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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洛肯·伯恩个头很高,大概六英尺两英寸,比阿尔特高出好几英寸。他肩膀宽阔,深褐色卷发垂到脖子上。

阿尔特往后退了一步,洛肯转过身。我看见他长得和特里斯描述的一样,相貌堂堂、五官端正、额头方正。他咧嘴笑着,显然对自己的到来感到无所畏惧。

阿尔特示意我过去。

“简,他就是洛肯·伯恩。”从表面上看,阿尔特和平常一样平静,但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冷淡。

“你好!”我笑了笑。

“你好!”洛肯说话略带爱尔兰口音。他和我握手。“我不相信我们从没见过。”

“洛肯,久闻大名,”我扬起眉毛,“但我还是不了解你。”

“谢天谢地。”洛肯笑着说。我被他脸上的笑容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特里斯迎了上来,和洛肯拥抱。凯尔转身走开,鲍里斯和佩里也走了过来。紧张的气氛消除了,晚会又恢复了正常。

几分钟后,我把阿尔特单独拉到一边。

“好玩吗?”我把双手搭在他肩上。

他笑笑,俯身亲吻我的双唇。“简,晚会很棒。非常感谢你!”

这一刻,我们凝视着对方,好像整个房间里就只有我和他。这些年的婚姻生活让我明白,婚姻中的两个人在一起向前慢跑时要不断地让步。也许有时候你会偏离跑道,但爱的力量能让你们彼此眷念,心无旁骛。

“嗨,”我紧盯着阿尔特乌黑的眼睛,“凯尔刚才说起了洛肯,还告诉我他离开公司的原因。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

阿尔特耸耸肩。“我告诉过你洛肯辜负了公司。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凯尔说你们本来是挺亲密的……或者说是最好的朋友?”

阿尔特耸耸肩。“我觉得并不是最好的朋友。”

我转动着眼珠。阿尔特说得对,他和每个人都是朋友,但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这事很复杂。”阿尔特叹了口气。“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好,只是我不信任他。他是个聪明、极富创意的人,也是第一个建议我创立自己公司的人。”

“真的吗?”我很惊讶,“我还以为建立洛克斯利·本森公司是你自己的主意呢?”

“洛克斯利·本森公司确实是由我创立。但在公司成立很久之前,洛肯就一直劝我考虑这件事情。那时我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他做木工活。他在修建凯尔父母家的温室时,我们就认识了。我从没遇到过有那么点创业心的人。你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凯尔的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有或者都想做稳定的工作,比如为当地市委会工作。他们只想拿点工资,享受带薪假日或者类似的东西。而我梦想着有一天变得富有和成功,洛肯是第一个让我相信我有能力创立自己公司的人。”

“嗨,简,开瓶器在哪里?”

苏满面笑容地问我。我还想再问阿尔特一些事情,但是我得赶快去厨房。这时,摩根还在和我的一些老朋友聊天。鲍里斯的妻子正笑逐颜开地和洛肯聊天。我找到丢失的开瓶器并把它递给苏,她问我如何看待海恩怀孕的事,我再次告诉她我很好。海恩过来了,她眼泪汪汪,不停地向我道歉。于是我们又花了大约半个小时来抚慰她的情绪。

“我真的很好,”我一直安慰着她,“我为你感到高兴。”

“真的吗?”海恩抽了抽鼻子,“亲爱的简,我本想今晚告诉你的。”

这时,罗伯来了。我恭喜他有了孩子,他羞得面红耳赤。我和海恩都被他逗笑了。接着海恩就拽着他跳舞去了。

我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这时很多夫妻都想回家照顾孩子。但是,罗伯正在和鲍里斯夫妇聊天;阿尔特和海恩聊得也非常开心。海恩很想邀请阿尔特跳舞,但想让阿尔特跳舞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花钱请他跳,他也不会跳。我在心里暗自发笑,我认为,海恩也许能赢得阿尔特的注意,但她并不真正了解他。

阿尔特示意让我过去,在我正准备往他们那边走的时候,特里斯又拽着我跳起舞来。晚会的音乐还在强劲地播放着,摩城唱片的效果永远都是那么好。跳了一会后,我就去给阿尔特和海恩拍照,接下来又给桑德琳和约翰、鲍里斯和丹及他们的妻子拍了照片。希娜一个人从杂物间走了出来,没和那个年轻男人在一起。

尽管晚会上的人越来越少,还是有不少人在跳舞。我倒在沙发里看到阿尔特和桑德琳夫妇道别。

“晚会开心吗?”

