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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养胎婴猿精窃道 收金钟道士拜门(2)

他日来至一庄,绣壤田畴,极目皆是。三缄心爱此地山明水秀,欲于庄中玩赏数朝。奈四顾其间,无有栖止之所,心中耿耿,缓向前行。行复里余,忽然见一古剎翼然山半。师徒喜,急望古剎而投。甫到剎门,耳听左楹有咿唔声。及入首重,为一老僧所见,近而阻其行,曰:“尔云游道士乎?此剎不准投宿也。”三缄曰:“尔邑官宰有此示欤?抑亦村人所议欤?”老僧曰:“否,否。剎内训徒先生吴子所议耳。”三缄曰:“日已夕矣,予将何之?即不许道士住此,吾等暂宿今夕,明日速向他往,断不濡滞遗讥。”老僧曰:“尔言亦是,然吾不能自主,必须告之馆师。”言已而去。去不一刻,出谓三缄曰:“馆师吩咐,叫尔等拿一能言者,与彼会之。”三缄曰:“学道之士,岂习口给御人哉?吾虽不善言词,愿与馆师一会。”老僧曰:“如是,可随吾来。”三缄遂随老僧竟入馆内。见几上坐一中年士子,端其身份,严其面目。见三缄而问曰:“尔系学道士乎?”三缄曰:“浅学未深,不敢言道。”馆师曰:“可恨尔辈,辄以为仙为神骇人听闻,致使愚昧子弟多为笼络,抛弃高堂,独入深山,去人伦而不顾。似此妖言惑众,理应禁之。”三缄曰:“先生之言,听诸何人之口?”馆师曰:“每见市廛内凡说仙说神者,皆尔道士类也。吾且问尔:仙究何在?神究何在?”三缄曰:“如先生所说,其谓上天下地,无有神仙乎?”馆师曰:“然。”三缄曰:“尔言天地无有仙神,尔曾上过天曹,亲见之耶?不然,何以得知?”馆师曰:“吾虽未上天曹,即理推之,言仙言神,皆妄语也。”三缄曰:“其妄安在?”馆师曰:“以未见者为妄耳。”三缄曰:“神仙原住天上,不与红尘俗子为伍,故不使人见。即与人见,微其服饰,晦其仙容,尔虽遇之,乌能知之?此仙之不测也。若言乎神,神居于幽,人居于显,两相扞格,又乌得而见之?纵体物不遗,尔亦忽略焉,而不以神目也,此神之不测也。尔何疑于仙神乎?”馆师曰:“以吾言之,仙神本无,不过以有功于世者,拟以神号;行藏怪异者,拟以仙名也。”三缄曰:“尔言仙神皆凡人所拟,尔室龛上何又供尔先祖?一遇疾苦,何得祷及神鬼哉?”馆师曰:“吾为读书士子,所信者惟在圣贤。昔孔子疾时,门人请祷于上下神祗,是祷诸神祗之圣贤者也。岂如尔辈常以『仙神』二字惊世骇俗耶?”三缄曰:“道士中有以仙神骇人者,有不以仙神骇人者,尔何得一概论之?然不以神仙骇人,而亦有时以仙神教世,其说皆出自前贤也。尔岂未读神道设教之书乎?”馆师曰:“不怕尔巧于辩论仙神之有,吾实不信之。”三缄曰:“尔既不信,吾不尔强。以吾视尔,为不识时务之迂先生也。吾言及先生之迂,吾念及吾乡之任子澍焉。”馆师曰:“任某如何?”三缄曰:“子澍自幼习儒为业,可恨懒如眠蛇。

