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那次事件后的一周，何凤兮和欧阳紫荆再没见面，两个人都忍着不主动联系对方，仿佛谁一主动，就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似的。又或者，当初半点儿也不怕的闲言现在有些怕了。当初不怕，是因为没有突破底线，随时可以彻底撇清的，现在怕了，因为这件事终于发生，发生与不发生，是全然不同的。何凤兮做贼心虚地给老婆写了一封邮件，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他现在急切地希望老婆回来，她回来后自己不去见欧阳紫荆就理直气壮了些，老婆还能管着他，别让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从前，一些文人朋友常在酒桌上说起婚外情，他一直觉得是件顶有意思的事情，是件浪漫的事情，你看世界文学史上的大作家、大学者，有多少都是风流种子？他何凤兮怎么就不能如此？现在一切如他所愿，却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可另一方面，被欧阳紫荆激发起来的少年恋爱般的感觉和荷尔蒙一阵阵攻击他，每当夜深，坐在电脑前书也看不下去，论文也写不下去，脑子里尽是欧阳紫荆的身体在晃来晃去。他正当身强力壮的年月，似乎也没这么欲火难耐过，性玩意儿就是这样，越是压抑，它就越是膨胀。
实在心烦意乱，他合上书，关上文档，上网随便看。鬼使神差，网页上跳出许多链接，尽是一些交友信息，什么这个是师范院校美女大学生，那个是电影学院的漂亮妹妹一类，以前碰见，关掉就是了，现在它们像子弹一样从屏幕里弹射出来，何凤兮忍不住要看两眼，一不小心还点进去，然后一个链接接着一个链接，最后就进了某个等了你多少年的色情网站。年近四十的何凤兮，犹如刚长青春痘的小伙子，网页上的裸体女人和淫荡的声音效果刺激得他血脉贲张。他就看得更多，看到了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东西，身体很快有了反应，他感到难受，却有深陷着压抑的难受中。终于，所有的心理防线，都被攻破了，他对着电脑，开始了自卫。
等他完事，身疲力竭地瘫坐在椅子上，他并没有想象的满足和快乐吗，反而是一阵空虚。羞耻感随之猛然袭来，他，一个堂堂名牌大学的文学教授，竟然看起了黄色网站，竟然对着陌生女人的视频自慰，竟然发出如此令人作呕的声音，他猛地拔掉电脑的电源，一切都消失了。白晃晃的灯也让他不安，好像反射着他心里的肮脏想法，他把家里的总电源关掉，蜷缩在沙发上。
窗子外，有半个月亮冷峻地照着地球，这是北京好久不见的一个晴朗的夜晚，没有往日的乌烟瘴气，月亮都清爽。何凤兮看着它，脑子里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李白的月亮，苏轼的月亮，李商隐的月亮，他们的月亮，是多么的清高洁雅啊，他何凤兮怎么配和这些伟大的人们，共赏同一个月亮呢？看看看着，他竟流下泪来，嘴里嘟嘟囔囔地念起了郁达夫《沉沦》里的一些句子，又觉得，自己到现在才真切地明白这部小说写了什么。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有些口渴，起来倒了杯白水，一口气喝掉。重新坐到沙发上，何凤兮又感到自己是在小题大做了，男欢女爱，算什么事情呢，不光是人，动物还不是一样？李白就不娶媳妇了吗？苏轼还不是有妻又妾？李商隐一样流连烟花场所，我何凤兮比不了他们，有个情人算什么呢？我这实在是杞人忧天了，一个学生就和他说，中国好几代青年，性启蒙都是通过看日本的毛片和港台三级片，因为中国没有性教育嘛。想到这，何凤兮心情稍稍平复，又把弗洛伊德的一些书找出来翻看，翻了一会，那些理论化的词句开始占领他的脑袋，开始统帅他的思维，这根本就算不是什么肮脏的事情，这就是荷尔蒙，力比多，一诞升华了，就是文学，就是艺术。那些伟大的东西，说白了，都是来自人类的性冲动冲动，没什么好羞耻的。
何凤兮终于接着自己学到的这些东西，把心里的羞耻感和负罪感，转换成了另一种想法，他渐渐平息了。但何凤兮没有想到的是，几乎过不了几天，这个颠簸如过山车的心理过程他就要经历一次，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定式，他甚至想以这个为视角，专门考察一下中国文学中的性观念，从唐代的春宫画一直到明清的艳情小说，再到现代作家，甚至是当代作家里的性描写了。
第2节