我抬起头,看到洛肯正对着我笑。他在我旁边坐下,用手梳理着他的头发。

“当然。”我笑着回答。

洛肯扬起眉头。“是吗?我想不是这样吧。”

我们相互对视着。他的眼睛流露出某种东西……好像是针锋相对……或是挑战刺激。我算是明白他是怎么和客户的老婆睡到一起的了。

“我很开心啊。”我坚持道,“毕竟这是阿尔特的生日会。”

我们远远地望着阿尔特,他还在和别人聊天。

“阿尔特说你是个作家。”

“他是这么说的吗?”我很吃惊。贝丝死产后的两年里,阿尔特一直坚持要我写作。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提过这事,我都不记得他最后一次提起这事是什么时候了。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洛肯问我。

“没做什么特别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多年没和写作辅导组外的人谈论这个话题。几年前就没人问我这个问题了。我望着地板,想法换个话题。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抬起头时发现洛肯正盯着我,他渴望我的回答。他的眼睛湛蓝、皮肤白皙,前额有些许浅浅的皱纹,下巴上留着些短须。我看到了这些却没有太在意。我在想该怎样回答他。但是,我却不假思索地道出了真正的原由。

“自从我的孩子死后我就没再写作了。”

洛肯微微地点了点头。“对不起,我对此一无所知。”他说。“我和阿尔特很久都没有交流过了。”他停了停,“我能理解为什么你要停止写作。”

“真的吗?”

他点点头。“当然,有些事情能改变一个人。你应该再度全面权衡自己。”

“你的意思是,还有比创意对写作更重要的东西,对吗?”我温和地笑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花了太多的时间去想她。”

“她叫什么名字?”

“嗨,简,我们走了。”苏和保罗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轻轻地跳了起来。我把正在进行的晚会都忘了。我起身和他们亲吻道别。之后,更多人走了过来。苏和保罗掀起了第二波离开的高潮,他们都解释说,时间已经很晚了,家里的保姆还等着他们回家。等我再次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房间只剩下十二个人了。特里斯和鲍里斯还在客厅中间伴随着《时尚》这首曲子跳舞。摩根和阿尔特正和一群他办公室的人站在门口聊天。洛肯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坐在沙发上和鲍里斯的妻子聊天。我坐下时,塔尼娅满眼怒火。

“你还好吗?塔尼娅?”我问她。

“都挺好的,就是这双鞋把我脚弄痛了。”她打量着鲍里斯,然后叹了口气。“我们要走了。”

“现在就走吗?”我问她。“真可惜。”

我们的眼神交汇,连他都知道我并不想挽留塔尼娅。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我轻抿了一口酒。

“真是太遗憾了。”塔尼娅快速走过去拿外套准备离开。

洛肯坐直身子。“再次见到大家,感觉怪怪的。”

我很好奇。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听说你在洛克斯利·本森公司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我问道。

洛肯皱了皱鼻子,“我还以为事情发生这么久了,他们也许会忘记那些,但是……”

“阿尔特不会忘记的。”我犹豫着说。那听上去确实是一种背叛。“我开玩笑呢。不过那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觉得凯尔对你的事还是难以忘却,也许是因为他对阿尔特太忠诚了。其实,其他人都很高兴见到你。”

说完,我心里忐忑不安。我知道洛肯还在望着我。

“我觉得阿尔特不想让我来这里。”他既不愤怒也不自怜,只是在解释发生过的事情。

“他当然希望你在这里。”说完,我的脸就红了。

“嗯……”洛肯把头转了过去。

“告诉我……”我极力想换个话题。“阿尔特说你是个演员。可是你帮凯尔家修了温室,还在阿尔特事业起步的阶段帮助过他。这些和你的演艺事业一点关系都没有。”

