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的确是大岛正川的狡猾。瞬间作出的决策是:牺牲盖世太保的利益,获取超级大美人海华德的欢心。“我才不管什么国家不国家的,”他这样思忖道,“把这些人交给对方,对我有什么好处,无非得到一两句感谢的话。”
豪夫刚刚离开,海华德就倒下了。强烈的恐惧,让她感觉浑身发软,手脚冰凉,呼吸不畅……
大岛赶紧扶住了她,和大家一道七手八脚将她弄进卧室里。
因为拯救了海华德和她的犹太人朋友,此刻的大岛正川,俨然成了海华德的主人。“你,”他用有点蹩脚的汉语朝豆豆道,“去船上把我们部队的医师叫过来!”“你,还有你,”他朝另两名教师道,“你们过来陪护你们的校长吧……”
待海华德恢复正常之后,他又当着她的面对那几个犹太青年说:“等会我派我们的船给你们护航,一直把你们送到城陵矶港你们自己的船上。然后你们尽快离开岳阳,不要再让豪夫他们找到你们了。”
大岛所做的一切,令海华德感动得落了泪……
从此,大岛正川对海华德展开了强大而公开的感情攻势,几乎每天都要跟海华德见见面,聊一聊。
“我不想做德国人了!我要彻底地、彻底地放弃我的德国国籍!”这是大岛正川第一次约请海华德单独外出散步时,海华德非常认真地说出来的一个决定。
大岛正川很惊讶,但一开始他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海华德的下文,等待着她对这个决定的自我阐释。
“德意志啊德意志,这个国家对我太不公了,太冷酷无情了,您看我都流落到这个程度了,他们还要派人追踪到底,斩尽杀绝,这哪里还有一点祖国的意味呀?”说到伤心处,海华德哭出声来。
“从今以后,我下决心做一个中国人算了,我要去办理法律手续,正式加入中国籍。今生今世,我与德意志无缘了……”
“这个嘛……唉……”大岛正川沉吟道,“倒是不必如此认真,嘿嘿。反正海校长您已经长住在中国了,国籍问题,无所谓了呀……”
“有所谓,很有所谓!大岛先生,您不能想象此刻的我,心里是多么的烦恼、愤懑、绝望!我是真的打定了主意!”
“哦……对不起,我还以为您只是心里有气说说而已。这件事,如果当真,那我要给您提一个意见,供您参考。”
“您说……”
“如果您确实要改换国籍的话,我建议您不要加入中国国籍……”
“您的意思是?”
“亲爱的海校长,您加入我们日本国籍吧!”
“不不不!”海华德高声打断大岛正川的话,“谢谢您的好意,要我加入日本国籍,这完全没有可能。你们日本国,我看问题也同样很大。不是讲日本跟中国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吗?你们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好好待着,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偏要飘洋过海地来做侵略者,来让那么多无辜的中国人丧失宝贵的生命呢?大岛先生,尽管你救了我,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可是对你们日本国,我同样缺乏好感,我怎么可能加入你们日本国籍?”
