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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义理类樊楼唐朱氵此乱,逼少卿樊系草诏,草成,明日仰药死。国朝方孝孺不肯草靖难之诏;次召侍读楼琏,琏人草受命归,逡巡自缢死。此盖一时畏害,终心有不安者。此固过其不忠者,较之段、方二公,不有间乎?盖笔已屈矣。

祭物古人祭奠,物薄而意诚,独取其馨香时鲜之味以荐之焉。故《九歌》以谓“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左传》曰:“涧溪沼之毛,萍繁蘩藻之菜”而已。汉以来,则有“斗酒只鸡”之说矣。今之祭物众矣,名亦工文,因纪于左,以见时之不同也;黍曰芗合,稷曰明粢,稻曰嘉蔬,梁曰芗萁,牛曰茧栗,羊曰柔毛,豕曰刚鬣,兔曰明视、豚曰盾肥,犬曰羹献,雉曰疏趾,鸣曰翰音,鹅曰舒雁,脯曰尹祭,鲜鱼曰廷祭,藁鱼曰商祭。

起复丧制未终,朝廷夺情起复,勉其任用,故曰起复。今乃概以来服阕为起复,误矣。

降贼加官宋有闽贼廖恩,降后官为右班殿直,尝供脚色云:“并无公私过犯。”时以为笑,予意实为士羞也。后又海寇郑广,朝命官知福之延祥兵,尝为群僚所轻,广故作诗,有曰:“众官做官却做贼,郑广做贼却做官”之句,事载小说,传之至今。夫宋固仁厚,流为姑息。此不竞于敌而为贼侮之事也。本朝贼降必诛,此唐、宋之所以不及也。虽然,今之士夫,无公私之犯,而不愧郑广者,又几人哉?太宗二箭闻见《杂录》载:宋祖宠幸金城夫人,一日,与晋王宴射后苑,劝晋王巨觥,王固辞不饮,曰:“夫人亲折花来则饮。”上遂命之,王乃引弓射杀夫人。宋祖饮之如故。又《铁围山丛》谈载:花蕊夫人入宫,幸之,晋王谏而未黜。一日,与宋祖猎于苑中,亦射杀之。二事皆宋人所书,谅不诬也。夫太宗固为社稷,是矣;而难于太祖受谏,如此割爱忍情,晓人当如是耶?传位必尊杜后之言,太祖之心何心哉?晋王之传,又可背也哉?毕竟晋王死于二箭,天道未必无报也。攻乎异端《荷亭辩论》,侍御卢格著也。解“攻乎异端”,言“攻”字有二义:治辞,则“庶民攻之”是也;击辞,则“鸣鼓而攻之”是也。谓击去异端,斯害也已。昨见宋儒孙奕《示儿编》内有此说,其解尤明白:谓攻如攻人之恶之攻,已如末由也已之已:已,止也。可谓简而明也。

回回教回回祖国,《世史正纲》以为大食:《一统志》以为默啜那国。据其数,崇奉礼拜寺,四夷惟天方国有其寺,或实天方也。入中国乃隋时,自南海达广,其教有数种,吾儒亦有不如。富贵、贫贱、寿夭,一定也,惑于异端而信事鬼神矣,彼惟敬天事祖之外,一无所崇,富贵者亦不少焉。吾儒虽至亲友之贫者,多莫尚义,他人不问矣;彼于同郡人贫,月有给养之数,他方来者,亦有助仪。吾儒守圣人之教,或在或亡;彼之薄葬把斋,不食自杀,终身无改焉。道、释二教,又在吾道之下,不论也。尝读《菽园杂记》,言其教祖之诗曰:“僧言佛子在西空,道说蓬莱在海东;惟有孔门真实事,眼前无日不春风。”其高又如此。

荀爽褚渊士大夫而无节义,若挞之于市矣,况能为人面斥耶?汉荀爽自作《女诫》,而欲女之再醮,意其必知女之不能节也;女卒自缢以全妇道。岂知子莫如父哉?宋褚渊丰颖器识,见重名流,一旦党齐背宋,致弟照炫之非,而子恨不仕。渊岂不知忠义者哉?利禄之心胜也。呜呼!色与位,人之所好也,不特不从其父,一则致其死,一则致其非,人性之不同,固如此矣。第爽、渊不知何面目终日于家庭耶!

东明木绵庵贾似道斋僧而得“木绵庵”三字,蔡京遇毛女而得“东明”二字,岂知皆就死之所。呜呼!异人能变其志可也,明白告其死,庶或动心焉耳,否则安用其报哉?是知天之生奸臣,亦大数之不可移也。

糖人孔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也。今以糖城男女之形,人得而食之,不几于食人乎?

