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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中日战争时代之李鸿章

中日战事祸胎 李鸿章先事之失机 大东沟之战 平壤之战 甲午九十月以后大概情形 致败之由 李鸿章之地位及责任

中国维新之萌蘖,自中日之战生。李鸿章盖代之勋名,自中日之战役。惜哉!李鸿章以光绪十九年七十赐寿,既寿而病,病而不死,卒遇此变,祸机重叠,展转相缠,更阅八年之至艰极险,殊窘奇辱,以死于今日。彼苍者天,前之所以宠此人者,何以如是其优?后之所以厄此人者,何以如是其酷耶?吾Г笔至此。不禁废书而叹也。中日之战,起于朝鲜,推原祸始,不能不谓李鸿章外交遗恨也。朝鲜本中国藩属也。初,同治十一年,日本与朝鲜有违言,日人遣使问中国,盖半主之邦,其外交当由上国主之,公法然也。中国当局,以畏事之故,遽答之曰:“朝鲜国政,我朝素不与闻,听贵国自与理论可也。”日本遂又遣使至朝鲜。光绪元年正月,与朝王订立和约,其第一条云:日本以朝鲜为自主之国,与日本之本系自主者相平等云云,是为日本与朝鲜交涉之嚆矢。光绪五年,英、美、德、法诸国,相继求互市于朝,朝人惊惶,躇踌不决。李鸿章乃以函密劝其太师李裕元,令与各国立约,其奏折谓:藉此以备御俄人,牵制日本云云。光绪六年,驻日使臣何如璋,致书总理衙门,倡主持朝鲜外交之议,谓中国当于朝鲜设驻扎办事大臣。李鸿章谓:若密为维持保护,尚觉进退绰如,倘显然代谋,在朝鲜未必尽听吾言,而各国或将惟我是问,他日势成骑虎,深恐弹丸未易脱手云云。光绪八年十月,侍读张佩纶复奏,请派大员为朝鲜通商大臣,理其外交之政。鸿章复奏,亦如前议。是则鸿章于属邦无外交之公法,知之未悉,徒贪一时之省事,假名器以畀人,是实千古之遗恨也。自兹以往,各国皆不以中国藩属待朝鲜也久矣。光绪十一年,李鸿章与伊藤博文在天津订约,载明异日朝鲜有事,中日两国,欲派兵往,必先互行知照,于是朝鲜又似为中日两邦公同保护之国,名实离奇,不可思议。后此两国,各执一理,葛不清,酿成大衅,实基于是,而其祸本,不得不谓外交遗策胎之。此为李鸿章失机第一事。

光绪二十年三月,朝鲜有东学党之乱,势颇猖獗。时袁世凯驻朝鲜,为办理商务委员。世凯者,李鸿章之私人也,屡致电李,请派兵助剿,复怂恿韩王来乞师。鸿章遂于五月初一日,派海军“济远”、“扬威”二舰,赴仁川、汉城护商,并调直隶提督叶志超,带淮勇千五百人,向牙山。一面遵依天津条约,先照会日本。日本随即派兵前往,至五月十五日,日兵到仁川者已五千。韩廷大震,请中国先行撤兵,以谢日本。中国不允,乃与日本往复会商一齐撤兵之事。盖是时乱党已解散矣。日本既发重兵,有进无退,乃议与中国同干预朝鲜内政,助其变法,文牍往来,词意激昂,战机伏于眉睫间矣。是役也,在中国之意,以为藩属有乱,卑词乞援,上国有应代靖乱之责任,故中国之派兵是也。在日本之意,则以既认朝鲜为自主,与万国平等,今中国急派兵而代平等之国靖乱,其意不可测,故日本之派兵,以相抵制亦是也。此二国者,各执一说,咸曲彼而直我,皆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焉。但其中有可疑者。当未发兵之先也,袁世凯屡电称乱党猖獗,韩廷决不能自平。其后韩王乞救之咨文,亦袁所指使。乃何以五月初一日始发兵,而初十日已有乱党悉平之报?其时我军尚在途中,与乱党风马牛不相及。然则韩乱之无待于代剿明矣。无待代剿,而我无端发兵,安得不动日本之疑耶?故我谓曲在日本,日本不任受也。论者谓袁世凯欲借端以邀战功,故张大其词,生此波澜,而不料日本之蹑其后也。果尔,则是以一念之私,遂至毒十余万之生灵,隳数千年之国体。袁固不能辞其责。而用袁听袁者,得不谓失知人之明哉?此为李鸿章失机第二事。

