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芳菁的弟弟欧阳芳萌从霞市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嘉庭县箬竹溪上游的济民中学任教，弹指三年过去。一天，时任嘉庭县教师进修学校校长的陈之光到济民中学进行教师培训教学。陈之光是农工民主党党员，是一位很有资历的人，十八岁便在上海市一所中学任校长。他授好课后，在教师办公室中呷着茶看报纸，忽然看到桌上有一本济民中学的校刊《箬竹溪》，拿起来细细地看了一会儿，便问旁边的教师，这本校刊编得蛮有品位，是哪位老师当的主编？旁边的老师告诉他，这本校刊实际上是扉页上印的编委会中的最后一位老师欧阳芳萌负责搞的。陈之光听后大为赞叹，说欧阳芳萌不为名利，默默耕耘，是颇有抱负的人。”随即叫旁边的老师把欧阳芳萌唤来，问欧阳芳萌：“这所学校里的校刊可是你当的主编？”欧阳芳萌喃喃地说陈先生，说是我当的主编，是不敢当的，是领导和大家一起干。只不过我住在学校里，闲暇时间多点，把学生们投来的稿件整理整理罢了。这杂志有哪些地方不当之处，还望陈先生赐教。”陈之光问广你是哪里人，在这个学校任教几年了？”欧阳芳菁说竹箬村人，在本校正好教了三年。”陈之光随即说：“我校正缺少一个会编编资料的人，不知你是否愿意到我校来？”欧阳芳萌说承蒙陈先生赏识，倘能调到贵校，我家离贵校近，家中年迈老母，也就有了照应，那是我盼之不得的事。”陈之光呵呵笑道这样吧欧阳老师，这所学校的校长陈云之是我当年上海同济大学的同窗，他放你一事由我来办，我向教育局里要你，你也要向教育局里打句招呼。下半年开学时你就可以到我校上班了。”欧阳芳萌听罢，自然喜出望外。
欧阳芳萌把自己要调往县城中教师进修学校的事告诉欧阳芳菁，欧阳芳菁对弟弟说能调回来，当然是好事。但是没有一把钱的开销，谈何容易。”欧阳芳萌说现在的教育局里的人事变了，我初中时的老师钱老师当了教育局长。我看调下来，用不着一块钱。”欧阳芳菁嗤之以鼻，说：“这是不可能的事。譬如说你到教育局里找局长打个招呼，总得买包中华递支烟吧！”欧阳芳萌说：“钱局长恰好不会抽烟，我已经到他的办公室里同他打过招呼了。昨天，我看他办公室的门开着，里头正在开着常委会。他一看到我，就叫我，说：‘欧阳芳萌，你有什么事吗？你下来一趟不容易，来来来！’我就开门见山地进去说：‘钱局长，我要求调到教师进修学校去。’他说：‘这事我已知道了。’并对周围的同志说了句幽默的话：‘我本人赞同欧阳芳萌同学调到教师进修学校去。’又对我说：‘下次常委会我把你的这个意向提出来好了。’看样子，陈之光校长已同钱局长通过电话了。”欧阳芳菁说：“古人云：赠之以桃李，报之以珣琚。陈之光校长对你这样器重，无论如何，你到他家一趟是不能省的。”欧阳芳萌说这事我心里有数，倘送什么重礼给他，他肯定不会接纳并且不高兴的。我数了数自己家里的母鸡生的鸡蛋，巳经有十六个，等凑足了二十个，放在篮子里送到他家好了。”
就这样，欧阳芳萌从距家二十公里之遥的济民中学调进了教师进修学校。
这时叶际尤校长与村人搭股在嶂屏村办了个烧砖厂，他除了偶然星期三上午到教育局开一次校长会议，下午教完自己所担任的两节自然课，便整日呆在烧砖厂里监督女工打砖、出外拉业务等事项，平时少有功夫到学校中来，在嶂屏中学实行宽松政策。学校中的六七个老师偶然在书本上备点课，也无在备课本上备课之事，当然也不知道在备课本上备课的格式。上午上好课吃过午饭后，大家下陆战棋的下陆战棋，打扑克的打扑克，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当然，这属于娱乐活动，叶校长是不会明令禁止的。但娱乐起来，需要点“势馆”才有刺激性。“神通”不好的教师，一月下去，那三四十元的工资是少有到家的，哪还有什么精气神儿放到教学上？叶际尤校长偶然在午后抽空走到学校中来，叫上一个老师与他在办公桌上銮战一番陆战棋，但是他不提倡搞“味精”刺激，而是提倡友谊第一。銮战了一个来钟头，他甚觉教师们在搞这些活动使他心中放心，便又回到自己的烧砖厂去了。
