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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人间岁月,各自喜悦(3)

夜里,忽然醒来。哪里的蝉,叫声切切,声音叠着声音,好像在说,我要走了,我要走了。告别的场景,竟不是惆怅的,而是热闹的。是一场盛宴后,相约了再见。

有缘的,总会再见的。

种爱

原来,生命完全可以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存活的,就像他种的一院子的花。

认识陈家老四,缘于我婆婆。

婆婆来我家小住,不过才两天,她就跟小区的人,混熟了。我下班回家,陈家老四正站在我家院门口,跟婆婆热络地说着话。看到我,他腼腆地笑一笑,“下班啦?”我礼貌地点点头说:“是啊。”他看上去,年龄不比我小。

他走后,我问婆婆:“这谁啊?”婆婆说:“陈家老四啊。”

陈家老四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亲过世早,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另立门户。他们与他感情一般,与母亲感情也一般,平常不怎么往来。只他和寡母,守着祖上传下的三间平房度日。

也没正式工作,蹬着辆破三轮,上街帮人拉货。婆婆怕跑菜市场,有时会托他带一点蔬菜回。他每次都会准时送过来。看得出,那些蔬菜,已被他重新打理过,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婆婆削个水果给他吃,他推托一会儿,接下水果,憨憨地笑。路上再遇到我,他没头没脑说一句:“你婆婆是个好人。”

却得了绝症,肝癌。穷,医院是去不得的,只在家里吃点药,等死。精气神儿好的时候,他会撑着出来走走,身旁跟着他的白发老母亲。小区的人,远远望见他,都避开走,生怕他传染了什么。他坐在我家的小院子里,苦笑着说:“我这病,不传染的。”我们点头说:“是的,不传染的。”他得到安慰似的,长舒一口气,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感激地冲我们笑。

一天,他跑来跟我婆婆说:“阿姨,我怕是快死了,我的肝上,积了很多水。”

我婆婆说:“别瞎说,你还小呢,有得活呢。”

他笑了,说:“阿姨,你别骗我,我知道我活不长的。只是扔下我妈一个人,不知她以后怎么过。”

我们都有些黯然。春天的气息,正在蓬勃。空气中,满布着新生命的奶香,叶在长,花在开。而他,却像秋天树上挂着的一枚叶,一阵风来,眼看着它就要坠下来、坠下来。

我去上班,他在半路上拦下我。那个时候,他已瘦得不成样了,脸色蜡黄蜡黄的。他腼腆地冲我笑,“老师,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么?”我说:“当然可以。”他听了很高兴,说他想在小院子里种些花。“你能帮我找些花的种子么?”他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见我狐疑地盯着他,他补充道:“在家闲着也无聊,想找点事做。”

我跑了一些花店,找到许多花的种子带回来,太阳花,凤仙花,虞美人,喇叭花,一串红……他小心地伸手接着,像对待小小的婴儿,眼睛里,有欢喜的波在荡。

这以后,难得见到他。婆婆说:“陈家老四中了邪了,筷子都拿不动的人,却偏要在院子里种花,天天在院子里折腾,哪个劝了也不听。”

我笑笑,我的眼前,浮现出他捧着花的种子的样子。真希望他能像那些花儿一样,生命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晃,春天要过去了。某天,大清早的,买菜回来的婆婆,突然哑着声说:“陈家老四死了。”

像空谷里一声绝响,让人怅怅的。我买了花圈送去,第一次踏进他家小院,以为定是灰暗与冷清的,却不,一院子的姹紫嫣红迎接了我。那些花,开得热情奔放,仿佛落了一院子的小粉蝶。他白发的老母亲,站在花旁,拉着我的手,含泪带笑地说:“这些,都是我家老四种的。”

我一时感动无言,不觉悲哀,只觉美好。原来,生命完全可以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存活的,就像他种的一院子的花。而他白发的老母亲,有了花的陪伴,日子亦不会太凄凉。

