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老头九十多岁时头脑还很清醒，他每天站在街边，拄着拐杖，看起来颤颤巍巍、慈眉善目，路过的少女都对他投以明媚的微笑，有的甚至近身搀扶之，但其实他是个超级坏老头！嘿嘿嘿，又一个尤物被我发现啦！有时他会喊住她们，问一问她们的名字和住地，回去好编到他的名单里，该名单十多年来一直不定期地向城中男子秘密投放。
那时社会风气逐渐开化，各地政府各出奇招，吸引海外游子回国投资，电视台成天播出的都是“回来吧，祖国母亲思念你”之类的煽情节目。“该让她回来了。”黄家老头召唤他最聪明的孙女回到本城。她三十出头，行事果断，作风硬朗，买下快要倒闭的城南制衣厂，出资修建了几条马路，就成为深受本地政府欢迎的归国企业家。她说服政府将班客街定为本城的“历史文化一条街”，又秘密注资以“传统贵族俄语，正宗莫斯科音”立足本城三十余年的“李氏俄语补习所”，为了应对招商引资规模不断扩大的时代趋势，她带来英语、日语培训老师数名，将补习所扩张成“李氏外语培训中心”。
最重要的是，她常年包下本地晚报的一个版面做“妇女生活专版”，内有“妇女信箱”“现代女性”“优雅女人”等栏目，从“妇女”“女性”到“女人”，用词的变化能看出暗藏的野心：唤醒本城妇女的自我，鼓励她们享受自己的身体。栏目内容大多采编自国外杂志，配图中的外国女人，起先身着长裙，渐渐地裙子越来越短，乳沟越来越深，最后竟然变成了比基尼女郎。与之对应，城南制衣厂生产的“新女性”牌系列服装通过拉丝、镂空等工艺增加了身体暴露面积，偶尔还印上FUCK、BITCH之类的英文单词，内衣胸垫也越来越厚了。
“黄氏性爱讲习所”的招牌，在黄家老头去世之前，偷偷又挂在了班客街，四周挂满“《妇女生活》编辑部”“‘新女性’服装设计部”之类的招牌混淆视听。一些来这里咨询性冷淡、如何提高夫妻生活质量的女人，会被推荐参加这里的培训，以获得“百年不传之秘，真正有用的性技巧”。
林家的“妇女研究中心”，一早变成和政府机构“妇女进步委员会”合作的优生优育咨询中心，黄家老头一直很看不惯林家的官方路线，李氏俄语补习所的李家太奶奶—一名聪慧又有极高语言天赋的俄罗斯舞女—过去常以地道的本地方言安慰黄家老头：“蜀道难，吾将上下求索，化作春泥更护花……”听起来像是些乱七八糟的诗句，其实是在说：世道这么乱，活下来更重要，何必在乎什么方法。
2011.06.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