“可是亲爱的海华德小姐,请您明白,我之所以给您这样的建议,那只是因为我对您这个人太有好感了,我只是希望能跟您这样优秀的美人在一起……”
“谢谢您的好意,大岛先生,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我能拥有您这样一位优秀的好朋友,那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黄沙湾美丽的树林下、湖岸边,当年海华德和冯·李斯特留连忘返过的一些地方,不断出现他们成双成对的身影。
除了马约瑟神甫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明显的不屑以外,校内外的人都对这两个外国年轻人的交往不置可否。
海华德的想法是,她与他的一切交往,都基于“学校和地区平安稳定”这么一个出发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豆豆在给她讲授汉语时,教给她的中国著名古典诗句。心爱的冯·李斯特,早已带走了她全部的感情。她相信自己这一辈子很难跟第二个男人产生真正的感情了。她只是让自己与大岛正川的周旋,成为一种维持平衡、保护安全而必需的礼节性往来。
然而即便这样一种特殊的关系,也被愚蠢而刻薄的马约瑟神甫报告到了赫尔威利大主教那里。好在大主教对这个老家伙太了解了,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反而把他重重训斥了一通:“马约瑟先生,你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要懂得自重呀。作为我教区内的下属,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年轻人的事,要你这样老是盯着盯着干什么呢?何况人家并没有违犯教规、伤风败俗。如果你是想通过这些动作来达到你当校长的目的,那我就劝你死了这条心,你这一辈子,就只可能在你的福音堂待到底了。”
在大主教那里碰了壁,马约瑟还是不甘心。他见日本人已经控制了这个地区,估计这种控制还会延续很长的时间,因为蒋委员长都躲到重庆的山沟沟里去了,于是他便想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以一个热爱和平的老神甫的名义,把大岛正川请到镇上的小馆子里吃饭喝酒,不顾老板和伙计们对他无比鄙夷的眼神,也不顾中国教区红衣主教的“中立”指示,一脸谄媚地对大岛说:“尊敬的司令官先生,中国有一句老话,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司令官,真是少年英雄呀,真的令我钦佩!而且还具备了那么高的文化素养,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在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这个地区的居民,大多是我看着长大成人的,我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完全的中国人了,我愿意协助你管理好这个地区。”
“好啊!”大岛求之不得,“欢迎,谢谢,我马上给岳阳宪兵司令长官打电话,让他批准你兼任黄沙湾镇的维持会长。”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双方心里都有数。在偌大的黄沙湾,没有一个中国人愿意当这个维持会长;可是也没有人想过让一个荷兰人当这个维持会长。因此这个问题一经马约瑟本人提出,就肯定会一拍即合。
马约瑟显得很高兴,他相信从现在起,别说小小的福音堂和教会学校了,整个黄沙湾地区,都是自己的了,一生以来一直没有实现的梦想,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欣喜之余,作为回报,他悄悄告诉大岛正川:“我知道你很喜欢海华德小姐,这件事我也许能够给你帮上一点忙……”
他的话,立即让在海华德的感情问题上束手无策、头痛不已的大岛兴奋起来:“哦,是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亲爱的马约瑟先生,我一定会帮助您成为这个地方乃至岳阳地区的战时最高行政长官。岳阳专员公署管几个县?五个县吧?三百万人口有吧?那好,分两步走,您先出任黄沙湾地区的维持会长,第二步,我想办法让您当岳阳地区的总会长,怎么样,亲爱的马约瑟先生?哈哈,这样子,还行吧?”
“行!行!太行了!亲爱的大岛先生,那还得请你再帮我一个忙,”马约瑟压低声调,把嘴巴凑近大岛的耳朵,小声说,“原县政府任命的黄沙湾镇镇长汤志龙,在地方上是一个很有势力的人,不把这个人除掉,我这个新上任的维持会长就寸步难行。”
“唔?他有没有跟皇军作对的表现?”
“当然有呀!皇军刚进岳阳的时候,他率领他的镇保安队,打过一场所谓黄沙湾保卫战。只不过他的队伍很豆腐渣……”
“等等,等等,”大岛打断马约瑟的话,问道,“您刚刚说的豆……渣,是什么意思?”
“豆腐渣,就是制作豆腐剩下的渣子、废物,就是很稀松很没用的意思。事实上,汤的队伍丝毫也不经打,真的像豆腐渣一样,一交手就败给了皇军。作为一支抵抗力量,现在他们已经转入地下。”
“哦,还有这样的事?那好,马先生你把情况再搞清楚一些,我马上让岳阳宪兵司令长官组织行动,把这个姓汤的人消灭掉。我们海军陆战队的卧榻旁边,怎么能容得他人酣睡呢?而且,杀鸡焉用牛刀,这样的事根本用不着我们海军陆战队动手!”
马约瑟鼓掌道:“太好了,太好了,大岛先生真是英明、果断,有眼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