习至三十岁时,腹笥空空,尚属半明半暗。一日农家招饮,妻阻其行,子澍曰:『农叟早备红笺送入吾馆,揖而又揖,吾必去之。』妻曰:『尔如欲去,寻常衣服可耳。』子澍以为农家具酌相邀,必有贵客。遂入内室,将上色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妻又曰:『上天下雨,已经三日,尔靴不必着也。』子澍曰:『衣冠不整,贻笑旁人。』复将靴而着之。刚出门来,一步一滑,泥泞难进,农家未到,靴底已脱。子澍见靴无底,勉强而至坐于筵上。饮至半酣,不料靴而上提,赤足现出。众客哄堂大笑,子澍亦从而笑之,初不知众人之笑在己也。无何俯视,见赤足现于靴外,自觉不安,目视众人,暗将两足收入无底靴内。内有一客讥之曰:『天上人有言海深者,则曰碧浪千寻;有言心深者,则曰奸诈百出;有言学问深者,则曰学富五车。

以吾言之,终不及子澍先生之靴深而无底。』子澍曰:『吾靴原有底,其无底者,失于滑也。』讥之者曰:『先生胡弗请一皮匠,以培根底乎?』子澍曰:『惜无皮匠其人者。』讥之者曰:『有之。是人姓晨,善作靴。尔请之来,靴可整旧为新矣。』子澍曰:『尔试代为呼之。』不一时,晨姓果至,将靴视之又视,曰:『尔靴毫无根底,非姓晨的不能培之。』子澍曰:『价用几何?』晨姓曰:『无多,银仅二钱耳。』子澍曰:『如是,待吾归家一询其妻。妻许则可,否则吾靴不必培其底焉。』晨姓曰:『如询之妻而始培根底,吾未见世有是人也。

姓晨的不愿培尔根底,任尔着无底之靴,看尔行得几时。至到行不去时,那时才思姓晨的好言,亦已晚矣。』言毕,大笑而去。”吴子闻三缄言,怒气勃勃曰:“吾非言世无神,盖谓世无仙也。尔何以巧语讥吾?”三缄曰:“尔言无仙,吾即仙也。”吴子曰:“尔将仙法显显,如能服吾,吾亦愿拜门墙而为道士。”三缄不徐不疾,扭身化为仙官,仙服仙衣,身骑仙鹤,翱翔天半。霎时坠下,仙鹤冲霄。吴子见而异之,遂拜门墙,即此追随,以习大道。三缄喜,予以道号曰“傲性道人”。吴子收后,离了古剎,向西而行。一路之中所历雨雪风霜劳苦,自不必说。

且言灵宅切欲仇复紫霞,而苦于无隙可乘。是日闲游,游到万福岭,见岭崖之上,石鎸万佛,曰:“远年湮得了日月精华,都能乘云驾雾。”灵宅与语,诳以仙法度之,万佛欣然,概投门下。灵宅子曰:“既投吾门下,吾有一仇未报,欲借弟子之形,设一西天,笼络三缄入内,不知尔等心可愿乎?”万佛曰:“仙师驱使,敢不效劳?”灵宅见万佛应诺,当将是岭化为西方乐土。

三缄游至岭下,仰视亭台楼阁,较万星山为更多。思其素好游览,兼之大道已得,不畏妖魔,遂独自前行。来至岭上,极目视去,无处非佛,合掌低眉。三缄思曰:“此何地也,佛多如是?心恐妖部所化,放开慧目,又视不出破绽来。”正思一问其人,灵宅化一小僧,突然而至。三缄拱手曰:“小当家,此系何地?”小僧曰:“此地非他,乃西方乐国也。尔既来谒佛,曷不遍游乎?”三缄遂请小僧前导。纡徐曲折,导入一楼,额题二字曰“通天”。楼中尽佛像,古老可畏。三缄一一拜舞毕,见佛与佛谈,皆西方梵音,不解其说。未几,夕阳西逝。

