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欧阳芳菁在嶂屏中学教书,叶际尤扣住他到人大开车期间的工资碰壁后,便有意接近他,说一些隔靴搔痒的话以示自己对欧阳芳菁的关心。将近年边时,对他说:“欧阳老师,你怎么到现在还买解放鞋穿,应该穿棉鞋了。”欧阳芳菁说家里还有一双部队里发来的棉鞋,但穿起来笨重,我们这一带天气不太冷,所以不穿。”叶际尤改换话题,说我参加了考取大专学历的自学考试,已经通过了一门功课,难度是相当大的。”欧阳芳菁说可见叶校长是上进心相当强的人。但考个一二门功课合格,是没什么用的。如果把所有功课都考合格了,才好拿到大专学历。你不是与村人合股在办红砖厂吗?”叶际尤本来想得到欧阳芳菁的钦佩和赞叹,不想被泼了一盆冷水,回了句“早就退股了”的话,就觉得再也没有话语同欧阳芳菁可以交谈下去了。
忽然欧阳芳菁接到县人大办公室杨承言主任打来的电话,叫他去县人大办公室一趟。欧阳芳菁到了县人大办公室中,杨承言叫他坐下,问:“欧阳老师,你想把学校调调动吗?”欧阳芳菁说:“想调调动。”杨承言说:“你想调到哪所学校,告诉我,我再同陈主任等领导为你做做工作。比如说嘉庭中学。”欧阳芳菁说:“嘉庭中学不适应我。我只有大专学历,迟早要遇上麻烦,在一、二年中完成本科学历,我是难以完成的。况且,这中学名教师多,那个气氛我适应不了。”杨主任笑道名教师多有什么不好?”欧阳芳菁说我说的名教师,是指的雷声大、雨点小的一些年青教师。他们为了急于想把自己的高级职称搞上去,便不得不自诩于教学质量是属于一流,其实肚底货不多,把学生们束缚在自己的知识圈子里。那些静下心来教书多年的老教师,则是另当别论的,据说他们都有自编的一本引导学生复习的复习提纲。”杨承言问那么你想调到哪所学校?”欧阳芳菁说杨主任,你最好把我调到箬竹溪上游的一个山头岙窟的地方,我好出去开车。”杨承言说:“欧阳老师,你的这种看法是有点偏面的。随着社会的发展,教师的工资会高起来,甚至高于客车驾驶员,到那时你还想去开车吗?你认为到山区学校去教书就可以出外开车了?山区学校的一些人往往眼孔浅,见你出外开车挣得钱多一点,就会眼红的,不许你出外开车了。另外,山区学校虽然民风淳朴些,但往往有地方观念。你一个外路人进去,也不懂得搞关系,便容易受欺负,像那个嶂屏中学的校长似的捣鼓你。”欧阳芳菁说那么我只得调往嘉庭县城的一所小学去。听说一个小学女教师在家中带了三十二名学生,给学生们洗身体时,一桶水洗了十几名学生的身体,把那桶水洗成了镇江陈醋或东北人参汤。”杨承言说这是数年前发生的事,也不能把话题远了。你再想一想,连近还有什么学校你喜欢去的?”欧阳芳菁说杨主任,我最理想去的学校是嘉庭县预军校,又可以穿军装,以恢复我当兵时的荣耀。再说,那里不是开有汽车修理班吗?我可以进去任教汽车专业。”杨承年说我等你说的就是这句话。嘉庭预军校办有两个汽修班,只有一名汽修教师。原来从山区里调来一位曾副区长,现在又调到老家当副区长去了。近日从县机关调来了一名驾驶员当临时汽修老师,他又不想把它教下去。我为你调去当教师的事,都同县人武部长和政委说了,他们都说你去可以。我又同当预军校校长的陈时醅说过,他说你想调到他那所学校去,要经过一年的试教才行。不知你意下如何?”欧阳芳菁说杨主任,我这个人自从大专毕业以来,都是在耍杂技似的命儿,如果陈时醅校长到时不要我,我就重回嶂屏中学去,还怕叶际尤把我规了不成?”杨主任说你明天腾出时间到预军校同陈时醅校长具体衔接一下,就好到他那里去试教了。”
欧阳芳菁到了预军校中,找到陈时醅校长。陈校长是位五十来岁的人,却很精明强干。他对欧阳芳菁说你到这里来,先得代这里的课,以解这里的燃眉之急,嶂屏中学的课还得兼着上。你把嶂屏中学的课程表拿来,两校好穿插着上。”欧阳芳菁把身上带的嶂屏中学课程表拿出来交给陈校长,陈校长把预军校的八节汽修课与嶂屏中学的十三节课节安排为每节课间距二十分钟,好使欧阳芳菁上好嶂屏中学的课后赶到预军校来上课。陈时醅把欧阳芳菁的课节安排好后,忽然对欧阳芳菁说:“你要开一节课给大家听一听,我同王哲毅都不大要紧,那个岁数最大绰号叫白头翁的副校长泮成笃,他是管教学的,最为要紧。你的专业教学水平他得先通过。”欧阳芳菁说陈校长,我今早恰好没课,我就在今早把课试一下。”
当即,陈时醅、王哲毅、泮成笃来听欧阳芳菁的第一节课。因为还没有领到教本,便自擬了一个《汽车驾驶知识》的题目,在高一年级汽修班里开讲。学生们呈少有的聚精会神。课程开罢,陈时醅、王哲毅先走了,欧阳芳菁问泮成笃:“泮校长,我开的这节课还行吗?”泮成笃笑道:“你嘴里发出的卡呜卡、呜卡卡的模仿汽车换档声把学生们吸引住了。”欧阳芳菁想泮成笃校长说的是大实话,讲实际。”
