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凤丽停止了哭泣。何家慧知道说到点子上了。
“远方你们之间怎么啦?发生什么了?”
江凤丽低着头,不说话。
“你们吵架了?”
江凤丽依然低头不语。
“老江,你去把姚远方叫来。”
这句话起作用了,江凤丽尽管霸道、任性,但她知道,如果把姚远方找来,理不一定在她这里。而她的父母又是讲道理的,尤其是她母亲,如果姚远方来了,不仅今天的发疯要受到惩罚,而且将来,她在姚远方面前更没有占理的地方。她要报复一下姚远方,她要治一下姚远方,她要姚远方受折磨,遭受点痛苦。想到这里,江凤丽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你们相中的这个姚远方,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人面兽心,狼心狗肺,坏蛋,人渣,王八蛋。”
“好啦,他怎么你了?”何家慧对女儿的这一套司空见惯。
“他气我!恨我,骂我,打我,还,还……欺负我……”说完这些,江凤丽放声哭了起来。
“啊?!”江景天夫妇一齐张口结舌“会这样吗?”
“妈的!”江景天首先发作,“这还得了,狗东西,胆大包天,欺负到我的女儿头上了,明天看我怎么收拾他。”
“老江,”何家慧把江景天拉进卧室,“老江,女儿的话你能信?”
“这种事,凤丽能胡说吗?”
“老江,我提醒你,你冷静对待,姚远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咱们应该清楚。你女儿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你也应该清楚,千万不要胡来,你先弄清情况再说,找远方谈谈,耐心谈,不要发脾气,千万记住。”
江景天依然是气呼呼、浑身发抖:“我……我饶不了他。”
第二天一上班,何家慧就把电话打到了姚远方办公室,详细询问了远方与凤丽一块吃饭的情况,远方把具体情况向何家慧介绍了一遍,“何阿姨,我们分手时凤丽没说什么,我虽然没答应她那点小要求,但她不至于怎么地吧。阿姨,我向您道歉,尽管我认为凤丽要我认错是不对的,但我也不应该气呼呼离席而去。我认为凤丽本质不错,就是太任性了,所以我认为应该扭一扭,治一治,因此我没认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原则问题,只是一个小原则问题,我没认错。怎么?何阿姨,伤着凤丽了?如果是这样,我向她道歉。另外,凤丽的身上这个小缺点,还真应该改一改,要不,以后生活中会碰钉子的,你说对吗,何阿姨。”
何家慧“嗯”“啊”地应付着“远方,你说得对”,尽管何家慧是个特别通情达理的人,尽管她特别相信远方说的话,尽管她知道女儿的毛病,尽管她认为远方说得很有道理,但在感情上还是不舒服。因为自己的女儿自己说呀、骂呀哪怕是打呀,都可以,但让其他人说,心里总是不情愿,但是,因为姚远方是她和江景天认定为女婿的人,因为何家慧认定远方的人才人品,所以,虽然听姚远方说到江凤丽,但情感上还是让何家慧不舒服,不得劲,然而何家慧毕竟是何家慧,她是见过世面,知道轻重大小,是非分明的人,她很快恢复了情绪:“远方呀,你说得对。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一齐来帮助凤丽,我和你江叔叔,专门找凤丽谈,对她提出批评,提出要求。你呢,也找她谈,劝劝她,让她改正缺点。当然喽,她的小的不违反原则的小毛病你也就不要计较了,毕竟你是堂堂男子汉,要有担当,有承让。远方呀,你是知道的,我和你江叔叔是欣赏你,支持你,甚至是喜欢你的,我们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我希望,咱们娘俩共同帮助凤丽改正缺点,纠正毛病,你看这样好吗?”
“好!”
何家慧想把这一情况向江景天通报一下,正要抓电话,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何局长,局党组会正等你呢!”
“哟,只顾说,忘时间了。”
姚远方刚放下电话,就被局长江景天请到了他的办公室。
远方进江景天办公室的时候,江景开并没有在椅子上坐着,而是手拿一个小喷壶,在为房内的几盆花草浇水。远方进到办公室站定,江景天就说了一个字:“坐!”
远方没有多想,就在专门为来访者安置的椅子上坐下。
江景天在远方坐下以后,没有说明,而是继续为他房间的花草浇水,一盆、一盆、又一盆,五六盆花花草草浇完了,也没见江景天发话,这种沉默,加上房间只留下的微弱的浇水声,气氛有点凝滞,远方没有多想就问了一句:“江局长,您有什么指示?”
江景天依然没有说话,又过了十几秒钟,江景天突然发话:“小姚,对,姚远方同志,我,我们家对你怎么样?”
“很好,您和何阿姨对我很关心。”
“我们关心你?是很关心你!你还知道?”
“当然知道。”
“姚远方,我告诉你,我和你何阿姨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我们想,你家在深山区,离这里又远,你一个人在这里无依无靠,我,尤其是你何阿姨,对你,比对凤丽都好,我们把你当作一家人看,可你呢,你……”
“江局长,我是个知恩图报,明白事理的人,您和何阿姨对我好,我知道,我感动,只是现在无以回报,但我会铭刻在心。”
“算了吧。”江景天已经放下浇水壶,转到办公桌前,猛地一拍桌子,“你知恩图报?你恩将仇报还差不多!”