小僧导三缄于上层楼内,不知用何法术以诛之。

第一○一章 施妙法灵宅缩首 奏元功圣旨颁行

灵宅子将三缄导至上层楼中,欲诛灭之。三缄不识,乃谓小僧曰:“此楼何名『通天』?”小僧曰:“以其与上天相通也。”三缄曰:“如何能与天通耶?”小僧曰:“人由此楼,可以登天;仙神游之,可以下地。澈上澈下,故以『通天』为名。”三缄曰:“极乐世界原在西天,胡是地为西天,尚有通天之说?岂西方乐土在大罗下哉?”小僧曰:“西方乐土本在大罗天下。凡人修行得道,先飞身于乐土,再为修炼,俟功行圆足,然后方升天府。此乐土者,即尘寰之第一天也。”三缄曰:“飞升大罗而始称佛乎?抑不待飞升而即称佛乎?”小僧曰:“未能飞升大罗,谁以佛号封之?”三缄曰:“如是,则是地之低眉合掌者皆非佛也,乌得冒佛名乎?”小僧曰:“此系飞升大罗受封佛号后而闲游乐土者也。”三缄曰:“既称为佛,吾欲一观佛法。敢请诸佛显显,以释吾疑。”小僧曰:“吾与尔请之。”言已,假向诸佛喃喃数语,转而告之三缄曰:“诸佛已许矣。但尔亦宜低眉合掌,不可妄动焉。”三缄曰:“愿领其教。”方将两足趺坐,小僧以手一指,似有至重之物从天半坠来。

三缄忽听响声将要坠于顶上,扭身一化,化一莺儿,飞入重霄。

俯首下视,乃一巨石如桶,周围放出金光。此属灵宅洞中所炼之飞天石,善能伤及仙子者。见三缄化莺而遁,此石飞舞空际,似寻三缄不着而已。”是时,公输大仙早化一老道等候在此,见灵宅至,笑而询曰:“尔灵宅乎?尔横顺欲阻阐道之人,今何如乎?”灵宅子曰:“吾所不平于紫霞者,以紫霞任肩阐道,高大自矜,卑视乎吾。兼之累受彼侮,心实不服。故不得不累复其仇也,岂好事哉?”公输仙子曰:“凡仙所遇,原不一致。亦如人世富贵贫贱然。有遇合之隆而得富得贵者,非生平造作应享乎此,即前世修积,定自上天。贫贱者流,不知一己乱道败德,自坠困境,反见富贵而仇之,思欲害之,令如己之贫贱而后已。乌知上天既许,非人力所能夺乎?真人之欲阻道于紫霞,亦犹是也。然阻之累次,败之累次,亦宜自反曰:『天其不许我乎?』即当解释冤怨,以守尔清净矣。而乃如是痴愚不悟,无怪被三缄孺子击得鼻歪头肿,为群仙所羞。吾于三缄譬诸伏鼠之猫。真人则譬之畏猫鼠也,急宜缩首以听天罚,否则,他日有难言者。”灵宅子聆此一番议论,哑口无词,别了公输,回洞而去。

孰知阐是大道,不阻于此,必阻于彼。所阻者又属谁也?

七窍自除海怪黄龙,皇帝嘉其有功,迭次加升,封为尚书一品,得专国政,李赤等效厥奔走,凡一切无头无质之案,靡不剖晰详明。皇上甚喜,常称于朝曰:“朕朝有此良弼,天下可无冤狱矣。”七窍得上如此宠荣,如此褒称,无奏不允。一日,七窍宣入内庭议事。珠莲设宴以招李赤等,曰:“尔等为阐道一事,辱受紫霞者累累,独不思所以报复乎?今者七窍得君荣宠,计从言听,何不乘机播弄,奏闻皇上,禁止习道之人。如圣旨下时,访得三缄,即扭入朝,加以大辟。三缄诛后,道已难阐,俾紫霞无颜以见群仙。其计岂不甚善?”李赤曰:“吾等为奔走下人,播弄弗信,不敢再为多口。惟尔与彼既为夫妇,浸润之谮,或可行焉。”珠莲曰:“吾谮于内,尔谮于外,如士卒内外攻击,自然易破其城池。”计议如斯,七窍归来。