洛肯笑了起来。“是的,你说得对。我是个演员,二十五六岁才进入演艺圈。”他停了停,好像在考虑是否还要说点什么。他用手梳理着头发,把脸上的一缕头发拂回原处。“我那时候做些木工活挣钱。”

我被他的表情所吸引,那种表情坦荡但同时又难以捉摸。“阿尔特说是你劝他创建自己的公司的。”

“我只是说了些显而易见的事情,”洛肯说,“你知道阿尔特是个特别的人,即便在那个时候也是如此。他精力充沛、聪明过人。他要么成为混世魔王,要么就是成功的商人,他具有企业家的风采,他只需要时间来证明这一点。”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呢?”

“我不可能成为老板的。我是说阿尔特很适合创立自己的公司,而我只能是其中的成员。我从来没做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也没长期合作的老板,我唯一擅长的就是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过去我父亲就经常这样说我。”他笑了,“那时我经常在外面做些临时的木工活,我和阿尔特还经常一起喝酒。阿尔特总对我说,‘洛肯,我的好哥们,你不适合干这种事。你不该满足现状,外面有很多好挣钱的事情。只要你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去做。’”洛肯用阿尔特的话告诉我。他改变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去模仿阿尔特的北伦敦口音和他说话时那种急切的语气。

洛肯学得还挺像,我大笑起来。

“你看我一直都认为我学得很像……”洛肯低下头。现在他用自己的语气开始说话。我喜欢他说话的方式,不紧不慢,不急不忙。“洛克斯利·本森公司成立之前,阿尔特在一个金融咨询机构工作。他给我帮了很多忙,而且还有很多……”他笑着说,“我总是胡吹乱侃,所以就进了家公关公司。我不想再从事体力活,因为我觉得太辛苦了,而且我也想多挣些钱。我的选择没错,因为这份工作很适合我。所以阿尔特成立洛克斯利·本森公司时,我就想帮他处理公关方面的事务。我认为那对我都是小菜一碟。”他叹了口气,然后把啤酒一饮而下。“但是,我真的很讨厌那份工作。而且当时我的生活也是一团糟,所以对我来说当时离开公司是最好的决定。”

“我想……”我迟疑了一下,不敢肯定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不会很粗鲁。但是我还是决定要说出来。我觉得洛肯是个直肠子。“我还以为是阿尔特开除了你。”

“是的。”洛肯叹气说,“是的,我本来就应该走,确实是这样的。”

我们俩都很尴尬,沉默不语。

“那你刚才提到的另一件糟糕的事是什么呢?”我这么说是希望我们能继续聊天。

洛肯使劲地睁大了眼睛,“就是他妈的女人了。”他大笑起来。

“是吗?”

“是的,我毫无思想准备地就成了孩儿他爸了。就这些!”

我望着他的左手。他的左手并没有戴结婚戒指。

“那张相片中的人是谁呢?”洛肯手指着沙发右边架子上的相片。那是我最心爱的一张父亲孩童时的照片。照片中的父亲正自信地笑着,他的上嘴唇比下嘴唇略厚,蓬松的黑发一直垂到了前额,双眼深情、双唇传情。

“他是我父亲,”我说,“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过世了。”

“我也是,”洛肯轻轻地说,“我十七岁时,母亲就得癌症走了。”

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秒钟,因为某种隐性纽带把我们这两个年幼就失去父母的心灵连在了一起。

洛肯坐回到原处。“如果不写作的话,你会做什么呢?”

