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时候,王太妃让人请叶姨妈和锦瑟一起过来家宴,两个仆妇陪着叶姨妈来了,却不见锦瑟的踪影,王太妃一问,叶姨妈长叹道:“人都说,养小女儿赔钱货,这话是一点不假,初二那日,那个柳岩不知怎么被人打伤了,至今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我骂了锦瑟多少回,她也不理会我,每日都过去照料。”
霜华瞥了凤林岐一眼,凤林岐假装没瞧见,把林飞抱坐在膝上,捏着他胖嘟嘟的脸蛋逗着他,王太妃一笑:“如此说来,阿姐也该定个日子了,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总往一处跑,象什么话,这样吧,翠姨亲自去柳府一趟,把那孩子带来我瞧瞧。”
众人说着话时,柳扶风跟在翠姨身后进来,几个未出闺阁的小姐早躲了出去,柳扶风大大方方一一作揖,石青色褂子上镶着雪白的绒毛,衬得脸色更加的苍白,眼眸流转间含着水似的,王太妃笑道:“这孩子瞧着怪可怜的,比个姑娘还惹人疼,怪不得锦瑟一颗心全在他身上。”
霜华想问问扶风怎么样了,可凤林岐的眼睛里藏着刀子一般,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跟他微微笑了笑,柳扶风坐下轻咳了几声刚要说话,凤林岐笑道:“母亲别看柳公子身体瘦弱,他的经历可是传奇得很,若是锦瑟妹妹知道了......”
柳扶风早听说凤林岐事母至孝,本想施展几分魅惑博取同情,再伺机说说凤林岐痛打他的事,听凤林岐一说,正了正色收了眼眸里的水光,这时锦瑟低着头进来,柳扶风坐直了身子,乞求得看向凤林岐。
锦瑟进来就跪下说道:“还请姨妈劝劝母亲,锦瑟此生非扶风不嫁。”
柳扶风忙过去扶她,近半个月来,锦瑟日日陪着他,闷了就弹琵琶给他听,他初始只觉好听,听了几日眼前就总浮现出锦瑟卖唱的情景,想着她一个弱女子在街头遭人围观,心中就气血翻滚,伸手夺过琵琶摔在地上,锦瑟以为他心情烦躁,默默蹲下身去捡琵琶的碎片......
柳扶风不顾腿上的伤,跳下床紧抱住锦瑟:“够怪我不好,开头就是为了找你,一路来到淮扬府,在这富贵温柔乡中渐渐迷失本性,锦瑟长我一岁,从小就护着我,我依赖着你,却从未想过你虽性子倔强,到底只是一个弱女子,只身和母亲该何去何从,后来我被逼离开淮扬府前往北阳郡,碰到了雪华,她那么纯净无暇,我全身心呵护着她,是因为我依赖她,和她在一起,我才恢复了本性,她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有活着的价值。锦瑟,你不知道,我那几年......”
锦瑟温柔擦拭着他的泪水:“扶风把过去的几年忘了吧,我们又可以象小时候一样,日日在一起。”
柳扶风此时的心才真正回到锦瑟身上,瞧着锦瑟一日比一日娇美,日渐一日不想离开她,夜里早早闭上眼晴睡去盼着快快天亮,因为天亮后锦瑟会来,他心中也重新有了活着的希望,他要呵护锦瑟,和她一起照顾她的母亲,过几年再有了儿女,自从想到儿女,他看到锦瑟就脸红,锦瑟总看着他笑:“扶风小时候就比姑娘还爱脸红。”
快到元宵节的时候,他身子已经好了,为了能见到锦瑟,依然躺在床上装病,今日元宵节,锦瑟一过来,怀里就塞了一样东西,扶风熬夜在灯下为她做了一把新的琵琶,锦瑟闻着木头的清香味道,眼泪潸然而下。
锦瑟正抱着琵琶调音,扶风在她身后笑看着,翠姨进来笑说王太妃有请,二人跟着翠姨进了凤阳王府,锦瑟正要随扶风进去拜见王太妃,林羽的丫鬟杏芳探头探脑喊她,她和林羽一直谈得来,就过去和林羽说了会儿话,再过来时心里悄悄打定了主意,今日要求着姨妈把成亲的日子订下来。
扶风见锦瑟不起来,也跪在她身旁,王太妃对叶姨妈说道:“既然两个孩子从小订了亲,又情投意合的,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挑了日子成亲吧,阿姐放心,到时候林岐自会带着几个兄弟给叶府撑腰。”
叶姨妈对柳扶风不满意,不过想想过年那天听到的话,就算是去边陲小国和亲,也得在各个王府里挑选,又听说霜华的妹妹配了南阳郡王,唉,锦瑟这出身看来难攀高门了,不过话说回来,她虽嫉妒妹妹荣华富贵高不可攀,却也不后悔当年与锦瑟的爹私奔,只不过希望锦瑟过得比自己好些罢了......