名物不当窃取文人墨士,每欲携名于山水秀处,固情也;至有产刂人之名而镌己者,则可恶也。若闽人某,去唐磨崖碑刻,而自书忠孝廉节,殊不知后世不见古刻,是欲彰名而反得罪名也。又有见一木石之奇,遂取去之者,若某洞白石观音为某取者是也,殊又不知在山林,则为公玩而可久,在人家,则为私物而易废,醒酒石今安在耶?此皆小人之私者也,若终南山小白石之诗而不名者,何其高耶?杜贾死牛酒杜子美死于炙白酒,贾岛死牛肉酒,呜呼!二公食无珍羞可知矣,人何必食前方丈哉?

书契世凡交易契有合同,恐人心之不古也,如朝廷之有符信然,而有义存焉耳。《曲礼》曰:“献田地者,执右契。”朱子曰:“契有左右,左所以御右。然左契,受之义也。”据此,则左为受物,右为献物者之取矣。呜呼!一事之微,古亦有轻重之义乎?

财古云:“天下之财,不在官则在民。”自宋言之,岁有西北二边之币,郊庙即有群臣之赐,宜其国乏而民穷也。今读《梦华录》、《梦梁录》、《武林旧事》,则宋之富盛,过今远矣。今天下一统,赋税尤繁,又无岁币之事,何一邑之间,千金之家,不过一二,是皆无储粮者也;及询官府,又无赢余之财,此则何也?愚窃论之,藩府太多,中官太积,而文职多贪。何以见之?韩王一枝,岁得一十六万钱粮,平凉一府不能供也;司礼尚衣监一宦寺之死,银贷动有数万之进,朝廷所不进者又不可计;进士一旦居要地,遂过数十年之财主;台至九卿,不可言也。虽然文职尚有廉者,若夫今日,费出无度,闻之寒心,当国者宜思何以启沃。烧金《宋史 张永德传》云:寓睢阳时,有书生邻居卧疾,永德疗之获愈。生一日就永德求汞五两,即置鼎中,焚之成金,自是日与永德游。一日,告适淮,永德送之,求药法。生曰:“君当大贵,吾不吝此,虑捐君福。”及后永德为将,屯下蔡,淮民中有一僧,睥睨永德,召之,乃睢阳生也,复求前术,僧曰:“始语君贵,今不谬矣;富贵安用为此!”

又《龙川略志》载:“子瞻从事扶风时,有老僧欲传以朱砂化黄金。子瞻曰:“吾不好此,虽得之,将不能为也。”僧曰:“此方知而不为,正当传也。”是时陈希亮守扶风,尝于此僧求方而不与。子瞻曰:“陈卿求而不与何也?”僧曰:“贫道畏其得方,不能不为耳;贫道尝以方授人。有为之即死者,有遭丧者,有失官者,故不轻传。公慎勿以授人如陈卿者也。”后偶与陈希亮语及此僧所以,陈固求子瞻授之,悔曰:“某不惜方,惜负此僧。”未几,陈以赃败法,于瞻疑以方故,深自悔恨。后谪黄州,陈子忄造在黄,子瞻问其父用此法否?忄造曰:“吾父失官至洛阳,无以买宅,遂大作此,然竟病指痈而死。”

义甥孙沈某弟兄二人,其弟为人煅银以给食,日亦未足也。不数年,置有室庐妻奴,设四肆,弟兄俱于肆以交易,又数年,身有罗绮,动有银器,往来有显者,迥异于昔日。人言得烧金之术,假煅工以遮人耳目。予且信且疑,无何,兄弟继死,家随以废。其父一日携一书告予曰:“吾儿得此足衣食,今献之于翁,少丐钱谷可乎?”予因益信张永德、陈仲亮之事,召义侄语之,至曰:“沈与北司前某人同为,今亦同弃世矣。”

呜呼!晏子有言,不义之富,祸之媒也。使永德得方,未必不没官也;而东坡遭谤遭谪,岌岌穷途而病死者,亦或曾试此耶?

