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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温编(2)

絮蓄此志久矣!前在浔阳获见主人表弟池客中书,以英挺之姿,具磊落之概。方之主人,其诚伪相判,奚啻霄壤!絮宁为诚者妾,不愿为伪者妻也!所以不亟亟相从者,良以孟子去齐,三宿出昼,既余之情,何忍悻悻以去!且以主人智慧卓荦,识见过人,或能猛省前非,亦未尝不可白头相守。近见主人颠倒黑白,日益加甚,欺世盗名,若将终身,斯真不可救药矣!伏念絮湘弦数遍,已届残春,若再含垢忍尤,郁郁居此,必致终沦藩溷,未免负此性灵。用是薄检奁妆,长驱就道。古人绝交,不出恶言,不忍面谪主人之短,是以不别而行。而又不肯如玉清之私遁,用特留书告别,一罄鄙忱。从此,使君不妨另自有妇,罗敷亦自有夫矣。

絮念主人于此等处尚能达观,当必夷然视之,不以追骑相迫。万一主人未能免俗,必欲置诸法网,罪以潜奔,在絮固不辞缧绁之羞,恐主人亦转扬帷薄之玷,似彼此均有不利。尚望高明反复审之。书不尽言,千万珍重。

长沙何絮留启

魏太史看了这信,沉吟了一会。贾端甫问是怎的,魏太史本想把这信送与贾端甫看看,商量商量办法。但是,信里头所说的话,实有不可告人之处。贾端甫虽是至交,也不便与他晓得。想了一想,把信望怀里一揣,说道:“没有什么。内人急于要回娘家,怕我拦他,不等我回去就动身了。”当时就叫那管家来,说道:“你回去告诉侄少爷,说信我收到了,没什么要紧,我回来再说罢。”他仍照常与贾端甫吃酒谈心,从从容容的吃了饭才回去。

他本想派人去追,又想:“这位夫人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万一追了回来,当着人把这些话说个淋漓尽致,叫我怎么收场,又叫我怎么在此地做人呢?倒不如忍口气,听他去罢。”这真可以算得个有学识、有涵养的人了。然而看书的诸位替他设身想想,除了这样还有什么万全之策呢?

他这位何氏夫人,小名柳儿,名号、籍贯都已见过,不必再提。他父亲也是个名士,早不在了。十七岁上,嫁这魏太史做续弦。他本是个阔达不羁的才女,就他这封信也可略见一斑,同这矫揉造作的魏太史怎么合得来呢?这就是我们中国婚姻不由男女自择的毛病。在南昌,同这魏太史的表弟章藻相见,就彼此有意。恰好章藻是由举人考取内阁中书,要进京,魏太史就了河南的学堂,两人各带家眷一齐动身。到了九江,同住一个客寓。因等轮船,耽搁了几天。这个当口,何碧珍就同章池客了却那五百年前的孽债。本想跟着他溜进京去,因怕九江人多,万一闹出事来,不免都要吃点眼前亏,所以没有敢轻举妄动。在这河南住了两年,心里实在忘不了那称心如意的情郎。晓得这些满脸道学气的人,最怕人窥测他的隐微,更怕人把他那不可告人的事体当着大众掀出,使他那个架子装不成功。所以,写了这封信,以为制他不敢追缉之计,然后卷了些金珠细软,带了一个丫头,雇车扬长而去。到了路上,才同这赶车的说起,叫他送到顺德府上火车。这赶车的说:“我什么都没有预备,又没有带边套牲口,怎么能走呢?”这位魏太太道:“车上东西轻,单套也行了。至于应用的物件,我多加你些钱,在前头站上买,有什么事总是我担承,断不会叫你吃亏的。”那赶车的也就肯了。

他逆料这封信到了魏太史手里,必胜于埋伏着十万断后精兵。果然,魏太史不出这女诸葛所料,不敢以一矢相加,可谓知彼知此娘子军的背水奇阵了。这何碧珍到了顺德,加倍给了车价,打发那赶车的回去。带着小桃,上了火车。到京的时候已有五点钟,暂在骡马市的佛照楼住下。写了一封信,叫店伙送到潘家河沿内阁章老爷宅子里,请章老爷就来。

这章池客,恰好才从馆子里吃酒回家。刚下车,进门就接到这信。拆开一看,见上面写的是:

池客中翰夫子爱鉴:

妾自洪都识荆,即深依恋,猥以残质,获接帷裳,一夕邮亭,三生梦石。当时即拟追步红拂,奔侍药师,只以两家车从在途,耳目繁多,恐累清德,遂尔忍恩割爱,劳燕分飞。别后膏沐无心,泪痕常湿,妾之思君如是,不知视君之念妾何如?近与伧父诀别,有泰西男女离合自由之权。间关来都,投托宇下,妾之婢之,惟君所命。敢乞速赐临存,一商进止。俟奉台命,再当整理荆钗,晋谒大妇。临颖亻宁盼,余言面陈。

