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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日木警察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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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贴的告示到处都是,地瓜这天也看到了:悬赏白银一千元,缉捕血魂团的人。他不由得朝日本警察署走去。

地瓜走在前面,几个日本兵跟在后头。路上,伍保长对地瓜说,这回就看你的表现了,皇军会奖赏你的,知道吗,给你个官当,让你当甲长。地瓜笑了一下说,免了吧,我才不当什么甲长。伍保长站在地瓜面前,手点着他的胸脯说,呵,你还嫌官小?我告诉你吧,我什么人,知道吧,还只是保长,你什么人,还不清楚啊,你算老几啊,还不想当,皇军看得起你才这样,不然,你就是一条路,去死吧。

伍保长的意思是当甲长还是交出一个抗日分子,由他选择。地瓜想,当甲长就要替日本人卖命,弄不好要砍头,当汉奸的事他不想做。但如果不做, 日本人也不会放过自己。伍保长说不当也行,皇军有奖赏,地瓜当真地问,真的,奖什么?伍保长贴着他耳朵说,奖你去坐水牢。地瓜一听,吓得连连叫道,不要,不要。于是他狠下心来想,交出一个抗日分子,反正家里现成有一个人,何况是一个让自己讨厌的人。这样想来,地瓜便铁心要把二龙交出来。但阿敢在家里,他不敢乱来,今天是个好机会,阿敢现在伤好了,早上听他说要出去办点事。只要他不在,其他人都好说。

为什么伍保长会找上地瓜,这还是上次来家搜查时发现地瓜对他的笑里面含着某种讨好的成分。作为汉奸的伍保长敏感地捕捉到这一信息,觉得这个花匠身上有文章可做,于是有事没事叫他出来,喝杯酒,给点银两什么的,亲近多了,地瓜也慢慢明白给日本人做事的好处。伍保长板起脸道,少锣唆,到了没有?

地瓜弯身在凤海堂门口瞅了瞅,便做了个手势示意日本兵进去。

伍保长眯起眼睛想,原来就在你们家啊,我说,上次那个人我就怀疑,一定是他,你怎么早不交代?

地瓜先是使劲抓住铜环摇着,接着又用力敲门,里面很久没有反应。

伍保长盯着地瓜吼道,你敢骗人?人不在带我们抓什么?

地瓜急了,不可能,他不会出去的。地瓜再次敲门,又对里面喊,二龙,是我,我是地瓜,我忘带钥匙了,快开门吧二龙。

周管家这时过来在铁门边静静地听着,本不打算开门,当他听见地瓜的声音后才把门打开。门一开,地瓜立马朝日本兵使了个眼色, 日本兵迅速奔上陪楼,周管家叫道,干什么啊,地瓜你这是?地瓜把周管家拉到一边说,你别叫,叫了连你一起带走。是日本人要抓二龙,我也没办法。要不,你离开这里好了。周管家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地瓜烦他道,你,你什么,快点走啊,不然你就闭嘴。周管家气愤道,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做啊。地瓜推着周管家往杂屋走,然后拿了根绳子一边捆一边说,老管家,我是为你好,你再叫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你。就在这里面待着吧。说着地瓜还往周管家嘴里塞了毛巾,然后在门上上了锁。走时还补充了句,别怪我啊,先这样,等会儿放你出来。

这时候二龙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日本兵扣住了双手,伍保长笑了两声道,好面熟啊,是那个吹号的吧,还记得我不?

二龙朝地瓜看了一眼,地瓜不敢看他,二龙愤恨的目光盯得地瓜躲闪开。地瓜正想解释什么,伍保长歪着脑袋说,带走。不料二龙猛地一个飞腿踢中了那日本兵的下胯,随后他一拳打过去,另一个日本兵也被打倒在地,伍保长见了叫起来,混蛋,真是反了你,给我砍。一个日本兵从地上起来后,拿着尖刀对准了二龙,地瓜吓得躲到院子里的亭子后面,二龙发了功,用足力气,再一个飞腿让尖刀落地。这时候,伍保长不知在哪找到一块毛巾递给了另一个日本兵, 日本兵便拿起毛巾往二龙头上一罩,趁二龙眼睛看不见, 日本兵朝他腿上刺了一刀,二龙大叫一声倒下, 日本兵随即将二龙押走了。

地瓜看见地上的血,惊慌失措地提来井水冲洗,然后站在门口张望。他看见二龙被带走的背影,本想跟上去,腿却不听使唤,心里不是滋味,但地瓜又担心家里人回来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于是,心虚地关上门,进屋后,他又感觉卸下了一块石头,一时觉得轻松,地瓜认为,二龙就是拦在他和阿秀中间的石头,现在把石头搬出去了,他急切地想见到阿秀,让她明白,跟二龙混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只有自己才踏实可靠。

