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822700000031

第31章

日子水晶般的透明,又大海般的沉重。

送别的日子终于到了,清晨,大地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东方破晓,微弱的曙光映在薄云片片的苍穹上,映在绿色的小草和繁茂的大树上,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纹丝不动。

张薇从白鹭飞北京,在北京和同学会合后一起飞美国。崔总和界平到机场送行,安慰和祝福的话说了一箩筐,惜别的泪水也流满了盆盆碗碗。机场广播催促着乘客,张薇紧紧地拥抱了妈妈,拥别了崔总。界平哭得一塌糊涂,仿佛不是送女儿去读书,而是去当家奴似的。

生活改变着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一切决定取决于她经历的生活,也取决于她对未来的期许。女儿转身离开的背影太像丈夫张连长了,那摆动肩膀的样子,那甩动手臂的姿势,勾起了她早已遗忘的片段。界平突然感到某个地方疼痛难忍,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女儿不应该长大,应该永远是可爱的小女孩。她想起初次把张薇接到身边的情形,她那么干瘦,那么倔强,拒不接受她的亲近,直到带她去了儿童乐园,买了许多好吃的和好玩的,才慢慢放松警惕。界平回味着女儿在心里唤起的惊讶、怜爱和同情交织的甜蜜感情,不禁又可怜起她来。不让她和法哲见面,这确实像狠心的后妈。界平不想面对这个问题,甩了甩头,仿佛把这折磨人的想法甩掉了似的。

“妈,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吃好点,别心疼钱!”

“妈……”

“好孩子,时间不多了,快安检吧!”

张薇当着妈妈的面不想流泪,不想表达任何心酸的可能,也不想宣泄对妈妈的不满。她因担心亲情而不知所措,因痛苦而茫然,但她不会恨妈妈。“我必须把爱留在心里,否则生活怎么继续。”

可转身离开的瞬间,泪水崩溃而出。她看到了站在咖啡店门口的法哲,她不想和法哲告别,不告别就没有离开,不告别就是不需要告别。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炷香,终将被侍奉的虔诚烧成灰烬。

张薇走了,法哲感到极其寒冷、孤独和沉重,就像刚到一个新地方,有时会莫名其妙地产生的心情。妈妈和崔总就在百米外的人群里,法哲已盯着他们看了很久了,像每次见到妈妈一样,内心总是涌起海洋般的怜惜,海洋般的温暖。奇特的母爱使法哲忘记自己,忘记自己的处境,把他带进一个新的境界,感到了原来没有感觉到的东西,懂得了原来没有懂得的道理。

妈妈和崔总要返回了,法哲转身想躲起来,却与一位短发的妇女撞了个满怀,妇女手里的文件散了一地。妇女那双犀利的眼眸扫射着法哲,像鉴定一件古董似的,甄别着每道纹路。她看法哲的时间足够让法哲思考人生。

他体会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脊背掠过一阵阵寒意,喉咙仿佛有细针在扎。

“对不起!”法哲急忙蹲下收拾落在地上的文件,那妇女也忙着收拾,旁边是来来去去的皮鞋和滚动的皮箱,大厅里回荡着优美的广播声。法哲被一张照片背面的文字吸引了:高顿,我的至爱!

法哲翻过照片,呆住了,这是极像自己的照片,是爸爸,是高顿和这位妇女的合影。真理让猪吃掉了!人们的心是多么容易被嘲弄——相信太阳会为自己升起,玫瑰会为自己而绽放。法哲从来没想到会有另一个女人分享着他的爸爸。自从他明白自己的身世,他就再没放开过对爸爸的想象。他茫然失措地望着这位妇女。那位妇女试图抽走照片,法哲却紧紧捏着,显然,他想听听这位短发妇女的解释。

“腾法哲!”

这位陌生的女人匆忙收拾起文件,在纸片上写了一个地址,要他今晚赶到那里,她会给他讲一个长长的故事。

法哲还想问些问题,可那妇女像有急事似的匆匆消失在出站口。法哲像留在梦里,人来人往和时常响起的广播声,都是梦里的陪衬。聪明的赌徒总是留一手,不至于下次没有了赌注,但邪恶的赌徒却直探向人们灵魂的宝藏,取走所有足以让人生疼痛的东西。

法哲看着那个纸片,看着那急急写出的一行字,仿佛看到了爸爸出没在自己的房间里,感受到爸爸的温情。方才跟那妇女谈话的时候所体验到的沉重心情至今没有离开他。她脸上有一种可怕的精神恍惚,甚至带有心怀不满、又霸气隐现的的欲望。一股透心的寒冷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他体会到一种从体内开始冰冻的感觉。

界平和崔总向停车场走去,两人的手机同时发出来信息的声音。“我是高顿的朋友,今晚七点,请到白鹭机关接待处三楼贵宾室,有要事相告。老罗。”界平本能感觉出了大事。她急忙把手机递给崔总,奇怪的是,崔总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白鹭机关接待处,在市府大院里,说明这是政府的人。崔总本能地认为高顿反悔了,上次在贝地城,高顿把界平交给了他,几个月过去,难道他又有了想法?

