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修斯沉默地看着范剑南,像是要从范剑南脸上的表情来看穿他的内心。德拉修斯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哪怕范剑南的心里有一丝的软弱,也绝不会逃过他的眼睛。但是很遗憾,他看到的是一片坚决和无畏。
两个人这样僵持了两分多钟,德拉修斯终于开口了,“可以,我可以放他们走。但是你和那只因陀罗瓶必须留下,而且绝不能有片刻离开我的视线。你如果打算逃跑或者摔碎那只瓶子,我发誓会让你百倍偿还。”
“很好。”范剑南立刻低声道,“苍云啸你和甲子旬两个人,送我老爸和破军离开,还有那些当地藏民……”
“可是你呢?你难道真的要一个人留下?”苍云啸摇头道,“我不能这样做!山术者就算是死,也绝不能逃。”
范剑南厉声喝道,“这不是逃!我和你谈论的不是逃跑,而是拯救!看看你身后的那些人,他们都是一些无辜者!他们都有家庭,有亲人,有朋友!他们原本可以不死!天数事件,只不过是术者之间的争夺,凭什么要让他们去牺牲?!如果你不救他们,他们就会死。作为五术人宗师之一,你真的敢拍着胸脯说这些人的生死和你毫不相干么?”
“可为什么是我?这些事甲子旬可以做到,为什么不能让我留下!”苍云啸大声喝道。
“破军受了伤,我老爸已经失去知觉,现在快昏迷了。甲子旬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这么多人!”范剑南冷静地道,“所以你必须把他们带出去!你是山术者宗师,所以你更要有大局观。我们不能只看着一时的胜负,要看得更长远。一旦天数事件被触发,我还需要你们能够想出对策。所以现在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你能听懂我的意思么?”
苍云啸当然懂,但是他依然无法就这样把范剑南留下,他站在那里沉默着。
“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而你在这里发愣的一分钟,就足可以带着他们跑出一百米了。”范剑南低声道,“聪明一点,别让我太失望。”说完他拍了拍苍云啸的肩膀。
苍云啸感觉到肩头微微有些异样,心中一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范剑南再次要求他离开的时候,他也不再坚持。因为他知道,范剑南刚才在拍他肩膀的时候,以飞快的速度在他肩膀后写了一个字“走!”范剑南这么做肯定是有了其他的计划,而这计划要想顺利施行,他们就必须配合范剑南的一切行动。
那些欧洲巫师得到了德拉修斯的指示,让开了下山的路。苍云啸和甲子旬两人扶着破军和已经陷入昏迷的范坚强下山了,在他们身后是一大群当地的平民。距离那个祭坛越远,他们身上的巫术影响也越发的减弱。到了山下,这些人应该也恢复清醒了。
虽然德拉修斯亲口说了放他们下山,但苍云啸和甲子旬依然不敢大意,下山的时候非常小心地留意着身后。德拉修斯诡计多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是表面放他们走,却另外找人截杀。
在祭坛之上,德拉修斯看着依然站在悬崖旁的范剑南,冷冷地道,“范剑南,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把所有人都放了。你是不是也该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如果他们真的离开了,我当然会。不过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还没有到山下。至少再等一个小时,我才会交出因陀罗瓶。”范剑南缓缓摇头道。“他们没有到达安全范围之外,我是不会考虑交出这保命瓶子的。”
德拉修斯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确实对范坚强极为忌惮,这个人堪称是他生平仅见的强敌。但是只要因陀罗瓶还在,并且能够顺利触发天数。那么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天数一旦被触发,形成自然电磁力的自然机制将被扭转,即便是再强大的术者,也就像是一台没有燃油的发动机。
即便是马力再强大的发动机,但是缺少了燃油这个根本,也就是一堆废铁。失去了术力,无论是范坚强还是范剑南,都将是个平常人。而平常人是无法对他产生威胁的。想到了这一点,德拉修斯又放松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范剑南,无论这个年轻的中国术者还有什么花招,都没有用了。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范剑南的手上,只要范剑南稍有动作,他就会立刻下狠手。
奇怪的是,范剑南也和他一样的冷静。似乎不是站在悬崖的边缘,更不是生死的边缘,而是站在阳台上看风景一样平静恬淡。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胶着地站着,任时间一点点过去。范剑南缓缓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
“说?”德拉修斯冷冷地道。
范剑南叹了口气道,“你在西方巫术上的成就可以说已经到达了顶峰。欧洲巫术联合会也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存在。虽然你们一直隐身幕后不为世人所知,但你的一个决定甚至能左右一些欧洲国家的命运。一个人到了你这样的年纪,而且所取得的成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为什么还想开启天数?你究竟想证明什么?”