这么想着,地瓜松了口气,看花花过来,顺手就抱在了怀里。

没过多久,阿秀买菜回来,地瓜为掩饰紧张,主动上前问,阿秀啊,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阿秀说,这年头,有钱都没东西买。说完便朝陪楼跑,接着又跑下来,去了主楼、阳台、花园,地瓜见了没好气地说,你急着找什么啊,像遇上鬼一样?阿秀问,二龙上哪了呢?地瓜一听就来气,嚷道,张口二龙,闭口二龙,进门就找他,除了他,你眼里没有别的人啊?阿秀开始洗菜,头也不抬,地瓜又问,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阿秀不耐烦地回答,没见到那么多难民吗,饭都快没得吃,都饿死人了。地瓜自顾自地说,哎呀,今天应该吃肉喝点酒才是。阿秀抬起头说,你不是在外面有酒喝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地瓜道,那是,外面人对我比家里人对我好得多。我怎么不能回来,这是我家!那么多难民在家里,我睡哪里啊,没人管我。现在他们住难民所了,我当然得回来啊。可惜又听说工部局董事会解散国际救济会难民所了。

阿秀也听说过难民们前往“工部局”请愿,要求继续救济的事,便回道,难民反对解散救济会难民所,有几个人被抓了。地瓜说,是啊,鸡蛋碰石头,难民还想闹事,没用的,这不是犯傻吗?这世道,保命要紧。地瓜说完走开了。阿秀叫了一声,等一下。地瓜紧张地回头,有些心虚地站着。阿秀道,算了,我去跟二龙说。地瓜以为她知道了二龙的事,原来不知,好吧,现在让她去找他,鬼影都没有了。

阿秀洗完菜又去了陪楼,还包括密室,都没见着二龙。地瓜便说了句,找什么啊,一大活人能躲哪里去,除非在厕所里拉屎。

阿秀就坐下来等,半天还不见二龙出来,又问地瓜,二龙去哪了,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啊?地瓜心里有点乱,忙掏出烟来点火,点燃后吸了口,说,我,我这几天外面有事,回家就一直忙,哪有空管别人,他什么时候出门又不会跟我说,我哪知道啊。

阿秀说,现在他哪敢出门,外面很紧张。他不会随便出去的啊。怎么搞的呢,哎呀急死人了。

地瓜不以为然道,你急什么呀,可能有事出去了吧,他们这种人,行踪不定,跟风一样的,摸不着看不见。

阿秀听了,心里更急,又去阿敢房间也没见着人,便问,敢叔呢,怎么他也不在家,难道是一起走的?地瓜拍拍脑袋说,哦对了,一定是他俩搞秘密活动了。但阿秀还是不放心,转身跑出门外,在鼓浪屿每条巷子里找,希望能遇上二龙。她刚从布店得知消息,说日本人要查凤海堂,怕是二龙藏在家里的事被发现了。

但是阿秀一无所获。阿秀去了布店,但是布店已经关门,老板陈庄不在。阿秀回到家,她坐着喘气,地瓜说,你真是犯傻。维娜回来问,怎么了,累成这样?阿秀说,真是怪了,上午我只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二龙就不见了。我在岛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急人,不知他上哪去了。

维娜说,外面这样紧张,他应该不会跑出去,是跟人接头去了吗?

很危险的。阿秀急得想哭,是吗,那怎么办。怪我没看好他。不过,二龙说过要早点离开这里,他怕麻烦我们。维娜安慰道,别急,先等等吧。如果要查我们家,他不在也许对他来说安全些。地瓜这时插了句嘴,人家是过客,你以为长留这里不走啊,他要抗日,要革命,要干大事,待在这里能干什么,干大事的人做事会保密的,以为都告诉你啊,别那么一厢情愿。

正说着,阿敢回来了,只见他红着眼,进门便坐在石阶上捂着脸,阿秀走过去问,敢叔,你身体没事吧,你出去了?阿敢把头埋在手心里,失声哭了起来。

安韵珍、维娜也过来问,阿敢哭了一阵才开口说话。原来他今天上街的时候,看见了排着队的难民,有一个衣衫破旧的老阿婆没站稳,慢慢地倒了下去,阿敢不由得上前一步扶住她,有人在一边说,唉,老人家饿晕了。老阿婆无神的眼睛这时盯住了阿敢,终于她叫了一声,阿敢,敢儿。阿敢一听,猛地恍然大悟,这不是日思夜想的阿姆吗?要不是她刚才叫了自己的名,他根本认不得阿姆了。阿敢哭喊着,阿姆,我是阿敢啊,等等,我去给你拿吃的来。阿敢将他的阿姆扶到一边坐下,又迅速跑进一家小店买了几个米糕,等他跑过来时,阿姆却坐在那里闭上了眼,不再动弹,不再唤他阿敢了。阿敢抱紧她,泪如泉涌,眼看着阿姆饿死在眼前,阿敢的心如同撕掉了一块肉,为什么不早一点看见她,为什么刚刚找到就阴阳两隔,阿敢后悔不该离开,后悔小时候离家出走学武,后悔的泪水如雨点一般落在阿姆的脸上,阿敢抱了阿姆一会儿,后来将她埋到了燕尾山坟地。

所有人都在流泪,安韵珍抹了抹眼泪说,你应该把你阿姆带到家里来,她或许就不会死。阿敢叹道,老天只让我见了她一面,就……阿秀眼眶湿润了,说,好在见了一面,她老人家放心地走了。那年看见她,还在给你写信,没想到她也逃难到鼓浪屿,可是为什么没早些遇见呢?