日本屡议协助干预,而华不从。中国屡请同时撤兵,而日不允。李鸿章与总理衙门,方日冀俄英出为调处。北京、伦敦、圣彼得堡函电纷驰,俄英亦托必为出力,冀获渔人之利。迁延经日,战备未具。及五月下旬,而日本之兵调到韩境者,已万余人矣。平时兵力,既已不能如人,而临时战备,又复着着落后,使敌尽扼要冲,主客易位,盖未交绥而胜负之数已见矣。此为李鸿章失机第三事。

三机既失,战事遂开。六月十二日,李鸿章奉廷寄筹战备。乃派总兵卫汝贵统盛军马步六营进平壤,提督马玉昆,统毅军二千进义州,分起由海道至大东沟登岸。而饬叶志超军移扎平壤,皆淮军也。所派往各兵,雇英商三轮船分运,而以“济远”、“广丙”二兵轮卫之。廿三晨,为日兵轮袭击。“济远”管带方伯谦见敌近,惶恐匿铁甲最厚处,继遭日炮毁其柁,即高悬白旗,下悬日旗,逃回旅顺。“高升”击沉。我军死者七百余。二十七日,布告各国,饬驻日公使汪凰藻撤旗归国。二十九日,牙山失守。叶志超退回平壤,捏报胜仗,称于二十五、六、七等日,迭次歼毙倭兵五千余人。得旨赏给军士银二万两,将弁保奖者数十人焉。自兹以往,海军、淮军之威望,始渐失附矣。

方五、六月间,日本兵船麇集朝鲜,殆如梭织。而各华舰避匿于威海卫,逍遥河上。迨京外交章参劾,始佯遣偏师,开出口外,或三十里而止,或五十里而止,大抵启碇出口,约历五六点钟,便遽回轮。即飞电北洋大臣,称某船巡逻至某处,并无倭兵踪迹云云。种种情形,可笑可叹。八月初旬,北洋叠接军电,请济理由以壮声威。遂以招商局船五艘,载运兵丁银米,以海军兵舰护送。凡铁甲船、巡洋船各六艘,水雷船四艘,合队同行。中秋日安抵鸭绿江口,五运船鼓轮直入,浅水兵船及水雷船与之偕。余舰小住于离江十里或十六里之地,炉中之煤未熄也。十六晨,见南方黑烟缕缕,知日舰将至。海军提督丁汝昌传令,列阵作人字形。“镇远”、“定远”两铁舰为人字之首,“靖远”、“来远”、“怀远”、“经远”、“致远”、“济远”、“超勇”、“扬威”、“广甲”、“广丙”及水雷船张人字之两翼。兼以号旗招鸭绿江中诸战船,悉出助战。俄而敌舰渐近,列阵作一字营,向华军猛扑,共十一艘。其巡洋船之速率,过于华军。转瞬间又易而为太极阵,裹人字于其中。华舰先开巨炮以示威。然距日船者九里,不中,宜也。炮声未绝,敌船麇至。与“定远”、“镇远”相去恒六里许,盖畏重甲而避重炮,且华炮之力不能及,日兵之弹已可至也。与人字阵末二舰相逼较近,欺炮略小,而甲略薄也。有顷,日舰圈入人字阵脚,“致远”、“经远”、“济远”三艘,皆被挖出圈外。“致远”失群后,船身叠受重伤,势将及溺。其管带邓世昌,开足汽机,向日舰飞驰,欲撞与同沉,未至而已覆溺。舟中二百五十人,同时殉难。盖中日全役,死事者以邓君为最烈云。其同时被圈出之“经远”,船甫离群,火势陡发。管带林永升发炮以攻敌,激水以救火,依然井井有条。遥见一日舰似已受伤,即鼓轮追之。乃被放水雷相拒,闪避不及,遽被轰裂,死难者亦二百七十人。呜呼!惨矣!至管带“济远”之方伯谦,即七月间护送“高升”至牙山,途遇日舰,逃回旅顺者也。是日两阵甫交,方伯谦先挂本船已受重伤之旗,以告主将。旋因图遁之故,亦被日船划出圈外。“致”、“经”两船与日苦战,方伯谦置而不顾,如丧家狗,遂误至水浅处。时“扬威”铁甲先已搁浅,不能转动,“济远”撞之,裂一大穴,遂以沉没。“扬威”遭此横逆,死者百五十余人。方伯谦惊骇欲绝,飞遁入旅顺口。越日,李鸿章电令缚伯谦军前正法云。同时效方伯谦者,有“广甲”一舰,逃出阵外,未知其受伤与否,然以只防后追,不顾前路,遂误撞于岛石,为日军发水雷轰碎之。阵中自“经远”、“致远”、“扬威”、“超勇”沉,“济远”、“广甲”逃,与日舰支持者,仅七艘耳。是役也,日舰虽或受重伤,或遭小损,然未丧一艘。而华军之所丧,盖五船矣。