我很讨厌这个问题,所以不想回答。我想问洛肯的孩子,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还有他现在是不是又和谁在一起。因为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傻,所以我什么也没问,只是耸了耸肩。我开口说话时,又给自己灌了一瓶酒。

“我什么也不想做了。”我这么说让人觉得可怜。“我的意思是,我只上些创意写作的课程。我知道自己很幸运,因为阿尔特……所以我不用努力赚钱过日子……只是……写作是唯一能让我觉得很实在的事。你知道,实在就是正确,就是我想做的事。”

我那样说会不会让人觉得很做作呢?我很尴尬,一口吞下了杯中的酒。

但是洛肯却点着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突然,玻璃打碎的声音盖过了音乐声。我转过头时刚好看到摩根,她正盯着自己的裙子,脚边有一杯红酒,酒杯竟然奇迹般地从底部破成了两半。旁边那个男人身子轻微地晃动着,看上去有些内疚。我认识这个男人,他是阿尔特的一个客户。他五十多岁了,脸和眼睛都是红红的,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对不起,”他含含糊糊地说,“那个,真是对不起。哎呀,我是不是把您的裙子弄脏了?”他伸手试图将摩根裙子上的酒拭去。

摩根往后退开了。

“没事。”她的声音比平时更为短促。

我望了望阿尔特。他转了下眼珠,说,“我去拿抹布。”

阿尔特和摩根一起去厨房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自己应该过去和那个喝醉的客户谈谈。但是我又抿了一口酒,转身面对洛肯。他也一直盯着摩根和阿尔特离开房间。

“摩根真是太漂亮了,”我说,“她今晚真是惊艳全场啊。”

洛肯耸耸肩。“她不喜欢我。我们以前见过面,那时她就不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洛肯咧嘴笑了,“嗨,我又不是大众情人,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我。”

“阿尔特以前也是这么说的。”我笑了。“你是怎么惹恼摩根的呢?”

“她说是我带坏了阿尔特,”洛肯说,“其实,也许确实是如此吧。”

“摩根很关心阿尔特。他们关系很好而且在很多方面都有共同点。”

“你这么认为吗?”

“是的。”我试图从自己的提问中表达另一种意义。阿尔特和摩根都很坚强自信,我觉得他们的父亲布兰登·瑞恩也是那样的人。摩根是最像她父亲的人,她的个性比阿尔特更要强。自从他们的父亲过世后,她一直掌管着她父亲最重要的商业:瑞恩保险服务公司。现在她经常乘坐喷气式客机周游世界,就和她父亲当年一样。

洛肯再次用手整理着他的头发。“也许他们两人都已习惯了各自的方式,但是摩根势利多了。她是布兰登·瑞恩家族的传奇代表,就是为了挣钱。而阿尔特……他其实是不那么在乎钱的。”

我望着洛肯,他说得对。很少有人了解阿尔特,很少有人会说他是个不在乎钱的人,其实他是真的不在乎。阿尔特从未想过为了挣钱而挣钱,也没想过要积累大量的财富。尽管他有奔驰,但很少开。虽然我们这栋房子很值钱,但很少有地位显赫的人来。

“你说得对,”我说,“有时候,我也不明白阿尔特为什么那么干劲十足?其实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富有。”

我说话的时候阿尔特从门口快速走进来,手里拿着擦拭杯盘的抹布。摩根跟在他后面。她双唇紧闭,看得出来非常生气。她还在整理自己的裙子。这时我的心里有一丝愧疚,毕竟我没有及时过去帮忙。但不管怎样,她那深红色裙子上的红酒印是不怎么明显的。

“控制。”

“什么?”我转身问洛肯。

“控制,”他重复说,“这就是阿尔特干劲十足的原因。他总是想全力控制身边发生的事情。没有上司告诉他要做什么。没什么他解决不了的问题。生活中没有什么他不能控制的事情。”

我望着他,心想阿尔特确实和他说的一样。

“摩根和阿尔特有很多相似点,”洛肯接着说,“但摩根更老练。”

“也很漂亮。”我看着摩根。她又在和阿尔特办公室的人闲聊。阿尔特用擦拭茶盘的抹布包好那个破酒杯后,扶着那个喝醉的客户向前门走去。

她的背影轮廓雅致,光滑的黑发卷曲着垂到她那精致合体的裙子上。她还穿着那双细长的高跟鞋。如果是我,几个小时前就已经把它们扔掉了。

“对于美丽我了解不多。”洛肯皱起鼻子说,“但是她肯定不性感。”