而这个时侯，欧阳紫荆终于主动找了黄淑英，趴在她怀里无声地啜泣着。她还是找了黄淑英，只有她才让欧阳紫荆有那么点儿安全感，因为她不是特别熟的人，也不是陌生人，她们之间有着刚刚好的距离，可以相互温暖，但不至于彼此伤害。欧阳紫荆说了自己和何凤兮的事，黄淑英觉得心如刀绞，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却比自己担心的还要快发生了，那个完美的人儿从此残缺了，有污点了。她还记得在浴室里第一次看见欧阳紫荆时的感觉，她那美丽的身体涂满了肥皂泡沫，她清洗着这具身体。黄淑英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恨，这恨不是对何凤兮的，却是对欧阳紫荆的。好好一个人，怎么这么作践自己呢？中文系的男老师，向来就有和女学生搞师生恋的传统，你怎么还要自投罗网？何况，那何凤兮是有老婆的人啊，你就这么成了第三者。她也恨欧阳紫荆躲着自己，她抓着她的头发，说：“你怎么这么贱，你怎么能这样……”欧阳紫荆疼得叫喊起来。
黄淑英吓了自己一跳，她不是应该安慰欧阳紫荆吗？为什么冲动地骂她抓她？她说不好，只觉得胸口又闷又疼，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了，把欧阳紫荆也撕碎了，把眼前的一切都撕碎了，才解气。黄淑英开始抽打自己的胸口，说：“对不起，是我不好。”看黄淑英如此，欧阳紫荆止住了哭，使劲地搂住她的脖子，她搂住了她。两个人就这么搂着，沉默着，好像抱住了什么一直亏欠的东西。她们不再哭，感觉到这么拥抱，获得了安全感，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亲密。这种亲密，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深入，从此之后，她们感到彼此几乎血肉相连了。
直到李莉推门进来，看到她俩抱在一起，愣了。
两人松开手臂，黄淑英说：“好了，紫荆，别哭了。”李莉看见欧阳紫荆眼睛红红的，想要问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黄淑英平静了，拉着欧阳紫荆出去，说：“咱们去吃饭。”
她们去了南门的小酒馆，要了两瓶啤酒，对着喝。啤酒的苦味让她们高兴，好像惩罚一下自己，心里就好受许多。这是黄淑英第一次喝酒，此前看见酒，她很难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喝这种东西，现在她明白了。她一大口一大口地喝，欧阳紫荆也是。晚上9点多，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回了学校，半路上哇哇吐了好几回，头也疼，难受至极。可巧就在教学楼拐角碰见了何凤兮，他要去办公室，那儿人多。欧阳紫荆一看见何凤兮，努力站直了身体，笑嘻嘻的，等着他说话。黄淑英借着酒意，拉着何凤兮大声说：“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做的好事。”
何凤兮愣在那儿，旁边好多路过的同学指指点点地看，何凤兮几秒钟后说了声“疯子”，仓皇地逃走。欧阳紫荆和黄淑英都瘫倒在地上，又吐了一阵，有同学拿了两瓶水给她们，喝了，感觉好了些，歪歪扭扭地搀扶着往回走。
逃到办公室的何凤兮依然惊魂未定，同教研室的张锐问他什么事这么忙，他竟半天没回答出来。几个老师在商讨期末考试出卷子的事，明年评职称的事，张老师告诉何凤兮，系里想下学期给他申请评正教授，让他好好准备一下材料。
“最近可别出什么乱子了，要不然明年评的时候有困难。”
其他老师都恭喜他，可何凤兮觉得句句话都有所指，心里毛乱得很。这个正教授，他等了很久了，他真怕自己和欧阳紫荆的事情被发现，搞得身败名裂。现在，何凤兮后悔起来，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真不该这么冲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第3节
这天晚上，黄淑英陪欧阳紫荆睡在了地下室，第二天中午才起来。两人洗漱完，相顾无言，仿佛昨天的事情都全不相干了。也不知是谁起的话头，说起自己的小时候，就聊了半个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两人从地下室走上来，天气略有阴沉，欧阳紫荆说自己要去做个头发，自顾自走了。
黄淑英看着欧阳紫荆离开，突然觉得肚子饿，就去食堂吃了个蛋炒饭。吃完了，往宿舍走。黄淑英进宿舍，李莉和燕子正拿着刚买的衣服在试，是一条黑裙子，见黄淑英进来，便鼓动她也试一下。黄淑英本不想穿，可李莉突然说：“淑英，我觉得这裙子很配你。还没见你穿过连衣裙呢，你穿上一准好看。”