她一声长叹:“罢了,认命吧,你们起来就是。”
柳扶风忙磕头叫着岳母,锦瑟红着脸站起身避了出去,珍珠看柳扶风呆呆看着门口,笑说道:“成亲前怕是见不着了,也好,日日见面反倒不知珍惜,尝尝相思之苦,成亲后才会恩爱甜蜜。”
王太妃笑道:“我就喜欢珍珠这一张巧嘴。”
月莲微微笑着说:“这大概是林诚和珍珠的切身体会呢。”
众人哈哈笑起来,珍珠微红着脸啐月莲道:“二嫂子也学会戏弄人了。”
霜华笑着看向凤林岐的座椅,他不知何时出去了,若是他在场,珍珠和月莲怎么也不敢放开说笑,霜华站起身说乏了,王太妃忙说:“那就回去歇着,快来人。”
几个丫鬟扶着霜华回到屋中,凤林岐果然坐在窗下看书,霜华感叹道:“一直以为扶风可怜,原来城府颇深,都是装出来的。”
凤林岐笑道:“这下知道了?”
霜华歪在卧榻上,好奇问道:“他怎么就做了那样的营生?林岐,锦瑟要和他成亲了,他会不会也好男......风?或者说为......他人所好?”
凤林岐过来捏捏她鼻子:“如今被惯得,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也好,在我面前霜儿不用收着,想说就说想做就做。”
霜华拉他在身边坐下,枕在他腿上:“快说,快说扶风的事。”
原来三年前柳扶风到了淮扬府边上的一个小城,在破庙中穷困潦倒,因他生得清秀柔弱,被一个喜好男风的富商碰上,假意好心接济他,留他在家中住下,第二日一早醒来,他已被关到富商在郊外的别院里,里面有十几个俊俏瘦弱的男子,他恍然明白上了贼船,夜里富商来的时候,他假意应承,待那富商情酣耳热,摸出枕下的匕首一刀致命。
官府接到富商家人报案后,查访多日未果,只好按失踪了事,柳扶风探听到风声已过,待要离去时,那十几个男子把他视为救命恩人,跪下求他,愿意跟着他找条生路,柳扶风因在淮扬府里见有过男扮女装的卖艺人,又因厌恶喜好男风之人,起了戏弄揭露之心,变卖了富商别院里的器物,将那座宅院重新修建,从外面看上去只是一处普通小院,里面却别有洞天,那十几个男子分别掌管不同事务,柳扶风做了轩主。
他们的客人一日多过一日,柳扶风本心地纯良,可在这等醉生梦死的场所浸淫日久,见识了众多平日里道貌岸然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君伶轩里丑态百出,他渐渐变了心性,当有人为淮扬府里一些老夫人和未出闺阁的女子买丫鬟时,他本知道后果,为了银子却答应下来。
霜华听得心惊肉跳,她一直把扶风当弟弟看,觉得他瘦弱斯文,不由得要去疼他可怜他,如今方知他并不简单,而是颇有心计手腕,凤林岐知道她的心思,抚着她头发笑道:“看错人了不是?知道我在北阳王府为何跟你发脾气了吗?若是扶风一念之差,北阳王府就会面临灾祸,好在柳扶风在你面前总是展现他纯良乖巧的一面,而且雪华牵出了他的善心,我说他是妖孽,并无一点冤枉。”
霜华坐起来趴在凤林岐怀中,仰头说道:“林岐,是我错了,刚刚在母亲屋中,扶风进去时尚楚楚可怜的,待锦瑟一进来,他就正襟危坐,多了几分男子气概,那个样子的扶风我倒是头一次见。”
凤林岐叹道:“那才该是他本来的面目,只因他在君伶轩,用心揣摩察善察言观色,又善于模仿里面一些红伶的姿态,他是装模作样,看在众人眼里却心生怜惜,他这一招无往而不利,霜儿不也上了他的当吗?好在他对锦瑟倒是一片真情。”
霜华捏着他脸轻笑道:“林岐真的只是为了给锦瑟出气?”
凤林岐挠挠头笑道:“都有都有,我一直让宁远和静以查访他的过往,就是为了将他捏在手中,一旦他不老实,就要了他的小命,如今瞧锦瑟的脸面,就饶过他,一顿打换了一条命,难道挨得不值吗?”
霜华靠在他怀中直笑:“人都说凤阳王心有七窍,我看不止......”
凤林岐揉揉她头发,在她耳边说:”不管有多少窍吧,在霜儿面前是一窍也无,这心有七窍听着好听,其实挺累的,有时候我也羡慕雪华,一点心机也无,谁也不用防着,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正絮叨的时候,怀里的人儿已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凤林岐跳下卧榻抱起她向床边走,一边走一边摇头:“真成小猪了,说睡就睡。”
待放下霜华,手抚上她的肚子,感觉手下微微凸起,轻轻摩挲着欣喜得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