元德秀死唐元德秀退居安陆县,去家独处一室,值大雨水,七日不通,馁死。中书舍人卢载为诔文曰:“谁为俯君,犬必啖肉;谁为府君,马必食粟,使我元君,馁死空谷。”丁用晦载之于《芝田录》,以为美事。予意卢子不当以二畜比之,正史传中之赞,何其优耶。然其清贫固也,但卒于家,不闻退居安陆,此又不知从何来。

奇物不可守书画古玩,自有国而言,至宋徽宗之世,可谓极备,观其书谱、画谱、博古、考古图可知矣;惜乎胡骑一人,零落漫毁,百不存一。自家而言,一聚此物者,必然败去,岂非物之美者,人心所在,鬼神临之,大有大异,小有小异,不可聚此,以为子孙可常守也。

太常黄冠尝读《周礼》,天子大祀,大宗伯主礼,大司乐主乐,皆明德新民之士,圣贤之徒也,所以肃虔百职,感格上帝,妥侑神人者在是。岂惟集事完礼文而已哉。今乐既作于神乐观之徒,而赞相行礼者,又皆太帝之黄冠,天朝大礼大乐,付于斯人,甚非序和情文之道也,神安可以格耶?

岳刘之对宋张浚问岳飞曰:“王德淮西军所服,浚欲以为都统,命吕祉以督府参谋领之如何?”飞曰:“德与郦琼素不相下,一旦擢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足以服众。”浚曰:“杨沂中、张俊何如?”飞曰:“张宣抚,飞旧师也,暴而寡谋;沂中视德等耳,岂能御此军哉!”浚艴然曰:“固知非太尉不可也。”飞曰:“都督以正问飞,飞不敢不尽愚,岂以得军为念哉。”

我太祖尝欲用杨宪为相,以问刘基,基曰:“宪有相才,无相器;宰相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衡,而己不与焉;今宪不然,宁不败乎?”帝曰:“汪广洋何如?”基曰:“此褊浅,观其人可知。”又曰:“胡惟庸何如?”基曰:“此小犊,将偾辕而破犁矣。”帝曰:“吾知相无以愈于先生者。”基曰:“臣非不和,臣疾恶太甚,又不耐繁,为之,且孤大恩。”

夫谋事于人,正欲人之有言也;今不惟言之不从,而反憎疾焉,后虽事验,而武穆、诚意先已为之解官矣。岂魏公不曰忠,而太祖不英明耶?问之屡而无一是焉,则问者自以为愧;而直言之难受,不觉其忤也。呜呼!古人尚直,问且不能受言,使无从而直言,安望其以理之是非而足凭耶?予于二事,信哉直道难容于世。

父子异性愚尝读《朱子语录》,中载东坡之子过、范淳夫之子温,皆出入梁师成门下,以父事梁。梁妻死,欲以母礼为服,忌某人而衰往之,文公语门人:“惜其名人之子有此。”予思本朝兵部尚书茹常,衡州衡山人也。太宗入靖内难,首先劝进即位,遂封忠诚伯。后死,召其子镛袭爵,镛以父在功罪之间,不肯受。又宋晟以父开国功袭都督,定远人也。建文时,通谋于燕,其子乃以力战死于灵璧。苏、范可谓见辱乃尊,茹、宋可谓有愧乃子,不知平日家庭之教何如也?此见其忠义廉耻之心,大分天生成也。

乐奏天人乐器起止由冬而春,阳之所由生,阳生而后有天,故冬至祀天神;祀天神而用黄钟九变之乐,盖天为阳之尊;黄钟九寸,九为阳之极,故黄钟,子月之律也。人死,魂归于土,四时祀人鬼;而用太簇八变之乐者,盖人生于寅,太簇,寅月之律;又宫五之位属土,始终于此奏之。则魂与音发动,故降也。又乐之降神者,盖紫微垣在子,而角应之;太微垣在卯、酉,而宫征应之;天市垣在辰,而羽应之;故奏数音之气,发动于三垣,宜乎天神之降也。、吾,为乐之起止者,之形仰而敷,象东震发宣之义;震为雷,雷主声,所以起乐也;吾之形为虎,而伏虎为金兽,应秋也,虎亦主声,今伏而无声,若阳气之收敛衰谢矣,其背之龃龉,气不畅也,所以止乐也。金石为乐之始终者,八音之中,惟金石有自然之音,不假人为故,所以为乐之始终条理耳。

七七义世以死者七日,为受罪之时,遂作佛事以解禳。此固妄诞之论,然传袭之来既久,远迩相同,亦必有故。问其人不知也。常思以为虞祭有七之义,此亦未通。后续《论衡 订鬼篇》有曰:有鬼者,甲乙之神;甲乙者,天之别气。人病死,甲乙之鬼至矣。然而杀鬼之至者,又庚辛之神,何如验之?以甲乙日病者,死期常在庚辛之日也。予以是思之,此则五行相克之理,如木日鬼,金为之杀;金日鬼,非火为之杀乎?推之七七之说,亦是此理,以其相克之期,故为之禳解,遂延增妄诞之说也。然亦未知王论何从生。予推之者何如?姑识之以俟明理君子。门生弟子新传业者为弟子,弟子复传于人为门生;故《史记》曰七十二弟子传,而欧阳公为转相授受者曰“门生”。

