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了，大家为绩效工资的事争得面红耳赤。一个被聒噪得心烦意乱的男老师大吼一声：“你们看看自己，为蝇粪大点利益争来吵去，像高级知识分子吗？你们，就是一群傻逼！”
大家一下子被他的话镇住了，半天，反应过来，齐声道：你怎么骂人呢？
那人说：“你们整天搞研究，越研究越糊涂。就我还算个明白人，哦，还有赵世杰，你看人家赵老师多淡定。下面我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大家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从前有一头狮子让一只豹子管理10只狼，并给他们分发食物。豹子领到肉之后，把肉平均分成了11份，自己要了一份，其他给了10只狼。这10只狼都感觉自己分的少，合起伙来跟豹子唱对台戏。虽然一只狼打不过豹子，但10只狼豹子却没法应付了。豹子灰溜溜的找狮子辞职。狮子说，看我的。狮子把肉分成了11份，大小不一，自己先挑了最大的一份，然后傲然对其他狼说：你们自己讨论这些肉怎么分。为了争夺到大点的肉，狼群沸腾了，恶狠狠的互相攻击，全然不顾自己连平均的那点肉都没拿到。豹子钦佩的问狮子，这是什么办法？ 狮子微微一笑，听说过人类的绩效工资吗？”
他讲完了问大家：“你们听了这个故事是不是觉得自己像傻逼一样单纯？”
大家变成了一群木鸡。
何韵诗回到家本想把这件事讲给周伟民听，看了看他化石般的背影，又止住了。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作家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活着的时候就开始做化石。每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去过活色生香的日子，而是写日子，虚构日子。有时她觉得周伟民简直没有生命迹象了。和周伟民相比，那一群吵吵闹闹的老师更给她活人的感觉。唉，当初还不如嫁给随便一个什么人呢，至少人家能呱啦呱啦地跟她说话。找对象不就是找个说话的人么。
这个家越来越冷清了。冷得她心里发抖。有时她盼儿子早点回来，儿子真回来了却不理她，狼吞虎咽地吃点饭，又关上门做功课了。儿子读初三，每天上晚自习，上完回到家还要做五张试卷。语数外物化每个学科都在晚自习后留一份试卷。不知这些老师怎么想的，以为学生只学他一门课呢。“累死人不偿命。”何韵诗想，老师累死学生肯定是不用偿命的。学习压力大的儿子、劳累过度的儿子一开口说话就带着气。何韵诗提醒他“你不是为我学的，干吗这样跟我说话”，儿子气鼓鼓地说“你们干吗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生下来？倒不如用避孕药把我杀死呢”，把何韵诗气得什么似的。
睡觉的时候，何韵诗发现一个收拾好的旅行包，她想问问周伟民，又打消了念头，还是等他自己说吧。以前周伟民出去开会，总要提前几天跟何韵诗说。现在行李包都收拾好了，看样子明天就动身。
周伟民夜里十二点上的床。何韵诗把眼睁开。周伟民说：“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明天我要去省城。省作协举办一个中年作家读书班，文联通知我去。”
“唔，知道了。”
何韵诗想起十年前周伟民参加过一个青年作家读书班。回来以后很是不以为然。“你知道青年作家读书班的口号是什么吗？”他让何韵诗猜。何韵诗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说不对，让她再猜。她说“好好读书妙笔生花”，他说不对，还叫她猜。何韵诗故意说“好好读书好好恋爱。”周伟民大惊，“你太有才了！和我们班主任说的一模一样。”这回轮到何韵诗大惊。周伟民告诉她，第一顿晚餐，大家男的跟男的坐一桌，女的跟女的坐一桌。第二顿，男女开始有了渗透，往后渗透越来越深，最后一顿晚餐，男女抱头哭成一团，难舍难分了。一个给他们讲课，陪同他们出去采风的老师说，“青年作家读书班就是出故事的。没有故事不正常。”何韵诗正色道“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参加什么读书班了”。
她想：中年作家读书班会是什么情形呢？都一把年纪了，不会出轨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