敬请

刻安

辱爱妾何絮裣衽谨上

章池客看了这信,倒也觉得十分奇异。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当下就对店伙说道:“你回去说,我就来。”又吩咐赶车的,不要卸车。他进去转了一转,交代了不要等他吃饭,就出来上了车。一出街口,就到了佛照楼。

进去一见面,这何碧珍就盈盈下拜。章池客连忙还礼,说道:“表嫂,你怎么来的?”何碧珍道:“我已经同那魏琢人恩断义绝了。你这样称呼,那可不行!”章池客又改口叫“碧妹妹”,何碧珍说:“也不好。”章池客说:“你叫我怎样称呼呢?”何碧珍道:“我从今是你身边的人了,叫我柳儿也可,叫我何姨娘也可,听你的便罢。”章池客道:“那总不好,这么样罢,我们彼此以字相称何如?”何碧珍道:“那也随你。”当下,坐下细谈别后之事。章池客道:“你大约还没有吃饭,我们叫几样菜,弄点酒来吃吃罢。”何碧珍道:“不但要你在块吃饭,并且你今天可不能回去。我到了家里不敢争夕,今天才到,你可得在此陪陪我,我还有多少话要同你谈呢。”章池客说:“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一面叫店伙去叫菜打酒,一面吩咐赶车的说:“你把车赶回去罢。我今天不回家了,明儿八点钟来接。”

不一会,店伙烫了酒,拿了几个下酒的碟子来。两人对酌。谈到临走写的那封信,何碧珍细细的背与章池客听。章池客道:“写得真好,只是说的隐微毕露,未免太刻毒些。”何碧珍道:“不是这样,如何制得住他,我怎么能平平安安、放放心心的来找你呢?我可同你说,我是心服情愿跟你做妾的,你家太太跟前我总低头服小,尽我做妾的道理。”章池客道:“那总太觉屈尊,我们再商量罢。”何碧珍道:“不是这么说。我要不愿,就是叫我做嫔妃、福晋、一品夫人,我也不要做;我要愿,就是叫我做个外妇、私窝、通房丫头,也没有什么不可。我看,不独我何碧珍一人为然,凡是天下的女子,没一个不存此心的,不过受了父母、男人的束缚,叫做没法罢了。而且,我觉得只要男女合意,不拘一夫多妻、一妻多夫,都无不可。那泰西人执定了要讲一夫一妻的道理,似乎还未能体贴得十分透彻。”章池客拍手道:“这话很是,很是,卿真可谓解人!”两人又喝了两杯酒,吃了饭,谈了一会,收拾就寝。这一宵的欢爱,真是新婚、久别兼而有之。直睡到红日满窗,方才披衣同起。好在这内阁衙门,一年该班的日子有限,所以甚为清闲。又叫了两碗面来吃了,章池客道:“我先回家布置布置,再放车来接你。”

章池客回到家中,同他妻子平氏太太说道:“奇事,奇事!”平氏太太道:“什么事呢?”章池客道:“你晓得我昨夜住在那里?”平氏太太道:“赶车的说你在佛照楼,有个女客在里头留你住。大约是你在上海相好的倌人,特为到京里来找你的。”章池客道:“相好的呢倒也不错,却不是上海的倌人。你道是谁?就是魏家的表嫂何碧珍。我不是前回同你说过,在九江客寓里那一晚上的事体呢。”平氏太太道:“他怎么能来到京里?”章池客就把他写信与魏琢人断绝,带了一个丫头来京相投的话,说了一遍。平氏太太道:“倒也很好,只是这魏琢人怎么肯甘心呢?恐怕他要说话。我是得他来做伴再行也没有的了,但是叫他做妾总不好,我就同他姊妹相称罢。”章池客道:“恐怕他未必肯,回来看罢。”平氏太太叫丫头、老妈子收拾对面房间,买蜡烛鞭爆,一面叫套车去接何小姐。

不多一刻,何碧珍已经到了。家人连放鞭炮。何碧珍先到祖宗面前行了礼,回来就请老爷、太太受礼。平氏太太道:“妹妹,我们平拜了罢。”何碧珍道:“那可不能,我何絮今儿是自己情愿做章老爷的妾,太太若不受何絮的这头,那就是不肯收纳何絮,我何絮只好遁入空门了。”平氏太太没法,只得立受了他的头。平氏太太还是叫他妹妹,他一定不敢当。章池客道:“昨天我说过,就叫他的号碧珍罢。”平氏太太让他到房里坐,他定见让着平氏太太先走。到了房里,就抢着替太太倒了一碗茶,还要来装水烟。平氏太太说:“这可不必。”停了一会,又领他到对面房里看了新房,收拾得也还干净。