韩项亮懿伊川先生曰:“韩信与项羽,诸葛亮与司仲达,不曾合战,更得这两个战得几阵,不妨有可观。”予以楚围汉于彭城,汉追羽垓下,信常在之也;或以诳之,或以待之,信不能独当一面,如云长之取颜良,是可知矣;观羽初败秦兵,而诸侯不敢仰视,其勇可知矣,信岂羽之敌哉;若论智谋,羽或不如信也。懿拒亮于上わ,按兵不敢动;后至卤城,为贾诩嗤笑;一交兵间,则又丧其将军张;观其受巾帼之辱,叹孔明为奇才,懿岂亮之敌耶?此又智勇俱不如者。噫,若四人者,岂必待其亲相交战而后知其高下哉,即此已可观矣。至如孟子、庄子二人,俱常游于齐也,胡乃不相遇而一辨,以观其胜负?一则以实而实天下之虚,一则以虚而虚天下之实,是真可惜也欤!

樊执敬樊公执敬,字时中,独航其号,世为郓人。至正间,为浙江参知政事。十二年,徐寿辉自徽犯浙西,公宿卫于省,省吏次第引去,公独披甲上马,率卫兵不百,急出与贼战,从者止之。公曰:“吾守封疆,去之非义也。”至省口,遇遁将,以孤兵且散,控马首返。公怒,以刀斫其人,遂跃逆贼于天水桥,巷战以死,其妻与子溺于西湖。公死二月,姚园寺僧雪,率杭人立祠于天水院,岁时祭焉。杨铁崖时为文纪之。又尝见公《观潮诗》于《霏雪录》中,诗云:“烟波闪闪海门开,平地潜生万壑雷,大信不亏人不死,浙江亭上看潮来。”然其诗虽未工,而公平生之志亦可见矣。然公死节,史已录之,但不如此之悉。

圣不可知士非天分之高,则知识不远,非学问之功,则义理不明。大凡学艺,初则勉强,勉强则有迹,人因得以及之也;事熟则精,精而巧,巧则神,若师旷之音,输子之工,养由基之射,皆熟而神生焉。圣人之于天理,亦至精至熟,神妙不测,人岂可得而知哉?此孟子曰:“圣而不可知之不谓神也。”

文盛乃衰古人云:诗盛于唐,乃衰于唐也;字盛于晋,乃衰于晋也。盖以诗虽至唐而警拔,闾里之人不知矣;字虽至晋而神变,巧媚之态极矣;其子明白古拙何有哉!今杭之举业之文,可谓盛矣,然究其实,则皆录诸书藻丽之语;货近时泛巧时文,读不过二三册,遂高举而夺魁矣。呜呼!此岂非其衰耶,而于古人读经读史之学何如哉。虽然,邵子天人之诗曰:“也由天道,也由人意。”今辨此者,亦气运使之然也。李西涯又云:“文章固关气运,亦系习尚,非人力所能挽回。”真知言哉!

说郛陶南村作《说郛》百卷,盖仿曾忄造之《类说》而为者。然《类说》删取精到;而《说郛》如未删之书,不若不删,总而名之,如《百川学海》可也。杨文贞公士奇尚不取其《书史会要》。《水东日记》曰:“如见《辍耕录》,淫亵之事,尤可鄙也。”余则曰:《说郛》不独淫亵,而鄙俚无稽者亦有之。但《辍耕》多抄旧书如《广客谈》,《通本录》为己作,是其下也。孙在雅谓:书木叶而成者,伪言也。似《书史》为至当者。

立武后贞观二十二年,太白屡见,太史奏女主当昌。民间秘记又云:唐三世后,女主武王有天下。太宗因疑左武将军李君羡,诛之。李淳风又奏:“臣仰观天文,察其人已在宫中。”如是之明白矣。至永徽五年,拜武昭仪。明年,欲立为后,意时才去先朝方十余年,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来济,虽皆极口切谏,何无一言及占传之事,并先帝欲诛之意耶?以为先时朝廷闭不宣泄,则民间又传有秘记,而无忌等又国之元老,宜其旧知者矣,以为当时不可显白,则未立之时,正可以是证之也。诸公无一言之及此,然后知为唐室之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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