德拉修斯冷冷地看着他道,“证明什么?我难道还需要向谁证明我的伟大?每一个真正的巫师都想成为最伟大的,没有之一。而我的目标就在于此。我不但要成为最强的巫师,而且要成为唯一的。人生短短几十年,巫术的道路却又如此的漫长,没有人能够成为终极强大的巫师。因为当你掌握了已知的一切玄术秘法之时,你已经老了。而这些你曾经花了一辈子来研究的东西,仅仅是巫术的冰山一角。唯有通过天数才能使一个人迅速成长为最强大的巫师。”
“即使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范剑南看着他道。
“要得到某些东西,就必须有所付出。所以人类的字典里才有牺牲,才有代价这样的词汇。”德拉修斯轻笑道。“他人付出的,叫做牺牲。而自己付出的叫做代价。如你所见,我已经是个老人。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想在生命的最后彻底地辉煌一次,即便是燃尽我所剩不多的时间。我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我,我只是不想别人比我更伟大。”
“这么说,这只是你纯粹的野心。为了你的虚荣和自大,你要毁掉整个术界。”范剑南苦笑道。
“你所谓的野心,在我而言是不懈地方追求。我们的立场不同,这一点很难一致。”德拉修斯冷笑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现在应该交出瓶子了。”
范剑南沉默地点点头,走上前去,把瓶子放在祭坛上。“好了,我会交出瓶子。并且信守我的诺言,在祭坛上洒下我的鲜血。”
德拉修斯看着范剑南放下了瓶子,有些狐疑地看着范剑南,“你就这样交出来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耍点小花招?或者耍耍赖皮?总之你认为我不会这么爽快地交出来,对么?”范剑南微微一笑,“说实话,我也想过耍点花招耍耍赖皮之类的。不过我知道,这一切都没有用。既然没用,我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你觉得我就算是输,也输得很不干脆。这又何必?”
德拉修斯看了范剑南半天,点头道,“不错,看来我一直对你有些误解,我的孙子费尼克斯确实不是你杀的。”
“哪里看出来的?”范剑南缓缓道。
“因为你这个人考虑事情非常周全,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总是会对比其中的厉害关系。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不考虑杀了费尼克斯之后的后果的。”德拉修斯冷冷地道。
“这是不是说,你会放我一条生路?”范剑南淡淡地道。
“本来你只要交出因陀罗瓶,就有机会一条生路。但是这是在我们有足够人牲的情况之下。而你却一再要求我释放所有人牲,我也照你的条件作了,所以,现在一切已经没有可能了。你救了很多人,但是却很不幸把你自己送上了血祭坛。”德拉修斯看着范剑南,大笑道,“这就是我所说的,代价!而且想完成英雄壮举,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范剑南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料到了。也许你并不知道,在我来西藏之前,易术理事会的第一理事就告诉过我,让我远离天数事件。因为他认为我才是真正触发天数事件的人。当时,我一直不理解。现在我真的明白了。无论是攀上冈仁波齐,还是找到这只因陀罗瓶,又或是最终用血祭之力触发天数。这一切似乎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定局。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雪山的山坳之中,纹饰诡异的血祭坛上,那只因陀罗陶瓶显得古老厚重。从它被摆上祭坛时,德拉修斯的目光就有没有离开过这只瓶子。他的眼中是狂喜,是炽烈,或是更为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