黄淑英心里一动，就换上，到水房对着镜子一瞅，不免有些恍惚，镜子里的那个黄淑英果然和自己印象里的不太一样。实际上，自从上了大学以来，黄淑英很少像别的女同学那么爱照镜子，顶多在早晨洗脸的时候对着镜子发几秒钟呆，脑海中大概都是潜意识地告诉自己：这就是我，我是黄淑英。自从认识了欧阳紫荆，她也越来越懂得打扮自己，可无奈经济条件实在有限，顶多是从地摊上的化妆品升级到大宝这个级别，衣服也只不过是在款式上多注意，而不仅仅像乡下人那样只看布料结不结实，再就是多多少少知道衣服是要搭配起来穿的。
欧阳紫荆也有几次把自己的衣服送给她，不过两人的气质差别太大，穿上非但没显得好看，倒像是故意哗众取宠了。而这次这个裙子，却有点儿像专门为她准备的，肥瘦、腰身、颜色，无一不合适。也就是在这一次，黄淑英认认真真地“看”到了自己。她突然认识到，自己也是一个有着青春气息的女孩。俗话说的人靠衣裳马靠鞍，一点儿也不错。李莉和燕子也吃了一惊，本来她们只是觉得好玩，让黄淑英一试，没想到效果这么明显。大概是黄淑英在别人的印象中一贯都是土里土气，忽然变身，自然出乎很多人的预料。
“淑英，其实你长得很不赖，就是不太会打扮自己。”李莉说。
“真是，看看，这裙子一穿上不一样了吧？我刚买的，回来一试有点儿肥，给你吧。”燕子说。
一听燕子说要把裙子送给她，黄淑英吓了一跳，赶紧拒绝：“我不要，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给你吧，反正我也穿不了，和我不搭，也没多少钱。”
“那……我给你钱吧，是多少钱？”
“两百块钱，不多。”李莉抢在燕子的前面说。
两百！黄淑英尖叫了一声，这个数目可比她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要多。她赶紧跑回去，把裙子脱下来还给燕子：“太贵了，我可买不起，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但第二天，这条裙子还是穿在了黄淑英的身上，因为当时正好在搞活动，为贫困地区捐款捐物，燕子看她坚持不要，就要把它捐出去。黄淑英想来想去舍不得，就说自己捐几件旧衣服，然后用一百块钱把燕子的裙子买过来。燕子拿了一百块钱，却从超市买来一大堆零食和可乐，和几个寝室的同学分而食之了。虽然是半价，黄淑英依然心疼了许久，他们家人，连远方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算上，也没有人穿过一百块钱的衣服。但这件裙子实在诱惑住了她，她割舍不了。
其实，在黄淑英的心里，还有着小小的秘密，她此前常常幻想着自己和欧阳紫荆站在一起的情形，说她并不在乎两人之间的形象差距，那是假的，她只是确实很喜欢欧阳紫荆这个人，不愿意去在乎。她想象着自己穿着裙子和欧阳紫荆站在一起的情形，不再不搭调，不再那么突兀，看起来就像两个姐妹，至少也像一对非常登对的好朋友。
她的想法后来被欧阳紫荆证实了，她夸赞了黄淑英的裙子，但是提了一条关键性意见：裙子好是好，但是鞋子不对，脖子上也太空了，明明是个裙角飞扬的纯情少女风格，脚踏一双运动鞋，再怎么以混搭为借口，也说不过去。黄淑英的皮肤算是白的，穿上黑裙子，如果没有一条时尚的链子搭配，反差太过明显，不好看。欧阳紫荆对打扮黄淑英，比自己还上心，当时就拉着她到新街口去买了一双高跟凉鞋和一条银链子，她付账，说是给黄淑英的生日礼物，虽然她生日还得两个月。
这一回，黄淑英没有果断地拒绝，一是觉得自己真的很需要它们，二是很享受欧阳紫荆送给自己东西的感觉，三是考虑多做一份家教，到时候还一个相当的人情也就罢了，权当做是借钱买的吧。穿着一新的黄淑英再次走在宿舍、食堂和教室三点一线的路上时，头比以往仰得要高，腰板也更直，她能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男同学对自己盯着看两眼，这是以前所没有过的，她幸福地感觉到自己虽然不是什么焦点，但开始发光了。
路上，他遇到了郑必知几个人下课回来，对这个此前有些反感的人，也主动去打招呼。郑必知为黄淑英的形象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大家眼中的丑小鸭，也有一天会变成时尚女孩。之后，郑必知的室友都打听，问这个师妹叫什么，有没有男朋友。郑必知本着男师兄的基本原则，自然回答是有了。
第4节