忽然一天午饭后，叶校长叫出在办公室中打扑克的欧阳芳菁，在外面走廊上对他说：“欧阳老师，我内人已转为公办教师，接下去要评级，需要一个教师资格证，听说你弟弟在教师进修学校在搞这项工作。这次我内人在教师进修学校中已参加教师资格证的考试了，听说考得不怎么理想。如果好照顾的话，叫你弟弟为她照顾一下，给她发一个教师资格证书。”欧阳芳菁说叶校长，我知道了。”叶际尤听罢，朝欧阳芳菁嘻嘻地笑了笑，走了。
叶际尤一走，欧阳芳菁在心中忖道我总共教书巳数年了，也不知道教师评级是怎么会事。听说评中学二级教师，需有一个校级优秀资格才好评。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数年来，叶校长每年都把先进、优秀的名额点名给学校里的一个民办教师，那个民办教师是他的学生。他们两人相互推让，推让来推让去，其结局是花落他们两人之家。那个民办教师明明是用不着这么多嘛！我又羞于向你叶校长要。你叶校长对自己家人的切身利益这么关注，对教师的职称问题却从无顾问。”欧阳芳菁心中这么一想，自然心中巳有几分不爽。
经叶际尤这一点明，欧阳芳菁这才知道弟弟这段时间在教师进修学校里分管全县小学教师的考取教师资格证书工作'，回到家里，问欧阳芳萌你前段时间一直是到箬竹溪上游山区小学搞师资培训，怎么现在在学校里管起小学教师的资格证书来了？”欧阳芳萌说我以前每星期有四个下午的四个山区小学培训基地的辅导课，现在减了两个培训基地的课，腾出的时间给来本校进修的教师登登记，给通过教师资格证书考试的教师发放一下资格证书。”欧阳芳菁说：“听母亲说，近段时间从箬竹溪上游小学中的女教师寄给你的信很多，是否有女教师在同你谈个人问题？别小看山区的女教师，有才干有品貌的女教师往往出在箬竹溪上游。”欧阳芳萌微笑道有几个女教师时常来信问自己的进修考试成绩和教材中的学习问题，可能有这么个意思吧。这些方面的事，我还很早呢，你替自己安个家可是当务之急。”欧阳芳菁不再言语，忽然问弟弟叶际尤同我打过招呼，说自己的老婆戚云喻正在你校考教师资格证，可能考得不大好，如果能够把她分数提点上来，你就把她通过算了；如果分数太低，不好提，也就不用勉强，以免自找麻烦，他两夫妻的人品你是知道的。”欧阳芳萌说哥，你同我说的话我心中有数了。其实，我校对小学教师考取教师资格证书的事，后门也不好开：是霞市教育局出的卷和改的卷，我这里只不过是给考试通过的考生发一下资格证书罢了。但这里也有个别照顾的事：年龄大的教师，考个59分，那么我们可以同校领导协商一下，把他通过掉也是有可能的。至于59分以下的，就不能照顾了，只得让他们一年年地考下去。”
事有凑巧，戚云喻的教师资格证试卷发下去后，见自己试卷上的分数是51分，便火急火燎地找到欧阳芳萌的办公室，对欧阳芳萌说欧阳老师，请你想想办法，通融一下，把教师资格证发给我。”欧阳芳萌看了她的试卷，说分数太低，不好提。”戚云喻说我看这试卷后面占大分的几条论述题扣分扣得太厉害了，你稍稍改一下扣分，不就得了！”这时的欧阳芳萌心中就有了几分气，推托说你去找陈之光校长说一下，他如果答应给你提分，我又有什么不肯发给你资格证的？试卷是由市教育局改的，我这里是没权力改这试卷上的分数的。”戚云喻不再同欧阳芳萌理论，找到校长办公室，见里头一个方头大额的老头子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看一个文件，便亮出鹧鸪般的声音说陈校长，我叫戚云喻，是你的学生呀，叶际尤校长是我的老公。”