姚远方一惊:“我?恩将仇报?”
“你告诉我,你对凤丽怎么了?”
“凤丽?对她怎么了?我对她没怎么!”
“男子汉,要敢作敢当。”
“好,敢作敢当!我是批评她了,我让她不要耍大小姐脾气,我要她不要蛮横无理,我要她不要无理取闹。”远方也来了横劲,对江局长寸步不让。
“混———凤丽是我的女儿,她好她坏,她骄横她无理,轮得上你批评你管教吗?”
“江局长,不是你让我与江凤丽互相帮助,让我帮助她改改大小姐脾气吗?”
“混蛋,这些都是无所谓,我问你,你对凤丽干什么了,你为什么欺负她,我女儿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欺负她。”
“欺负她?她说我欺负她?”
“凤丽是有大小姐脾气,但你欺负她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局长,我姚远方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是的,昨天江凤丽请我吃饭,本来两人说得好好的,她一定要我为在香山没帮她拿包向她认错、道歉,对不起,这一点我没同意,用你的话,这叫帮助她。我认为帮助江凤丽同志改掉大小姐脾气,对你们家,尤其是对江凤丽同志是有益处的,特别是对她将来的生活,肯定是大有帮助的。如果说这就是欺负,那我承认,我认为这样的欺负能对她有好处!”
“混蛋理论,你欺负她,还对她有好处,你这是强盗逻辑。你必须作出交代,你必须认错,你必须向我,向你江阿姨,尤其向凤丽道歉。”
“我没错我道什么歉。”
“你没错?你没错凤丽会说你欺负她了。”
听到这里,远方笑了:“江局长,您女儿的这话你也能信?”
“我为什么不信?难道凤丽她受你欺负的事也能瞎编?你老实交代,你怎么欺负她的。”
“怎么欺负她,我已经说过,如果说真有欺负的话,那就是我批评了她,帮助她?”
“这么说,远方同志,你是既不承认做错事,也不愿就此事道歉?”
“是的,江局长,我不会认错,因为我没有错,也不会道歉,因为我没有欺负过江凤丽同志。倒是提醒您江局长,凤丽如果真这样无中生有,黑白颠倒,那才真应该认真管教,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小姐脾气和个性问题,而是品质问题。”
“住口,不需要你教育我们,我们的女儿我们知道。我再给你说一遍,我们一家包括凤丽都对你很好,对你寄予希望,你不买账可以,但不能恩将仇报。对待凤丽这件事,你必须有一个真诚的实在的交代,你必须承认错误,你必须向凤丽道歉。做不做,是你的事,我不与你谈了,你回去写一份检查,我和你何阿姨不会说什么,只要凤丽点头,原谅你,这件事就此作罢,否则,我们饶不了你。你去吧,我还要开会。”
远方只好起身,离别,在走近门口时突然冒了句:“我没有错怎么道歉?!”
“混蛋!”正是这句话彻底激恼了江景天,本来,他知道姚远方是个理性的青年,是个有才干的大学生,对自己的女儿江凤丽做出出格的事,他不会相信,但你一个山村里出来的愣小子,动不动就批评教育自己的女儿,甚至对我这个局长讲道理,听起来太让人不舒服了。况且女儿回家闹得那么厉害,又哭得那么伤心,女儿又长得那么漂亮,远方正值青春年少,看见女儿美貌,突起邪念,偶起贪欲,揩女儿油,占女儿小便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尤其让江景天不能容忍的是姚远方的态度,一副大义正气,真理在握的架势,一副得理不让人的姿态,即使是凤丽错了,你姚远方堂堂一个男子汉,让一让女孩子,你表示点绅士风度,你向凤丽赔个礼、认个错,又有什么,这违反党纪国法吗?这背离组织原则,这违背做人道义吗?看来,根本上就是你姚远方看不上江凤丽,看不上江凤丽,就是看不上我江景天一家,就是看不上江景天局长,看不上我们一家的人,我还看重你什么!江景天在办公室越想越气,越气越恼,他迅速抓起电话:“人事科吗?叫钟科长接电话。”
“江局长好,请你指示!”
“钟科长,下放锻炼的名单不是已经定了吗?这样,你再加上一个,局办公室的姚远方!”
“局长,可名单已够了呀?”
“多一个不多。”
“局党组还开会吗?”
“我会跟局党组织成员挨个交换意见,会就不开了,你们行个文,我批了之后,挨个局长转圈就行了。”
“好,执行局长的决定。”
江景天放下电话,正自言自语地说:“不把我江景天一家放在眼里,你会有好结果!”
“铃———”电话响了
“老江,是我!”何家慧打来电话。
“家慧,有事啊?”
“你还没与远方谈吧?”
“已处理过了,臭小子,先下放到林场锻炼再说。”
“你糊涂!我已问过远方了,根本不是远方的事,是你女儿的事,你别冤枉了远方,那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没办法,已经决定了,年轻人,下基层磨炼磨炼也不是坏事,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再说了,孩子再好,人家不喜欢凤丽也是白搭,就这样吧。这里是林业局,家里的事你当家,可在林业局,我当家。”
“唉,你这样可能害不了远方,却害了咱闺女了。”
“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