界平午休时做了梦,梦里下了场大雪。当她走到窗口,发现外面已是白雪覆盖的茫茫世界。她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梦和现实在什么地方衔接起来了。这时,窗外的树枝上落着一只红得像火似的鸟,它黄色的爪子踩在白雪上,脖颈上绸缎般的羽毛闪着朝霞的光辉,圆圆的黑眼珠好奇地瞪着界平。界平推开窗子,想吸引它飞进来,它像得宠的皇后似的,一副典雅傲慢的姿态,细细尖叫了一声,飞走了,震落了枝头的一小团雪。

界平的心突然疼了一下,仿佛这火红的鸟儿是信使,界平却不理解它的语言。

界平和崔总赶到白鹭机关接待处,贵宾室暗红色的门轻轻合着。门上干枝梅花的浮雕和祥云的图案,让界平感觉吉祥,可转念一想,那梅花太像雪花,心情瞬间又阴沉下来。灾难总是让人迷信而多疑。

崔总推开门,椭圆会议桌旁,迎门坐着一位短发中年妇女。崔总当即认出了这位短发妇女,她就是高顿的妻子,曾和高顿在咖啡馆争吵。

那妇女伸手迎接客人,表情淡然,仿佛向来人示好是很丢人似的。

界平看到了法哲,法哲急忙站起来尴尬地笑了,这笑比哭都难看。他不希望成为妈妈的陌生人。这是DNA鉴定后,母子第一次见面。界平却连笑的心情也没有,这陌生女人要谈高顿,让她多疑,甚至没有考虑为何法哲会出现在这里。界平那么压抑,无法喘息,像一座冰雪覆盖的火山。

她说她是高顿的同事,老罗。那冰冷的眼神像透湿的煤球。她坐在会议桌迎门的一面,崔总、界平和法哲坐在靠近门口的一面。

老罗其实不老,比界平和崔总都年轻很多,看上去也就刚刚四十。

老罗那样典雅、自信,仿佛电视直播的镜头正对着她。她郑重地问界平,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界平从看到老罗的第一眼起,就感到莫名的恐惧,那严肃的表情比刀剑都伤人,冷硬的口气拒人千里之远,界平像只神经紧绷的兔子,实在猜测不透这姓罗的在兜售什么。她选择先听坏消息。

老罗将黑色手提包放到桌子上,拉开拉锁,右手便伸进去摸索着。在界平、崔总和法哲的注视下,将右胳膊长长地伸向界平,向下张开了拳头,只听嘣的一声,手掌里的东西落在了桌面上——一枚金镶玉的首饰。看着这枚黄金玉饰,界平瞬间悲催,捂着脸痛哭流涕。崔总急忙搂住界平的肩膀,问是怎么回事。可老罗并不回答崔总的话,安静地、甚至有点戏谑地看着痛哭的界平,仿佛看一匹受伤的马垂死挣扎似的,毫无怜悯之情。她此时的地位,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威仪,嘴里像咬着一枚黄连,唇齿间藏着深深的恨意。

生活的道路撒满了倒钩,逝去的岁月沉淀出冰冷的分量,此时老罗和界平同时处在黑洞的边缘。让如此美丽的女人哭泣似乎也是罪过。但想到过往的一生,老罗的恼恨就很难驱走。和高顿同处一室,每寸肌肤都在渴望他的碰触,渴望在温暖的月色里手挽着手,像个爱昏了头的女人。可他却不高兴碰她。她曾自认为是美女中的极品,至少是团队里的女极品,而高顿却像对待妓院里的极品似的,拒之万里。

哭泣的界平依然那么美。老罗盯着她,她宽宽的额头、弯弯的柳叶眉,白得像玉脂似的透亮的肌肤……仿佛从她的伤悲里看到高顿曲折而执着的爱情。恋爱是一种灵魂的妥协,有时候最好的陪伴仍是自己。当失去还没来得及珍重的东西时,灵魂就开始疼痛,纠结的只有野心了。老罗将双臂交叠在桌子上,表情平静,嘴紧紧闭着,仿佛绝不让人看到牙齿似的。

法哲从纸巾盒里抽了两抽纸,想替妈妈擦掉泪水,妈妈却泪眼汪汪地瞪了他一眼,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哭了起来。没有天赋的启示,只有巨大的悲伤。她以生命的脚步追逐着高顿的气息,却混淆了生和死,还没来得及反省,他就成了上帝的牌了。

母子拥抱着哭成一团,对去世的高顿来说,这就是世界的中心,他偏离中心而去。想到此,老罗涌起一股热流,不得不强制压了下去。

崔总被弄得更糊涂了,时而望望这对母子,时而瞧着老罗。他感到自己变得麻木了,像路边的水泥柱。

“高顿死了!”声音从老罗的嘴里冷冷地说出来,像演员念台词似的生硬和干脆,又仿佛在故意伤害崩溃的界平母子。

界平被永久地困在悲哀里,洞察一切却无人倾诉。她渴望高顿的目光能渗透她,驱赶骨髓里潜伏的阴霾与寒冷,已经有数不清的岁月,没有东西能温暖她的灵魂了。在经历漫长的时光旅行后,界平发觉自己竟然无话可说,所有的目的和决心在听到消息的一刹那就消散了。

“我记得你,在咖啡馆……别胡说八道了!”

“我不胡说八道,你听什么?”