陈之光校长抬起头，说戚云喻，我知道。你在这里培训过普通话。你内人叶际尤我也认识，在这里培训过，现在当了嶂屏中学的校长。”戚云喻把试卷递给陈校长，说陈校长，这试卷上后面几条论述题改错了，您给纠正纠正。有些转弯抹角不周到的地方，请您关照一下，好使我通过资格证书这一关。”陈之光校长接过试卷，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说我看没有改错。戚老师，明年再来考吧。”戚云喻着急地说请组织上通融一下嘛！”陈之光显然不高兴了，说我是农工民主党党员，是没开后门的。你看看这张试卷的基础分就知道自己是怎么考的了，把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写上《铁道游击队》《金瓶梅》，简直是牛头对不上马嘴嘛！看你这张试卷，虾皮杂咸鱼加起来也只不过50来分。你叫我通融一下，我在这里改一下分数容易，但是我今年58岁了，守纪律守了数十年，工作这碗饭我还是想端的。你去学校里的李书记那里去问问看罢！”戚云喻去找李书记通融，那李书记虽然态度和蔼些，到底也把她的要求婉辞了。
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欧阳芳菁起了个早，到嶂屏中学去报到。到了学校中，见其他教师未到，只有叶际尤校长已在教师办公室中。他见欧阳芳菁进来，便坐在办公桌上，淡然地递给他一张功课表说欧阳，功课表拿去罢。”欧阳芳菁接过功课表，见自己一周共有十五节课，担任初一、初二两个班级的语文、政治、体育三门功课，心中吃惊不小，对叶校长说叶校长，听说这个学期学校已从山区新调来了两位教师，怎么教师的功课反而重了？”不料叶际尤忽然大怒道：“排你一周8节课，工资拿到80元，你就高兴了！”就这样一句话，多年后的欧阳芳菁才还记得当年自己的工资是42.5元。他听后一股无名之火，突然点燃，说：“这个麻雀般大的学校，你当校长的一周排两节，我也没权力管你，却叫我教15节，又没有算一分超课时补贴，这不是解放前的地主与长工、资本家与工人的关系吗？就是长工和工人，也要向地主和资本家算工钱的。再说，我不会教体育，这同你不会教语文、英语的道理一样。这样吧！我把一周15节三个科目的课节担起来，你也要再加上一个班级的英语课，这样好不好？如果不好的话，我俩的功课到教育局去给教育局长亲自排一排。要不，我是有意见的。”叶校长听罢，始料不及平时一声不吭的欧阳芳菁发出这一番话来，怔了一下，随后嘻嘻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把那两节体育课略去不上不就得了！”说罢，夺过欧阳芳菁手中的功课表，拿起一支笔来，把两节体育课随手划掉。欧阳芳菁见事已如此，也就罢了。突然想起叶际尤曾吩咐过他要欧阳芳萌关照戚云喻通过教师资格证书一事，回家后，问弟弟欧阳芳萌戚云喻的教师资格证是否考取，欧阳芳萌说糟了，戚云喻分数太低，照顾不了。看样子，叶际尤对我们有意见，要报复了。但是，他也不敢报复到哪里去，他正在入党呢。上个星期天，我同他都在党校开预备党员学习会，我看见过他。我料想他也不敢干太过份的事。不过，今后你对他要多加小心。”欧阳芳菁这才联想起叶校长划去自己两节体育课的事，对叶校长当时举动便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心想叶校长为个人的利益出发，对普通初中教学科目的设计是可以从心所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