晚上,叫了一桌菜。这平氏太太,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才八岁,女儿六岁。团团圆圆的坐了一桌,吃得倒也十分有兴。晚上送章池客到这何氏新姨太太房里去息。章池客虽是一个清苦京官,有这一妻一妾相陪,膝下又有一双儿女,过得也很舒服。

隔了将近一年,忽然接到他表兄魏琢人太史的一封信,想来要兴问罪之师了。他夫妇三个看见,皆不免有点心惊。

第八回 屈膝负荆终成佳偶啮臂断袖别具赏音

章池客接到他表兄魏琢人太史的信,心中甚是惊惶。及至拆开一看,是替一个朋友托他领诰轴的,并未提及何碧珍一字,他夫妇三人才放了心。这位魏太史,真是度量宽宏、能于忍辱负重的大才,将来宫保、中堂恐怕都有份呢!

又隔了两三年,章池客的老翁在籍身故。他闻讣丁艰,带了家眷,奔丧回吉水原籍。这时候,正在开办九南铁路。他葬事还未办毕,就接到这铁路公司总办大绅的信,邀他去当办事绅董。他想在家无事,藉此也好混些菽水之资,就答应了。办毕葬事,料理动身,他的夫人平氏因为本房分得一份薄薄的田园,必须亲自经理经理,儿子也要送进本城的学堂,不愿同到省中,劝他带了何碧珍同去。他想家中却也不可无人,好在省城到吉水往来还便,也就应允。

到了省里,会了总办,又会了同事的几位绅董及文案、收支人等。绅董里头,有一位庐陵的王梦笙太史,是他同年换帖至好,见面就说:“年伯的葬事,未克亲临叩奠,抱歉之至。”章池客也谢了他的赙仪。王梦笙问道:“嫂夫人可曾同来?”章池客道:“内人因要料理小儿进学堂,没有出来,是带了一个妾来的。”王梦笙道:“原来老哥哥也纳了宠,大约是京里人,我们倒要见见。”章池客道:“却不是京里人,说来话长,里头还有一大篇文章。老弟的宝眷在省里么?”王梦笙笑道:“我同你一样,也是带了一个妾。”章池客道:“老弟是几时纳的?记得你放差出京那时还没有,大约是在上海讨的了?”王梦笙道:“也不是上海讨的,说来也话长。这么样罢,我们把这里的事弄完了,到我那里吃饭,细细的谈罢。”章池客说:“也好。”又到别位同事的房间里,应酬了一阵。王梦笙也把日行事件看完,约有四点多钟,邀着章池客一起回了公馆。

王梦笙问道:“老哥哥的公馆有了没有?”章池客道:“没有,现同小妾暂在栈房里住着。”王梦笙问起他这位如夫人的来历,章池客就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说到那封信,王梦笙听了道:“这信写得真好,骂得真痛快!这位老前辈,我从小就不佩服,也应该如此。这位如嫂夫人,可谓弃暗投明,要算是一个女中豪杰!”

章池客又问王梦笙的如夫人是怎样讨的,王梦笙笑道:“我两人真要算异曲同工,无独有偶。”于是把他讨这如夫人的缘由细细讲来。但是,这缘由在王梦笙嘴里讲,总不如做书的说得详细。何以呢?难道他自己做的事倒说得不详,还是王梦笙也是个喜欢遮遮掩掩的人呢?这却不是。只因有些话本是章池客知道的,王梦笙可以不说,看书的可不晓得,必定要做书的替他说了。

这王梦笙,名鹤。老翁是做广东盐运使的,母亲吴氏只生这王梦笙一人。他老翁又讨了一位姨娘,也生了一子,名叫王鸿,号梦书,比王梦笙要小到十多岁呢。王梦笙随任读书,请的是一位九江的名孝廉,姓谢,号达夫,榜名知命,据说是他老太爷五十岁才生的,所以取了这个名字。这谢孝廉,只有一妻一女,人口不多,所以也就一齐接到广东,顺便叫这女儿跟着认认字,读读书。他夫人怀着他这女儿的时候,梦见人送了他一张琴,上头有“文君”二字,后来就生了这位小姐。谢达夫说文君却没有什么好,就替他起了个名字叫琴,号叫警文,却是生得秀外慧中,伶俐异常。王梦笙的母亲吴夫人看见,甚为钟爱,认了他做干女儿。可怜他九岁上,他母亲就染了广东的疡子症死了。谢达夫还没有得子,吴氏夫人就把自己用的一个丫头叫喜珍的,送了这谢先生。过了一年多些,居然生了一个儿子。这谢先生的教法最好,讲书能达言外之意,不拘泥于章句成法,学生所不能懂的地方就略而不讲,而且循循善诱,使学生乐于亲近,绝无那种师严道尊、拒人千里的神气。这王梦笙,却也天资聪颖,举一可以反三,十四五岁笔下就很有可观。一位梅学台看见他的窗稿,甚为赏识,就把他的女儿让卿许字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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