话语从来不能从本质上说服人们,但是那一刻,面对老罗痛苦的声音和闪烁着雾气的眼睛,界平不得不接受一个遥远而又近在眼前的事实,一种无法想象的刺痛刺穿了心灵,空气中的寒冷让她辨出了自己脆弱的灵魂,从此之后每个清晨醒来,她都会不知疲倦地纪念这一天,如同认识高顿的第一个傍晚。

“那晚我早就看到你了,在3号桌,要了杯拿铁咖啡!你穿了件浅蓝色衬衣,提着一个浅咖色袋鼠牌手提包,像个失意的人口贩子。”

崔总目瞪口呆,半晌没有答话。一生的英名、半世的骄傲,在这女人平静的口气里瞬间贬值了。他自以为手里有枪,临到发射时才发现没有子弹。他想挽救别人,自己却坠入深渊。

“把你邀来,与你的身家地位无关,别摆出一副屈尊的表情。”

老罗像瓶名酒一样高贵,四十年人间沧桑,把她酝酿得又辣又醇,仿佛在任何酒桌上都可以威武称王。

崔总就像听一个疯子梳理自己的思想,胸膛里激荡着怒火,两眼灼灼放光,恨不得把这女人推到墙上。可老罗镇静的目光像寒光闪闪的刀剑,崔总仿佛感受到刀剑在半空激烈地挥砍碰撞。他突然想起咖啡馆里曾被高顿一个动作放倒在地的情景,顿时有虎入平川被犬欺的落魄。他盯着这个跋扈的女人,不由得相信某些女人是世界最差劲的动物。

界平将手放在崔总的手腕上,示意他沉住气。

姐夫去世后,崔总的业务备受掣肘,以前坚实的客户群开始离散,纷纷被别人策反;曾经像亲兄弟似的朋友,也生疏起来。到某些熟悉的部门办手续,竟然出现脸难看门难进的现象。生活在这个城市,要么疯,要么醉。这个城市只认可官权艺术,早已淡忘了友谊和真情的概念。他不喜欢自己的周围变成各种矛盾交锋的战场,这比战争更可怕。经过一系列的打击,崔总的心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脆弱,也越来越依赖界平。界平营造的氛围是他和谐、宁静的避难所,她的安慰、开导和分析,成了他最需要的良药。

法哲像坠入冰河般的震惊了,那位把他背回家的爸爸去世了,给他洗衣服的爸爸去世了,那位悄悄关爱他的爸爸永远走了。法哲觉得自己的腿软了下来,肠子里灌满了鸦片和死亡的味道,他再次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了起来。

“高顿几个多月前查出得了白血病,可刚刚办理住院手续,他就消失了。”老罗讲到这里,停了停,看了看偶尔抽泣的界平和泪水涟涟的法哲。

“他来白鹭市了?”崔总表达了自己的猜测,缓解了刚才受辱的心情。

“对他来说,除了白鹭市,再没有牵挂之地了。”老罗停了停,仿佛在等着秒针走到某个地方似的,又仿佛故意拖延,以最大限度地引起他们的好奇心,以增强戏剧效果。

“两个月前,他出现了,医生检查,癌细胞已扩散到所有角落,十五天后去世了。那段时间,他天天欣赏你们母子的照片,那是他的全部财富!”

坏消息就这样讲完了。可听故事的人并没有过瘾,仿佛才听了个开头似的。她一定有许多故事要讲,可她像讨厌这群听众似的拒不开口了。

“他临终时一定说了些什么?”界平浑身发抖,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虽然崔总和法哲就在身边。

老罗眨了眨眼睛,做了个吞咽动作,仿佛把厌恶的情绪也咽了下去。“他说他有个儿子!”

所有的目光聚集在法哲身上,法哲泪眼蒙眬地抽泣着,他太激动,太错乱,也太悲伤了。他无法原谅别人、无法原谅爸爸、更无法原谅自己。界平为儿子擦掉泪水,轻轻搂着儿子的肩膀。为了这一个动作,她等待了整整二十五年。在妈妈的安抚下,法哲慢慢回忆起他和爸爸唯一一次交往。

有同事过生日,法哲下班后便和同事们一起到酒店为同事庆贺。年轻人在一起,在酒的催促下,很快就情绪热烈、豪气冲天了。他们为同事的生日举杯、为大桥早日建成举杯、为升官发财举杯。远处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独自在喝啤酒,有时就着啤酒吞下一把药丸。这群男生开始喝酒时,中年男人就坐在那里了,一直到凌晨一点。中年男人一直慢慢地吃着、仿佛那菜永远也吃不完,那啤酒永远也喝不尽似的。

年轻人胡言乱语、东倒西歪地挤出了酒店。法哲站在酒店门口,凉爽的风吹着他燥热的肌肤,他仰望着夜空,望到了一片黑暗,在那遥远的世界里,那个比星星还要深沉的世界里,缘分无坚不摧,创造着奇迹。同伴们搭车离开了,法哲独自回宿舍。他城里没家,或许有,可又不像他的家。妈妈是他的家,可妈妈并不想见他。妈妈如果想要这个儿子,就不会住在崔总家了。她不想承认这个儿子吗?她为什么不来找他,他每时每刻都盼着她来找他,可她为什么不来?他想与妈妈分担,非常想和妈妈在一起。引人疯狂并非是这样那样的事物,而是彼此的隔阂。

他冲着黑黑的夜空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妈妈!”“爸爸!”声音被风卷走了,像抢劫似的。法哲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出来。起风了,降温了,似乎要下雨。一阵狂风噎得他胸口冰凉、胃里翻江倒海,他伏在一棵树上干呕着。

“你们都不要我!为什么都不要我?”