黄淑英的收获是快乐，但之后就要为此收获付出代价，不论她和欧阳紫荆关系多么好，也不想平白接受几百块钱的礼物。她又努力去找家教，有时一天要做两份，晚上十点多才回来。李莉和燕子她们又开始经常鼓励她去购物，其实也不用鼓励，她自己一直藏着这种欲望，只不过之前，还能按捺住，现在她们一敲边鼓，就难以控制了。于是，她的心始终处在一种蠢蠢欲动的状态之下，走在大街上，眼睛也会在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饰上多停留几秒钟，幻想着自己拥有它们的情形。
临近期末，气氛渐渐紧张。这学期的课又多是语言方向的，除了几个书呆子，大家普遍都不喜欢，上课听课做笔记也就不认真。只有外国文学史的课除外，因为这门课是陆羽冉的，他可是中文系鼎鼎大名的“四大名捕”之首——无情。一到中文系，黄淑英他们就听闻了四大名捕的赫赫威名：无情陆羽冉、冷血江谷城、铁手于落英、追命黄伟达。据说，这四个人手下每学期都有人考试不过，一旦落在他们手上，就会死得很惨。
但就是在陆羽冉的课上，黄淑英被点了名，因为她竟然在无情的课上打起了瞌睡，打瞌睡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小诸葛。小诸葛的瞌睡是出了名的，他几乎没有一节课不在睡觉，或者在半梦半醒之间，即便是在睡梦中被老师突然叫醒，小诸葛也能对问题说出个一二，当然前提是他听见了问题。黄淑英则不然，她在被叫起来的时候尴尬至极，而且陆羽冉少见地开起了学生的玩笑：“整个班就你们俩在睡觉，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到我的课上来睡在一起？”
全班学生哄堂大笑，而且小诸葛竟然把玩笑话当了真，严肃地回答说：“陆老师，我们没商量，各睡各的。”
这回，连陆羽冉也憋不住了，干笑了几声，说：“你们俩的名字我记住了，期末考试，我会特别关照你俩的卷子的。”所谓特别关照，就是说你必须答得比及格要好，因为陆羽冉很可能在可以给你10分的地方给你8分。
下课时，胡梦是和胡小楼还拿小诸葛开玩笑，说：“小诸葛，你说说，上了这么多次课，你睡了多少女同学了？”
小诸葛淫笑着说：“她们都是自愿的嘛。”
就这时候，黄淑英经过他们身旁，狠狠地瞪了小诸葛一眼。
晚上又有一个家教，地点在望京，坐公交过去得一个小时，还要期望不堵车。黄淑英感到疲惫，但一想到能挣五十块钱，便强撑着去坐车，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能赚钱的机会。白天课上遭陆羽冉一顿消遣，本来是很难过的，后来却激起她的脾气，心想：我非要在期末考一个好成绩出来，拿奖学金，给他们看看。至于这个他们到底是谁，她却又是模糊的。
这家孩子是个小学生，有自闭症倾向，给他讲课的时候他从来不看课本也不看老师，眼睛就盯着书桌上鱼缸里的金鱼。黄淑英甚至觉得，即使是对牛弹琴，可能也要比这种家教感觉好些，更痛苦的是孩子的母亲始终坐在旁边一起听课。每次从孩子母亲那儿接过五十块钱，黄淑英都觉得她在意味深长地看自己，仿佛自己是个骗子。
从望京回来时，夜色渐渐深沉，环路公交车飞驰，北京城的灯火明暗闪烁，高楼大厦一座座迎面而来又呼啸而去。黄淑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感到自己深深地爱着这座城市，但又好像始终走不进去，她只是穿着寒酸、单薄的衣衫，站在城墙上向里面张望。虽然坐的是回学校的公交车，但她却有一种坐火车离开这儿的失落感。此刻，她很想和谁说说话，欧阳紫荆甚至李莉和燕子都行。
“我应该买一部手机了，”黄淑英想，“买了手机，我就可以随时和人聊天，随时找紫荆。”她摸了摸口袋，算上刚刚拿到的五十，总共才一百二十块钱，连一张手机卡都买不了。宿舍里的同学几乎都有了，而她还用一张201电话卡给家里打电话，说什么大家都听得见，没有半点儿隐私。她下决心要买，要赚到更多的钱。难道不应该这样吗？她刻苦读书，从农村考出来，可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的，别人有的好东西，她都要有，都应该有。衣服该有，化妆品该有，手机该有，电脑也该有，当然，作为一个女孩子的自尊骄傲，她更应该有。
黄淑英早已经明白，要有这些，必须先有钱，她虽然不是金钱万能论者，可也十分清楚，在她这普通人的生活层面上，钱永远是第一位要素。她不敢设想，自己去食堂，永远不敢和同学一起吃饭，因为她吃不起肉菜；她也不敢设想，自己总是用半价去买同学的衣服，或者让欧阳紫荆送自己东西，即使她们无所谓，她自己有所谓。所以，还是有要钱，哪怕发不了财，至少得有能让让她体面、自尊地生活的钱。
黄淑英在这个晚上，想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一条路。她感到解脱般的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