妹妹是笑着说的,我则泪如泉涌。是的,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往往假期已超,再也没有时间逗留,娘还是会苦苦挽留,还是会说,你来到家一晃就走,娘心里不好受。送我上路时,娘每次都会含着热泪,不舍得松开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此时无声胜有声啊!娘手心里的余热一直温暖着我前行的路。
在这个夏阳西斜的黄昏,走在路上的我,手里紧紧捂着母亲传递的温度,独自一人来到了刚刚收过麦子的旷野。嗅着麦子留下的清香,看着秋苗悄悄地茁壮,听着风儿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再也不用担心,父亲此时有没有趁着风起扬场。望着远处雾蔼苍茫,再也不用担心,要下雨了,此时家里晾晒的麦子有没有归仓……卸掉了心里的负荷,滤去了多余的担忧,此时,我只是个浪漫的小女人,难得甩掉家里的大男人、小男人,独自一人站在旷野里听风。听,风儿轻轻走过田野,吹皱了我心海里浓浓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