橘黄的灯光很漂亮、似乎也很善良,却帮不上什么忙。

从夜店里出来几位年轻人,单薄的衣服不胜突然的寒冷,个个抖擞着肩膀,四处张望着出租车。大街睡着,天地间只有渐渐没入黑暗的楼房、昏沉的路灯和那个呕吐的男人。有位长发男子向同伴努了努嘴,他们便像一群猎狗围堵一只兔子似的。法哲发现有人向他围拢过来,急忙往前走。可他早已是陷阱里的猎物,前后左右的路全被堵上了。一位高大的男子伸手取法哲肩膀上的包,像从挂钩上取自己的包似的从容。法哲死死地抱着。酒足饭饱的男人正好想找个倒霉蛋练练手、热热身,于是拳打脚踢地扑了上来。他们扑打在一起,法哲倒在了地上。突然,法哲虽然听到拳脚声,可呻吟的不再是他,那群男人们像受伤的老鼠似的在地上乱滚乱爬,吱呀乱叫,一点也没有泡夜店的帅气,没有刚才横行的霸气。那位中年男人把为首的长发男子推到树上,那男子踢蹬着双腿,圆瞪着双眼,呼天抢地地喊大哥饶命。

正是对意外之财的希冀让他们突临地狱,可见世上有两件事不能做,一是国家的法禁止的,二是拳头的法不允许的。那群酒足饭饱的人被活血化瘀、爽筋乐骨后,舒坦地倒在午夜冰凉的水泥路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可惜那晚阴云密布,无星可数。

中年男人背着法哲往宿舍楼走去。烂醉如泥的法哲伏在那男人身上,兴奋极了,他称他是李连杰,他要拜他为师,又说他是活雷锋,他要请他喝一杯,他要真心实意地感谢他。大侠默默往前走着,像聋子,又像哑巴。每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自己的特质与天性,法哲却希望自己像这中年男人般威风、神武、风度翩翩。他从法哲的背包里摸出钥匙,开了门,把深醉的法哲放到床上,替他脱去湿漉漉的衣服、鞋袜,盖上被子。法哲瞬间就发出了鼾声。他不知那鼾声多么美妙、多么陶醉着这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渴望热烈地爱这个儿子,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却也明白爱没有极限,或者极其短暂。

太阳金灿灿地照到东墙上时,法哲才从睡梦里醒来。他隐隐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似乎有人抢他的包,又有人像扑打苍蝇似的把那群家伙揍了一顿。那位中年男人背着他回家,生平第一次被人背回家,他记得自己伏在他的后背上,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恍然惊醒,环目四顾,发现包还在,笔记本电脑也在,没有失窃的迹象。他重又躺回床上,细细回忆着每个细节,那中年男人似乎吻过他的额头,紧紧握着他的手,还替他擦洗了脸……坐在床边看着他入睡。

法哲双手撑床,斜坐在床上,大脑依然像隔着毛玻璃似的回忆着昨晚的事情。他甩了甩头,似乎这样能清醒些。是的,他明明知道他的住址,是他背他回来的。

法哲想穿衣起床,可发现床边根本没有衣服。

法哲赤裸着走到洗手间,他所有的衣服都湿淋淋地挂在铁丝上,洗得干干净净,衬衣、休闲服、裤子、内裤、袜子……还帮他打扫了洗手间,连擦脸的毛巾都叠得整整齐齐。

他急忙赶到厨房,厨房的卫生也彻底清理了。原本烧黑的铝锅被擦得银亮银亮。

“爸爸!是爸爸!”法哲急忙拉开门想追出去,仿佛爸爸刚刚离开房间似的。突然意识到自己赤裸着身体又猛然关上了门。他从衣柜里找出衣服,匆忙套上。可哪里还有中年男人的身影。法哲倚着门呜呜地哭了。他多想能和爸爸待一会儿,他多想亲亲地喊他爸爸,他多想让他再吻自己的额头,再握着爸爸的手啊!麻痹是因为醉酒,也因为习惯。

每一种亲情都包含着世界的成长。爸爸喜欢他。他好想撕碎这死气沉沉的生活,重新来过,全家人幸福地在一起。

法哲在房间里逡巡着,努力寻找爸爸的痕迹。他突然发现,他的照片没有了。他还发现,他的包里有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里是一张一半的地图。

法哲听张薇说过地图的事,那是妈妈和她妹妹的故事。

在法哲看来,父亲是永远具有健全的理性和绝妙主意的。他从包里取出爸爸送他的半张地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慢慢展开的地图上。

这地图和界平保存的地图同是左半边。

没有人不为法哲伤感,没有人不为高顿伤心。一世的父子深情难道必须这样收场?为使命而生的英杰难道就这样绝世而去?