从前

我们原都是从从前走过来的,慢慢地,又成为从前。

你肯定也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呢?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如此循环往复,无有尽头。要是你不想停下,这个故事,便永远停不下来。

白日光长长的,讲故事的人,白发如霜。他盘腿坐在院门前,眯着眼逗我们。他只讲一遍,我们就会了,于是把它当歌谣唱,土路上纷飞的,都是这样的音符: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

那时只道寻常,山在,庙在,老和尚在,小和尚在,永永远远,都是那般模样。如檐前开得好好的一蓬大丽花,花艳丽得快撑不住颜色了;如门前的大槐树上,蹲着的那个喜鹊窝,一只花喜鹊盘踞在上面唱着歌。

还有,毛小牛的芦笛声,呜呜呜,呜呜呜。只要张开耳朵,就能听到他在吹。

他说,那是远方汽笛的声音。

毛小牛是我的玩伴,头上生许多癞疮,小伙伴们都叫他癞头。他却偏偏生一双巧手,会做芦笛,会用小草编蚱蜢。他走到哪里,芦笛会吹到哪里。

现在再听这个故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岁月,原是由许许多多的从前组成的,山是有从前的,庙是有从前的,老和尚是有从前的,小和尚亦早已成了从前的从前。毛小牛在25岁上溺水而亡,彻底地成了,从前的人了。

夜是有声音的。

夏夜的声音,尤其丰富。

选一处草地坐下。露珠在轻轻落,偶尔会听到“啪”的一声,那是它不小心,打翻了某片树叶了。虫鸣于周边响起,唧唧,啾啾,吱吱。还有植物们的声音,它们亲昵得很,一直在耳语。紫薇和梧桐,云松和翠竹,绵延在一起,夜色里,分不清谁是谁。

真静。思绪和着夜色,漫过记忆。想起老祖母了,那时她还不算老,真的不算老。她能拎得动几十斤的草篮子,碎步细密;她能把一群调皮的鸡,撵得满院子飞;她能洗一大盆的衣裳,满满晾一绳。

一样的夏夜。祖母手里摇着蒲扇,摇着摇着就停下了。她定定望着某处,喃喃说:“从前,你太婆可疼我呢,这样的夏天,她给我煮绿豆汤喝。我的皮肤,白得透亮,出门去,人家都打听,这是谁家的女娃啊,这么漂亮。”

怔一怔,地上的一片月光,随着树影晃了晃,很不真切。暗地想,祖母哪里有从前呢,祖母本来就是祖母的。风吹着虫鸣声,让人心痒。坐不住的,一溜烟跑去玩——祖母的从前,到底与我不相干的。

玩一圈回来,却发现祖母,还独自坐着在发愣,她沉在她的从前里。

而我现在,沉在我的从前里。

我们原都是从从前走过来的,慢慢地,又成为从前。这便是,人生。

心血来潮地想去看荷。这念头一经产生,就势不可当。

我所在的小城,也仅限在公园有。一方池子里,植了数十株。一俟夏天,圆润碧绿的荷叶,铺满整个池子。数枝荷,婷婷于绿叶之上,有含苞的,有已然绽放的。这是一种清清爽爽的美,不芜杂,不喧闹,正如乐府诗《青阳渡》中所描写:“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再去公园,却没看到荷,原先的几十株,不知去了哪里,一池的水在寂寞。问及,人都摇头说不知。我把公园里有水的地方都寻遍,也未寻到。

有人提议,隔壁的水乡应该有。于是马不停蹄赶了去,一去百十里,只为看荷。

果真有,路边,荷成亩成亩地长。花却开过了,莲蓬已成形。雨忽然来,大而狂,无法下车细看,只隔着一扇车窗,与它对望。雨雾起,它望不真切我,我望不真切它。但知道,都在呢,心安了。

想起白衣年代,青春无敌,那人举一枝荷,说送我。送就送呗,乡下的池塘里,那么多的荷,实在算不得什么。随手接过来,后来是丢了,还是用清水养了,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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