海军既在大东沟被夷,陆军亦在平壤同时失事。平壤为朝鲜要镇,西南东三面,均有大江围绕,北面则枕崇山,城倚山崖。城东江绕山南迤西而去,西北隅则无山无水,为直达义州之孔道。我军叶志超、聂桂林、丰升阿、左宝贵、卫汝贵、马玉昆六将,共统勇丁三十四营,自七月中会齐此地,皆李鸿章部下也。当中国之初发兵于牙山也,逼将聂士成曾建议,以为当趁日兵未入韩地之先,先以大兵渡鸭绿江,速据平壤,而以海军舰队扼仁川港口,使日本军舰不得逞,牙山囗囗之兵与北洋海军,既牵掣日军,然后以平壤大军,南袭韩城云云。李鸿章不能用。及七月二十九日,牙山败绩,此策遂废。

虽然,日兵之入韩也,正当溽暑铄金之时,道路险恶狭隘,行军非常艰险。又沿途村里贫瘠,无从因粮。韩人素慑我威,所至供给,呼应灵动。其待日兵则反是。故敌军进攻平壤之际,除干粮之外,无所得食。以一匙之盐,供数日云。当此之时,我军若晓兵机,乘其劳惫,出奇兵以迎袭之,必可获胜。乃计不出此,惟取以主待客,以逸待劳之策,恃平壤堡垒之坚,谓可捍敌。此失机之大者也。李鸿章于八月十四日所下令,精神全在守局,而不在战局。盖中日全役,皆为此精神所误也。

时,依李鸿章之部署,马玉昆率所部毅军四营,绕出江东,为犄角势;卫丰二军十八营,驻城江南岸;左军六营,守北山城上;叶聂两帅居城中。十二、三、四等日,日兵已陆续齐集平壤附近,互相挑战,彼此损伤不多。至十五日晚,敌部署已定。以右翼队陷大同江左岸桥里之炮台,更渡江以冲平壤之正面,而师团长本队为其后援,以左翼队自羊角岛下渡大同江,冲我军之右。十六日,在大同江岸与马军相遇剧战。敌军死伤颇多,炮台卒被陷。时左宝贵退守牡丹台,有七响之毛瑟枪及快炮等,鏖战颇力。敌军连发开花炮,宝贵负伤卒,兵遂大乱。午后四点半钟,叶志超急悬白旗,乞止战。是夜,全师纷纷宵遁,从义州、甑山两路为敌兵截杀,死者二千余人,平壤遂陷。是役也,李鸿章二十余年所练之兵,以劲旅自夸者略尽矣。中国军备之弛,固久为外国所熟知。独淮军、奉军、正定练军等,素用洋操,鸿章所苦心经营者,故日本慑其威名,颇惮之。既战胜后,其将领犹言非始愿所及也。其所以致败之由。一由将帅冗非人,其甚者如卫汝贵克扣军饷、临阵先逃,如叶志超饰败为胜、欺君邀赏。以此等将才临前敌,安得不败?一由统帅六人,官职权限皆相等,无所统摄,故军势散涣,呼应不灵。盖此役为李鸿章用兵败绩之始,而淮军声名,亦从此扫地以尽矣。