老罗终于装不下去了,眼睛也湿了,她强制着终没流下来。“高顿曾给我讲过这地图,这是著名的苏美尔地图,相传在亚述帝国时期,因连年的战争,妻离子散,手足形同陌路。一位聪明的父亲感觉自己保护不了双胞胎儿子,便匆匆在羊皮卷上画了藏宝图,然后一分为二告诉年幼的孩子,这两张地图只有合在一起,才能找到收藏宝藏的地方。当年幼的双胞胎长大后,各自流落到不同的敌对国,他们正是因为这半块羊皮卷,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对方。根据羊皮卷指示的地图,挖掘宝藏,发现那里埋葬的不是宝藏,而是这对双胞胎小时玩过的一对铁钩。兄弟俩顿时明白,父亲仅仅是让他们彼此寻找,只有亲情才是值得永生珍藏的无价之宝。这故事记载在苏美尔词典里,所以也叫苏美尔地图。你们姐妹手里有的都是地图的左半边,而那右半边随你父母带走了。前几年打捞飞机残骸时,听说还曾见过,但字迹肯定都没有了。”

界平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哽咽难言。他们悲伤着彼此的悲伤,哀痛着各自的哀痛。老罗自看到法哲的第一眼起,就想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一定意义上,他也是她的孩子。此时,看着法哲绝望地哭泣,她想要伸出手擦掉他脸上的泪水,但她不敢、也无权表现出那样的同情。此时,母爱之举犹如面包的甜香,迅速飘了出去,而且由于无法想象的原因,仍熠熠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骨灰埋在哪里?”界平泪水涟涟的脸上闪着天花板的灯光,像涂了层光亮的油彩。

“尊重他的遗愿,在贝地城附近的海上,伴着鲜花散进了海里。”

界平突然想起遥远的夜晚,她和高顿手挽手站在海边,星光如米般灿烂,海鸟鸣叫着飞旋。高顿从海滩上拾起一颗海螺,放在耳边听着,他说能听出大海的心声。那心声来自大海深处,波涛起伏、万物倾诉。

崔总轻轻搂着界平的肩膀,安慰她,怕她承受不起这突然的打击。崔总的亲昵动作引起了老罗的反感,她皱了下眉,双手交叉在一起,拇指甲抵住了紧闭的嘴唇,仿佛把许多话都闷在了嘴唇后面。

界平突然感到了一种敌对的情绪,她记起了这个女人,她瘦了,似乎也比照片里的高了。

“你是他妻子,在中东,在一艘轮船上经营餐厅!”界平坚定的口气瞬间击碎了老罗的心墙。

这次轮到老罗惊讶了,她以为不被外人知道的秘密,却被界平这个在她看来近乎愚蠢的女人发现了,这比让人兜头踹了一脚更令她难堪。她一直认为漂亮的女人智商都不高,就像有些母马根本不值得调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餐厅爆炸了,她作为高顿曾经的妻子,一起生活了好多天。那是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她调整情绪,嘴角扬起微笑的曲线,端直肩膀,挺起上身,像面对镜头的演讲者。

“你一定嫉妒得冒火吧?”

界平不想回答,她觉得这个女人一定隐藏了许多秘密。界平无数个思念的日夜,无数等待的岁月,盼着那个身影出现,盼着哪怕有高顿一点点消息,他却和这个女人表演着夫妻泡沫剧。界平心灵的净土仿佛被玷污了,痛苦得想号叫。没有高顿的世界是不完整的,可是有高顿的世界他们依然没有夫妻缘分。他们注定成为彼此的悲哀,也注定成为彼此的至爱。

“我和高顿,在那个战火燎原的地方生活了许多天。这故事说来很长……”

“你喜欢他!”

“我们像一个豆荚里蹦出来的俩豌豆。”

“可他并不爱你!”

“这并不重要,关键是我爱他,我有权力靠近他……他刚入伍不久,我和他的战友相爱了,我怀孕了,我的恋人却牺牲了……他倒在高顿的怀里,呢喃着要求高顿照顾好他的儿子……我是部队的高干子弟,战士们甚至称我是公主……我悲恸欲绝,父亲怕我想不开,派人跟守着我……有未婚先孕的女儿……爸爸便托人说媒,让军中英模娶我。我对高顿一直怀有仰慕的情怀,我同意了,可高顿不同意。这让我很恼火、很丢脸,绝望地自杀……我把自己吊了起来,脸发紫的时候,却就被人发现了……也许出于这个原因,高顿对我很好、很温暖。但我们始终没有肉体接触。他意外撞到了你的婚礼,执行完任务后,我们就登记结婚了,因为是在孕期,我们甚至都没挨过对方的皮肤……但从那时起,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得到他的心。儿子出生一个月,得急性脑膜炎去世了。这场婚姻成了一个冷幽默。高顿总是主动请战,一个任务又一个任务,似乎他就是为紧张的生活而生。他一次次受到嘉奖,可他宁愿冲锋在最前线……他在逃避自己,逃避婚姻。我知道,即便他回到我身边,心依然想着那个嫁给他人的女人……可我的骄傲也不容蔑视,毕竟我是高干之女,我也漂亮,我也是不错的女人,我有夺回他的信心和能力。我们约定给自己六年的期限,如果六年他还不能爱上我,我就放手,就离婚……其实,六年,仅仅是我的一个阴谋,我以为不出两年,他就会像罗密欧爱上朱丽叶一样爱上我。但六年后,我们还是分手了。但我们依然像“夫妻”似的存在着,他的一位朋友一直从事着与南斯拉夫的业务,人称关老板,他邀请我们去那里游玩,那是我们唯一的一次长假。战火突然来临时,关老板却逃到伦敦,高顿临时代替关老板打理船形餐厅……他喜欢那种具有挑战性的生活,喜欢帮助处于烽火边缘的人……我们相约,如果我有了喜欢的男人,他有了靠近你的理由,我们就结束现在的‘夫妻’关系,真诚地祝福对方……我想我该告诉你那个喜庆的消息了!”老罗从不抱怨命运,只把烦恼交给未来。她的灵魂早已被磨炼,锻炼成真金。