老太太也叹道,这就是命啊。

维娜沉默了一会儿,说,唉,敢叔节哀吧。

阿秀这时候心里惦念着二龙,不禁脱口而出,二龙他去了哪里,请上帝告诉我吧。

阿敢道,二龙,怎么了?二龙不是在家吗?阿秀着急起来,就是不在家,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阿敢说,路上还听说有抗日分子被日军抓走了。阿秀一脸紧张地说,难道二龙是被鬼子抓走了?

维娜说,不会的, 日本人怎么知道他在我们家里。先不要着急,也不要乱想。

而地瓜的话总是说出来不太好听,他说,也许日本人早盯上了他,二龙早晚要落到日本人手里的。

阿秀身上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忍着疼说,真的抓走了?

地瓜说,完全有可能,他们这种人处处有危险,时时会砍头。

阿敢道,我出去看看。说着要出门。阿秀拦住他说,我刚才去找了,没有。敢叔,这种时候你不要出门,待在家里安全些。

阿敢这时发现院子里地上有血迹,走过去看了看,他怀疑地说,家里是不是来了人?该死,我不应该出门的。地瓜这时有些慌乱,心虚地说,大家不要乱猜,二龙说不定就要回来了。阿敢盯着地瓜看,看得地瓜不好意思了,他连连摆手道,不要这样看我,看我干吗啊,我上午回来的时候二龙就不在家。阿敢问,地上为什么有血?还没弄干净呢?没等地瓜回答,阿秀道,万一没有回来,如果出了事,我要去救他。维娜认真地说,你怎么救?拿命吗?现在真实情况还没弄清楚。

地瓜说,地上的血你问阿秀,上午我不在家。阿敢逼着他问,那你上午干什么去了啊?地瓜见阿敢这般威风,干脆撕破了脸,大声道,你问我干什么去了?你管得着吗,你呢,你干什么去了?你是家里护院的,是保镖。哦对了,你去找你阿姆了,家里如果出了事你有责任!如果二龙被抓走了,是你没保护好他!

阿敢不想再跟他吵,也没心情吵。他还没从失去母亲的悲痛里走出来。他于是静静地坐到了院子的龙眼树下去哭了。

到了晚上,二龙还不见回来,阿秀急得一会儿跑到门口看,一会儿跑到陪楼里等,安韵珍回来后知道了这事,劝大家不要惊慌,如果晚上还不回来,明天她去打听。安韵珍这时喊着周管家,想让他备些钱明天要用。喊了半天没有回应,大家这才想起周管家不在家。阿敢觉得奇怪,怎么二龙和周管家都不见了。

正在着急之时,花花躲在杂屋前叫着,阿敢走了过去,听见了里面有嘶哑的声音,他大声叫,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弱,阿敢忙找阿秀拿来钥匙,开门一看,周管家倒在地上,嘴里含着布,双手被捆在后面。阿敢忙给他松开双手,又把嘴里的布取出。安韵珍一见,忙给李医生打了电话,但李医生家没有人接,阿秀想起家里有些药,安韵珍摆手说,恐怕不行,得送医院。

第二天一早,安韵珍便出了门,回来的时候,神色紧张,阿秀心里猜到了七八分,安韵珍说,老陈告诉我了二龙被抓的消息。他猜测这里面一定有人给日本人通风报信。

维娜分析说,是不是上次二龙藏在我们家, 日本人已经怀疑了?或者是有人告密?阿秀着急地说,谁会告密啊,又没有人知道。地瓜摇头道,不一定,你俩接二龙进家门的时候,也许有人盯上了吧。他们就天天守在门口,等机会下手哩。阿敢道,我看是出了汉奸。

阿秀呆呆地听,他们说了些什么,其实她没有听进去,她只是往门口走。维娜叫住她,阿秀你干什么去?阿秀没有回头,阿敢跑步站在了她跟前,不要走,我们一起想想办法。阿秀想起了什么,说,昨天上午我出去了,二龙一人在家,我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地瓜,二龙却不在了。

地瓜这时心里有些不安起来,便安慰阿秀说,怎么办,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帮助他在家里避难,现在他被抓走,与我们没有关系啊,我们不要负责的。

安韵珍盯了地瓜一眼说,什么叫不要负责,什么叫没有关系?我们的同志在我们家被日本人抓走了,我们就有责任,就得想办法去营救。

阿秀接口道,我要去救他。

地瓜装得若无其事地说,你救?你去就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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