珠莲自是频以禁道之语左播右弄,李赤等亦常以此竦慂之。

曾不几时,而七窍之耳劲软矣。他日上朝,诸事奏罢,金阶俯首,复面奏一本,曰:“圣天子抚万民,所重者圣贤大道。盖圣贤之道,不外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而好异者辄鄙此道,为不屑为。或从释而不得其正宗,则释之旁门异道出;或从道而不得其正孰,则道之旁门异道生。以二教之异道旁门,分而为无数左道,或炫人以名利,或炫人以仙佛。学其道者,往往借此而创逆。愿圣上大下旨意,敦崇儒学,将一切释道禁止不行。纲领一除,斯左道不能相沿而相习。伫见群黎合德,四海同趋。上古淳风,可由此而卜矣。”上闻所奏,条条有理,乃下旨曰:“爱卿所奏,实系清源正本。准尔行文如海内山陬,缉获不习正道者,饬州县斩决。倘能自知改悔,弃异道而不为者,赦之。”七窍得旨,退出朝班,即令吏部衙门书得飞文,遍行海宇。文内有“道门装束,该州县严缉,不得纵放一人”等语。此示一出,凡学道辈无辜受戮者甚众。

三缄不畏,只遣傲性三道人回万星台,与诸弟子同习大道,独将隐身旌掩着身儿,东奔西走,已至都下,正值七窍出衙。

三缄化作渔翁,手提巨鳌一尾,街头叫卖。七窍见得,暗思:“山珍海味,无所不食,惟此巨鳌,未能下咽。”遂命侍从前导渔翁,送入衙去。侍从得命,上前呼曰:“渔翁来,渔翁来!”三缄曰:“尔呼吾来,莫非欲沽鳌乎?”侍从曰:“然。”三缄曰:“吾鳌价贵,庸常之辈乌能沽之?”侍从曰:“吾辈何得食此?其欲沽者,乃吾家大人也。”三缄曰:“尔家大人何名?”侍从曰:“姓七,窍其名耳。”三缄曰:“今向何往?”侍从曰:“上朝议事,顷刻即归。嘱尔随吾到衙候着。”谈谈论论,已到衙中。侍从曰:“尔鳌要银几许。”三缄曰:“待尔大人归来,与吾议之。”侍从曰:“吾与尔议,亦是一样。

何必大人?”三缄曰:“尔辈虽能议价,不知烹鳌法,则味亦不鲜。”侍从曰:“如是,尔在此候之。”候到日中,七窍归衙,询及侍从曰:“巨鳌沽得否?”侍从禀曰:“此位渔翁古怪,要面见大人,方肯售之。”七窍曰:“渔翁安在?”侍从曰:“尚在门头,候大人钧旨。”七窍曰:“尔速传来,看彼何说。”侍从诺,趋出衙外,向三缄呼曰:“大人传尔速入,好好答言。”三缄曰:“吾自知之,毋庸指示。”及入衙内,不忙不促,将衣整整,上前一揖,揖已,挺立而待。七窍曰:“尔鳌售乎?”三缄曰:“愿售。”七窍曰:“要银几何?”三缄曰:“论此巨鳌,价值千金。大人欲之,吾愿奉送。”七窍曰:“尔以售鱼聊生,此鳌送吾,日食何出?吾且备银廿两,以为日用之资。”三缄曰:“丝毫不龋但此鳌难得,如烹食时,眷属侍从概不准同食,惟大人食之。不但疾病可却,还许寿算长延。倘视为寻常,则无益也。”言罢,将鳌奉上,下堂而去。

七窍果如所嘱,烹而独食。馨香之气,沁人肺腑。暗自思曰:“此鳌真不易得也。”刚举二箸,微风动处,其肉化为粉白。以箸挑起,乃是一幅粉纸,上有墨迹。细细视之,首数语云:“禁止大道,衅起水妖;水妖不除,终自为害。”如此等语。以下不知何说,待缓述之。

第一○二章 数次化身勤指点 几番形变巧提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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