界平早已被悲伤和醋劲两发炮弹击中了,有了这两处重伤,绝望到死的感觉都有了,还在乎什么好消息。再说了高顿死了,把一切希望都带走了,任何喜庆都是虚假的表演,都是对高顿的伤害。界平已挥霍了自己的疼痛和眼泪,因绝望而发狂,因打击而迟缓。她站起来,愤怒地看了老罗一眼。

“好消息你就自己留着吧!”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丈夫,张连长还活着!”老罗像一条发动攻击的蛇,喷出了一股毒液,仿佛观看毒液的效果似的直直地、残酷地盯着界平。吐出好消息让她嫣然一笑,她坚定不移的沉稳,获得了坚定不移的进攻。

界平以为听错了,转过脸看了看崔总,崔总显然异常恼怒,再也不能容忍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当着界平的面揭开那个尘封的秘密。右手食指指着老罗的脸,恶狠狠地命令道:“闭嘴!”

“那你们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是烈士,当时报导得非常详细……”界平感觉自己的舌头被猫咬了。语言在带来光明的同时,也让黑暗暴露无遗。

老罗那样高贵、自信从容,仿佛她一动全世界的记者都会架起摄像机,她的姿态令人不可抗拒。她沉默着,像观看斗鸡的观众,根本不想为这既定的问题再开口。界平瞬间理解了这不容分辩的表情,明白了她沉默的言外之意。

“他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为何让我守寡一辈子?”

“我要是你,就不问为何!”

“你根本不懂寡妇的感觉,有些羞辱连男人也没办法带进坟墓。”

“可你好像是个快乐的寡妇!”

“你无权这么说我。”

“可有权的人永远走了!”

老罗露出一副更适合妓院而不是会议室的笑容,从包里取出了一个信封,推到界平身边。

界平恼怒地打开了信封,惊讶得像正对着猎枪的猴子。

张连长右半边脸像魔鬼似的恐怖,但依然从破损的左半边脸隐约看出他的原样,他的右腿也被炸掉了,拄着拐……

当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都已改变,世界怎能依旧如故?

界平泪水像黄河似的咆哮着。这确实是好消息,可这好消息也太残酷了。界平不希望成为丈夫的陌生人,可丈夫却在另一个地方存在着,二十多年音信杳无。界平像条神经紧绷的狗,不知道该向谁狂吠。一段时间来,她养成了只看阳光、不看阴影的个性,而现在,她整个一生,却成了别人的阴影。她和她的家庭在战争制造的乱局中翻了船,她甚至没有暴跳如雷的理由、不知怎么清算罪魁祸手。

老罗静静地观看着剧目一出出地演下去,因为抱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同情心而感觉像个骗子。

当时在越南战场上,伤亡较大,当炸弹把战士推向死亡,谁也没有能力跑开。张连长和吴连长同时受伤,在转移到战地医院后,张连长昏迷,吴连长脸部开花而身亡。护士误把掉在地上的吴连长的身份牌,当成了张连长的,把张连长的自然换成了吴连长的。吴连长去世了,登记册上的却是张连长,而昏迷的张连长却永远成了吴成刚。

张连长成了英雄烈士,事迹在全国宣扬,他的壮举鼓舞了那个时代的每一位英气勃发的男孩。从此,真正的张连长却昏迷达四年之久,只能永远呼吸在吴连长面具的后面了。医护人员和吴连长的家属都以为他成了永远的植物人,会老死在部队疗养院里,然而奇迹总是造访不经意的人群,这位炸毁了半边脸,炸掉了一条腿的植物人,四年后,却神奇地苏醒了。

他说他姓张,不姓吴。医生护士自然以为他被炸坏了脑子,他们注视着他,仿佛看清了战争的魅惑,看到战争如何让人如此疯狂、如此错乱。

张连长发现自己没有了右腿,又变得面目全非,特别是没有了自己的姓氏,非常气恼,发疯似的将病房的门窗猛砸烂砍,扬言要验明正身。要验明正身并不难,凭借那残存的脸,就可以分辨出真情实况。

他有家,有个美丽的妻子和女儿,他要回家,要像树篱中的小鸟,安逸快乐地生活。

可是,他改不回去,他也回不了家。因为“英雄已永垂不朽了”。他的永垂不朽曾感动过几亿人的心,曾在全国掀起学习的热潮。他是政治,他的名字、他的身份都是政治。张连长牺牲了,张连长是时代的英雄、英雄的形象是不能玷污的,是不容开任何玩笑的。张连长感觉人生与责任隔绝,他不得不逃避,心已变成了不毛之地,没有东西能够生长,他不想面对别人的现实。他的肉体背叛了他的身份,或者他的身份背叛了他的肉体。他的肉体还活着,身份却加官进爵似的交给了冥符。他可是到地狱门口才得到的吴成刚的名字,他只能以受虐狂的方式沉浸于此,沉浸于别人的人生。