于是欧阳芳菁在嶂屏中学与预军校中耍“飞轮走壁”的艺玩儿:嶂屏中学的课节一上好,“呼”地一走,踩上他的凤凰牌自行车,拼命朝预军校踩去。刚到预军校,上课铃便响了。他心里十分清楚,这种“飞轮走壁”的艺玩儿,倘若耍得好,陈时醅校长或许会在桶端向他伸出一只手,把他调到预军校去。倘若耍不好,他很容易会被摔到桶底,继续在叶际尤的挖苦和讥笑声中过日子。
事情竟然有了转机,这种转机完全出于叶际尤之手。他见欧阳芳菁每当上完课,拼命地朝县城方向踏,便疑心他到县城里代课。正值人夏,他反而把嶂屏中学的上课时间提前了十分钟。这十分钟可要了欧阳芳菁的命。当他上完课后拼命蹬到预军校时,铃声已过,只得节节迟到。他把这种情况告诉了陈时醅校长,陈时醅便赶到嶂屏中学同叶际尤进行协调。
陈时醅开门见山地对叶际尤说际尤,你把欧阳芳菁给我借用半年。”叶际尤说借用是不再借用了。他前段时间给县人大借用去开车,不要了,又把他扔回来。学校又不是个菜园门,任由人进出。倘若你真要他,就调来一个把他的名额给顶上。”陈时醅笑着说你这里的老师已超编了,最近又调来两个,我借一个有什么要紧。假如我把你叫去当副校长,教育局里顶住你不给调,你心里自然不高兴。看我的面子,借用欧阳芳菁半年。”叶际尤听罢不禁黯然地笑了一笑,嘟哝了一阵子,算是答应了。
汽车专业分为机械制图、汽车构造、汽车修理、汽车故障排除这四门功课。一位浙江工业学院毕业的汽车专业教师章建春老师对欧阳芳菁说欧阳老师,你的实地知识好,我教机械制图、汽车构造,你教汽车修理和汽车故障排除罢。”欧阳芳菁答应了。殊不知汽车修理和汽车故障排除这两门功课,照书宣科,是难以把复杂的理论知识让学生转化为实地知识的,学校中又缺少汽车的实物部件。欧阳芳菁只得一边联系县城里的汽车修理厂,一边在教室中给学生教两节课,再带学生们到修理厂中实习两节课。只有这样,学生们才有可能把书本上的知识消化掉。欧阳芳菁这时又要动脑又要动手又要同外边修理厂联系打交道,已忙得满头大汗,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向陈时醅校长请示有关带学生出外实习的时宜?
陈时醅校长见欧阳芳菁三天两头地带着学生出外到修理厂里去实习,心中不爽起来,对王哲毅校长说欧阳芳菁没经我们批准,就带领学生擅自外出,没个组织纪律性,纯粹在出风头,简直是疯了!如果这样下去,不把我们领导放在眼里,就让他回嶂屏中学去吧!”王哲毅虽然知道欧阳芳菁的苦衷,但是也不阻止陈时醅的看法,只是不吭声。
陈时醅终于向欧阳芳菁下了逐客令,对他说:“我们这里的汽车专业教学工作,需要整顿一下,你先回嶂屏中学去罢。”把个欧阳芳菁弄得惊讶不己。但他转而一想:“在这预军校中,我整天累得筋疲力尽。被陈时醅视为多余之人同被叶际尤视为可恶之人又有什么区别。”因而对陈时醅说既然陈校长用不着我,那么我就回去好了。反正两个学校的工作都是差不多的。”
欧阳芳菁回到嶂屏中学,发现原来的办公桌已被人锁住,自己的课本放在一张三条腿的踏蹬柜样的小矮桌上。他叫道:“是哪个人把我的办公桌锁了?”叶际尤接应说你原来的办公桌被新调来的老师用了。看看哪里还有桌子多余,就自己找一张罢。”欧阳芳菁只得把那张“踏蹬柜”搬到墙边,靠稳了,找了条方凳子坐在“踏蹬柜”前琢磨着课本中的内容。他意识到自己在嶂屏中学中已被叶际尤升级为多余人,而自己这个多余人坐在多余的三条腿的“踏蹬柜”边,这不是正好配套吗?这么一想,也就随遇而安、泰然处之的了。
然而,欧阳芳菁不会一直坐在“踏蹬柜”前,事情无形中渐渐有了转机。嶂屏中学的教务主任邬老师同叶际尤合得来,他与叶际尤商量阿尤,欧阳这个人坐在三条腿桌子前,外校领导看见,还以为咱俩贬视他。倒不如开了他原来用的办公桌的锁,让他坐在朱老师对面。”叶际尤说老邬想得老到,你就开了那张办公桌的锁罢。”
邬老师开了那张办公桌的锁,对欧阳芳菁说芳菁,你来,我与你把陆战棋战一盘。”欧阳芳菁觉得邬老师平时对他冷漠,今天突然对他亲近起来,可能是他最近提了教务主任心里高兴,也就应了邀。邬老师一边同欧阳芳菁着棋,一边指着一张办公桌说这里还有一张办公桌剩,你就用这张罢,大家打扑克也方便些。你把那条三条腿的桌子搬到厨房间里好作柴烧。”欧阳芳菁照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