久练之军,尚复尔尔,其他仓卒新募,纪律不谙,器械不备者,更何足道。自平壤败绩以后,庙算益飘摇无定,军事责任,不专在李鸿章一人。兹故不详叙之,仅列其将帅之重要者如下:

一、依克唐阿奉天将军满洲马队以光绪二十年八月派为钦差大臣。

二、宋庆提督新募军以光绪二十年○月派总统前敌各军。

三、吴大澄湖南巡抚湘军以光绪二十年十二月派为帮办军务大臣。

四、刘坤一两江总督湘军以光绪二十年十二月派为钦差大臣。

其余先后从军者,则有承恩公桂祥(慈禧太后之胞弟),副都统秀吉之神机营马步兵。按察使陈,布政使魏光焘,道员李光久,总兵刘树元,编修曾广钧,总兵余虎恩,提督熊铁生等之湘军。按察使周馥,提督宗德胜等之淮军,副将吴元恺之鄂军,提督冯子材之粤勇。提督苏元春之桂勇,郡王哈沐之回兵,提督闪殿魁新募之京兵,提督丁槐之苗兵,侍郎王文铈、提督曹克忠奉旨调团练津胜军,某蒙员所带之蒙古兵,其间或归李鸿章节制,或归依克唐阿节制,或归宋庆节制,或归吴大澄节制,或归刘坤一节制,毫无定算,毫无统一。识者早知其无能为役矣。

九连城失,凤凰城失,金州失,大连湾失,岫岩失,海城失,旅顺口失,盖平失,营口失,登州失,荣城失,威海卫失,刘公岛失,海军提督丁汝昌以北洋败残兵舰降于日本,于是中国海陆兵力遂尽。

其余尚有康济湄云之木质小兵船,镇北镇边镇西船中之四蚊子船,又水雷船五,炮船三,凡刘公岛湾内或伤或完之船,大小二十三艘,悉为日有。其中复有广东水师之“广甲”、“广丙”、“广乙”三船,或沉或降。自兹以往,而北洋海面数千里,几乎无有中国之帆影轮声矣。

当中日战事之际,李鸿章以一身为万矢之的,几于身无完肤,人皆欲杀。平心论之,李鸿章诚有不能辞其咎者。其始误劝朝鲜与外国立约,昧于公法,咎一。既许立约,默认其自主,而复以兵干涉其内乱,授人口实,咎二。日本既调兵,势固有进无退,而不察先机,辄欲倚赖他国调停,致误时日,咎三。聂士成请乘日军未集之时,以兵直抵韩城以剿敌,而不能用,咎四。高升事未起之前,丁汝昌请以北洋海军先鏖敌舰而不能用,遂令反客为主,敌坐大而我愈危。综其原因,皆由不欲衅自我开,以为外交之道应尔,而不知当甲午五六月间,中日早成敌国,而非友邦矣。误以交邻之道,施诸兵机,咎五。鸿章将自解曰:“量我兵力不足以敌日本,故惮于发难也。”虽然,身任北洋,整军经武二十年,何以不能一战?咎六。彼又将自解曰:“政府掣肘,经费不足也。”虽然,此不过不能扩充已耳,何以其所现有者,如叶志超、卫汝贵诸军,素以久练著名,亦脆弱乃尔?且克减口粮,盗掠民妇之事,时有所闻,乃纪律而无之也。咎七。枪或苦窳,弹或赝物,弹不对枪,药不随械,谓从前管军械局之人皆廉明,谁能信之?咎八。平壤之役,军无统帅,此兵家所忌,李乃蹈之,咎九。始终坐待敌攻,致于人而不能致人,畏敌如虎,咎十。海军不知用快船快炮,咎十一。旅顺天险,西人谓以数百兵守之,粮食苟足,三年不能破,乃委之于所亲昵冗忄匡怯之人,闻风先遁,咎十二。此皆可以为李鸿章罪者。若夫甲午九、十月以后,则群犬狂吠,筑室道谋,号令不出自一人,则责备自不得归于一点。若尽以为李鸿章咎,李固不任受也。