那时界平刚刚大学毕业,把张薇也接到了身边。

聪明的张连长知道自己的名字死了,同时死的还有那名字的全部意义。他永远不能回到妻子和孩子的身边。他是活着的死人,或死了的活人。

一九八四年的某一天,高顿负责一项非常机密的军事活动,到当地的军事疗养院执行任务时,发现院长桌子上界平的照片。也是从那一天起,高顿的心永远封锁在笼子里了。

界平一张张看着照片,房间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一系列照片宛如一份难以解读的手稿,各种恐惧的念头悄然袭来。时间在这个房间里被剪辑了,记忆也被剪辑了。如果,如果还有如果的话,真希望一切重来。

界平全部的人生交汇在一起,一切重要的事情发生在同一瞬间。茫茫宇宙中有神秘的和谐,有不可抗拒的元素,她感觉生活的片段像吸尘器吸纸屑一样被吸走了。

界平要的是一个婚姻,不是一个借口。显然她的婚姻成了她存在的借口,成了她身为英雄寡妇的笑料。婚姻的屋梁曾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折断,砖瓦已经磨破,墙体透风漏气。婚姻成了一场没有激情的性爱,就像男人趴在对他感到失望的妓女身上一样。界平感觉自己被遗弃了,不单被丈夫遗弃,也被生活遗弃。这一生走过了多少街道,多少桥梁,做过了多少梦,度过了多少个鞭炮齐鸣的除夕,每时每刻,他在她的生活里缺失着,他却活着。

再好的手捧水也会漏,命运把她漏掉了。

“我要去找他!”界平推开摆在面前的茶杯,仿佛茶杯碍了她事似的。左手的钻戒闪烁着神奇的光彩,界平急忙摘下手上的订婚戒指,猛然塞到崔总手里,仿佛戒指有毒,再戴一分钟都会要她的命似的。

她不会在一个戒指里颤抖。任何珍宝、任何许诺都填补不了她内心的空缺。世上只有一位神,它的名字叫恐惧。恐惧太可怕了,尤其是现在。

“还有一个消息也许你们比较在意,昨晚拘捕了李总父子。高顿掌握了他们的犯罪证据。他们曾用一千万试图贿赂警察们……之后,他们又想灭口!他们的罪恶够判两百年的了,如果刑期可以累计的话!”

这消息像飓风吹得界平和崔总灵魂呻吟。他们突然觉得老罗也可爱多了。

三人告别,老罗送他们到门口,界平突然回过身来,拥抱了老罗。“谢谢你爱过他!”

过往的无数个日夜,老罗嫉妒、甚至痛恨这个主宰着高顿的女人。整个会面老罗非常强势,带着一种复仇的快感,可界平的话让她瞬间碎了心墙,竟然在界平肩膀抽泣出声来。这一刻,老罗突然明白,她将会和这个女人成为朋友。她们回忆的中心将永远是那个已逝去的人。

界平的人生就分成了会面之前和会面之后。

雪带来了冰凉的解脱,界平仰起脸,迎接着落下的雪。那雪从黑暗的天幕飘落下来,柔软的雪落在她发烧的眼睛上、额头上、鼻子上,瞬间化成了冰凉的水。

界平坐上崔总的车,崔总拉过界平的手,界平却收回了手。崔总看了看惊慌而生气的她,把戒指嘣的一声扔到仪表盘上。他启动了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哭声似的,雪在玻璃窗上化成了水,看上去像一道道泪痕。

界平一夜未眠,大脑风起云涌,折腾着许多事情,有些片段像电影镜头般反复在大脑里涌现。界平无神地望着黑夜,像是孤身处在满是蜡像的房间里。她总觉得老罗没把故事讲完,省略了故事最核心的部分。万物创造之初,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过去和未来交融在当下,一如糖浸在水里。

时间过得好慢,街道上的除雪车开始工作的时候,界平发动了车子。大雪启动它的遮掩计划,世界的色彩全被这场暴雪磨灭了。世界也有无语的时候。

同类推荐
  • 刘邦

    刘邦

    刘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平民皇帝,他的成功曾经让很多人感到匪夷所思。一位地方小混混,居然在秦末大乱的天下中,与诸英豪争强斗胜。他打败了有史以来强悍勇猛的对手项羽。一个每战必败、攻无有克的软脚虾,凭什么打败蛟龙称王?时至今日,仍然使我们好奇:他是怎么变成“弱势大赢家”的?刘邦万事不如人,但是他独能用人。他知道自己文不如萧何,武不如韩信,韬略不如张良,阴谋不如陈平,但他却能将这些能人掌控于手中。而且刘邦用人,并不是轻易相信,而是建立在对手下深刻的观察的基础上的,看上去庸庸碌碌,实际上洞若观火,大智若愚。
  • 市长夫人

    市长夫人

    美丽但出身贫寒的李燕萍从小就下定决心要摆脱贫穷,大学毕业后,所幸她是市长佟定钦的老乡,在他的指点下她考入市政府当公务员。并在佟定钦的安排下,她顺利从后勤进入秘书处。她面对权力和物质的诱惑,利用自己的年轻和美貌,成为了市长的情人,改名李艳萍。在市政府政治斗争中,她助佟定钦让市委书记下台,并使计让佟定钦和元配离婚,成为了真正的市长夫人……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2册)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2册)