又岂惟不任受而已。吾见彼责李罪李者,其可责可罪,更倍蓰于李而未有已也。是役将帅无一人不辱国,不待言矣。然比较于百步五十步之间,则海军优于陆军,李鸿章部下之陆军,又较优于他军也。海军大东沟一役,彼此鏖战,五点余钟,西人观战者,咸啧啧称赞焉。虽其中有如方伯谦之败类,然余船之力斗者,固可以相偿,即敌军亦起敬也。故日本是役,惟海军有敌手,而陆军无敌手。及刘公岛一役,食尽援绝,降敌以全生灵,身殉以全大节。盖前后死难者,邓世昌、林泰增、丁汝昌、刘步蟾、张文宜,虽其死所不同,而咸有男儿之慨,君子愍之。诸人者,皆北洋海军最要之人物也。以视陆军之全无心肝者,何如也?陆军不忍道矣。然平壤之役,犹有左宝贵、马玉昆等一二日之剧战,是李鸿章部下之人也,敌军死伤相当云。其后欲恢复金州、海城、凤凰城等处,及防御盖平前后几度,皆曾有与日本苦战之事,虽不能胜,然固已尽力矣。主之者实宋庆,亦李鸿章旧部也。是固不足以偿叶志超、卫汝贵、黄仕林、赵怀业、龚照等之罪乎?虽然,以比诸吴大澄之出劝降告示,未交锋而全军崩溃者何如,以视刘坤一之奉命专征,逗留数月不发者何如。是故谓中国全国军旅皆腐败可也,徒归罪于李鸿章之淮军不可也。而当时盈廷虚骄之气,若以为一杀李鸿章,则万事皆了,而彼峨冠博带,指天画地者,遂可以气吞东海,舌撼三山,盖湘人之气慨,尤咻咻焉。此用湘军之议,所由起也。乃观其结局,岂惟无以过淮军而已,又更甚焉。嘻,可以愧矣。吾之为此言,非欲为淮军与李鸿章作冤词也。吾于中日之役,固一毫不能为李恕也。然特恶夫虚骄嚣张之徒,毫无责任,而立于他人之背后,摭其短长,以为快谈,而迄未尝思所以易彼之道,盖此辈实亡国之利器也。李固可责,而彼辈又岂能责李之人哉!

是役也,李鸿章之失机者固多,即不失机而亦必无可以幸胜之理。盖十九世纪下半纪以来,各国之战争,其胜负皆可于未战前决之,何也?世运愈进于文明,则优胜劣败之公例愈确定。实力之所在,即胜利之所在,有丝毫不能假借者焉。无论政治、学术、商务,莫不皆然,而兵事其一端也。日本三十年来,刻意经营,上下一心,以成节制敢死之劲旅,孤注一掷,以向于我。岂无所自信,而敢乃尔耶?故及其败,然后知其所以败之由,是愚人也。乃或及其败而犹不知其致败之由,是死人也。然则徒罪李鸿章一人,乌乎可哉?

西报有论者曰:“日本非与中国战,实与李鸿章一人战耳。”其言虽稍过,然亦近之。不见乎各省大吏,徒知画疆自守,视此事若专为直隶满洲之私事者,然其有筹一饷,出一旅,以相急难者乎?即有之亦空言而已。乃至最可笑者,刘公岛降舰之役。当事者致书日军,求放还“广丙”一舰,书中谓此舰系属广东,此次战役,与广东无涉云云。各国闻者,莫不笑之。而不知此语实代表各省疆臣之思想者也。若是乎,日本果真与李鸿章一人战也。以一人而战一国,合肥,合肥,虽败亦豪哉!自是而李鸿章兵事上之声誉终,而外交上之困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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