    福尔摩斯是英国作家亚瑟·柯南·道尔塑造的一个典型的私人侦探形象,具有神秘莫测的探案本领和令人叹为观止的逻辑推理能力,深受不同时代、不同肤色、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喜爱。本书精选了最具代表性的福尔摩斯探案故事,生动再现了福尔摩斯在侦破为爱寻仇、因财生恨、族人相残等一桩桩血案和阴谋中所表现的智慧、勇气和力量,形象展示了正义与邪恶的激烈交锋,良知与罪恶的灵肉搏斗,亲情和法律的两难抉择,爱情和金钱的现实考验……故事的地域背景广阔,横跨欧美,情节曲折紧张,悬念丛生,对话机警利落,对理解欧洲文化、培养观察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将大有帮助。
  • 平遥往事

    平遥往事

    以故乡平遥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平遥往事》脱稿,各方面的反响都很不错,将在今年的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前正式出版发行。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内心感到莫大的宽慰。踏实做事,造福桑梓。平遥商会以这本书的出版,再次践行了立会的宗旨。尤其在人们热衷物质利益的时下,关注纯文学创作,并能以切实的帮助促其开花结果,努力满足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实属难能可贵。商会诸多同仁的努力终结善果,作者的心血也得到回报,夫复何求?
  • 蜃楼志

    蜃楼志

    全书以广东洋行经纪苏万魁之子苏吉士(乳名笑官)的活动为线索,描写了他周围形形色色的人,曲尽人情世态。《蜃楼志》一方面将目光投向了清朝中后期中国南部沿海开放口岸,着眼点较为独特。另一方面充分暴露了官场的黑暗腐朽。
热门推荐
  • 傲世霸仙

    傲世霸仙

    五年前,他背负滔天骂名黯然离开家族;五年后,一只吃肉的灰毛兔引领他走上神奇的修真之路。他的杀手锏是乌鸦嘴,据说修炼到极致可演化万般神通。坚韧是他的动力,霸道是他的天性。从此,红尘俗世,修真世界,到处都有他的传说,他是傲世霸仙!
  • 安格斯奇遇记(5):安格斯和托普茜

    安格斯奇遇记(5):安格斯和托普茜

    托普茜是一只在商店橱窗等人买走的可卡犬,小女孩朱迪看到后请求妈妈买下带走,但妈妈没同意。萨曼莎小姐将托普茜带回了家,然而托普茜过得似乎并不愉快,她跑出院子,见到了安格斯,还有贝丝,并最终见到了朱迪……
  • 罪爱双生子:总裁的复仇替妻

    罪爱双生子:总裁的复仇替妻

    她们是双生千金,命运却各不相同,一个是贫穷女,一个是富家千金。妹妹以死相逼,姐姐答应替嫁,可谁料到却是妹妹的一场阴谋。从此姐姐失身、失心、连另外的一个妹妹都莫名被害,她也最终被害堕入海中......7年后,她带着龙凤双胞胎华丽归来,这次她要诱惑那个男人,讨回属于自己的公道,势必让害死妹妹的人血帐血偿,结果看到那相似的三张脸,不禁疑惑······
  • 一路惊神吧

    一路惊神吧

    万条神路任我踏,千种法术尽是空,一朝退去凡胎衣,诸天都不放眼中。诸般法术,条条大道,我自行我道。任他一鸣惊人,看我一路惊神。
  • 山河夙锦

    山河夙锦

    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但我的姘夫并不平凡。望着他那双如幽暗深邃眼睛,和时不时嘴边勾起的弧度,感觉自己已经沉陷。当朝太子威风凛凛,殊不知,自己头上有顶大花绿帽。
  • 废后难驯

    废后难驯

    前世,她隐忍安分,却因一句得良辰者得天下,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筹码,最终爱错了人,落得摔下悬崖,粉身碎骨。别人狸猫换太子,她来个太监换皇后,然后逃之夭夭!冷帝震怒,改头换面,给她银钱,助她逃亡,谋人谋心,却不想朝夕相处间,竟失了那颗冰冷的心!真相大白之时,她怒,他哄,她骂,他听!她说初一,他绝不提十五!陛下成了守妻奴,离不得她半步!将她宠的无法无天!
  • 人脉决定成败:构建圆通的人际

    人脉决定成败:构建圆通的人际

    本书研究了影响人际关系最为核心的几个元素,从人脉、形象、沟通、宽容、尊重、诚信、职场人际关系、秘而不宣的“潜规则”以及看人和识人共九个方面,告诉你如何建立、维护和协调好各种关系的原则和技巧。
  • Great Catherine

    Great Catherine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术士笔记

    术士笔记

    我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农村小伙,十八岁那年,独自一人激情满满的勇闯都市,谁曾想混不出样儿,反而撞鬼险些丧命,从此便走江湖、过鬼市,驱邪煞、降鬼妖……百鬼夜行、阴兵过境、下阴过府;凶宅荒岭、幽冥地宫、禁地怨魂;因因果果、善恶之报;历尽一个现代茅山传人的故事……
  • 青春美好绽放

    青春美好绽放

    他,默默陪她长大,只为有一天她能回头发现他一直都在她身后,陪她,伴她。。。。她,一直不敢回头,只觉得她配不上他,自己的懦弱,他的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