“不性感吗?”我心里暗自高兴,因为连他都觉得摩根不性感。

洛肯摇摇头说,“没屁股。”

我凝视着摩根。她的裙子在腰际处往里收,下面又稍微向外蓬松,正好遮住她的瘦臀。但洛肯说得对,摩根的屁股很平。

我给自己又灌了一些酒。现在我感觉轻松多了,因为晚会快结束了,而且我也有点醉了。

“那你是对屁股感兴趣了?”我为自己的大胆而咯咯直笑。

洛肯也咧嘴而笑,全然不觉害臊。“哦,那当然。”

海恩和罗伯走了过来,说很晚了要回家照顾南森。我听后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和洛肯聊天的时候一直没想贝丝。我深情地拥抱了海恩,亲了亲罗伯的脸颊,然后回到洛肯身边。洛肯好像很理解我,所以那一刻,我真想迫不及待地告诉他露西·奥多内尔和她说的话。但是常识告诉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把自己私密的事情告诉一个陌生人是件很荒唐的事,所以我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阿尔特站在了我们面前。

“简,大家都走了。”他说。

阿尔特看上去很疲惫。他为晚会付出了很多,现在也只想睡觉了。我站起身,感觉很内疚,因为我本应该在晚会上去和他的客户们联络联络感情的。我用手搂着他的腰,他亲了亲我的脸颊。

洛肯站起身来,然后咕噜咕噜地喝下杯子里剩下的啤酒。“我也要走了。”

阿尔特摇摇头。“我没那个意思……”

“嗨,我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接卡尔。”洛肯冲我一笑。“卡尔是我儿子。”他解释说,“我可能会再来和大家聚聚。”“好啊。”我盯着阿尔特,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我觉得场面很尴尬就赶紧说,“洛肯,你在这里只待一阵子吗?”

“几个月吧。”洛肯回答了我的问题,但他还是很期待地望着阿尔特。我们的交谈就此停顿下来。

“很好啊。”阿尔特勉强一笑。“和你说的一样,我们应该不期而遇的。”

洛肯点点头,然后离开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以及他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大家都走了,我们的房子也空了,我感到很慌张。阿尔特直接上床睡觉去了,就剩下我和摩根了。

我们环顾着客厅。尽管客厅里到处是杯子,盘子也堆积如山,但还不是很糟糕。我漫不经心地把一块意大利蒜味腊肠从丝质垫子上揭下来。

其他的活都留到明天再干吧。

“你的清洁工明天早上什么时候来?”摩根问我时,刻意不让她自己打哈欠。“我希望不是太早!”

我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我根本没给莉莉娅安排工作,这就意味着这些清洁的活都得由我和阿尔特来完成了。

“还不知道呢。”我不想给摩根做解释。

她化的妆容还保持得很好,只是还穿着那双该死的鞋子。

我回到卧室时,感觉放松了很多。阿尔特已经睡得很熟了:他脸庞朝下,什么也没穿地趴在床上。我把他身下的羽绒被拉出来,钻进被子躺在他身旁,然后把手放在垫子下。泰普斯葬事服务的来信和美丽天使医院罗德里格斯医生的名片都还放在下面。

第二天又很混乱。很多人都打电话和发短信来向我们表示感谢。最后,我连给罗德里格斯医生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摩根坚持请我们晚上去梅菲尔一家非常正规的餐馆吃晚饭。一切都进展得很好,只是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听她讲自己自由自在的童年。阿尔特虽然表示不太在乎他父亲,但是他还是很想知道更多有关父亲的消息。布兰登·瑞恩无疑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摩根讲了一个故事,令我印象深刻:在她大概六七岁时的一个圣诞节,她告诉大家,如果没有那个她最喜欢的名叫梅齐的洋娃娃的话,她就没法活下去。而布兰登直接把那个洋娃娃扔进客厅的火炉里,告诉她,永远不能因为喜欢某样东西而无法割舍。

“父亲是对的,”摩根轻松地说,表示自己很认可父亲的做法,“但那对孩子来说确实太严厉了。”

阿尔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阿尔特已经对此否定过几次,但是他为什么就不能大声说出自己的看法。我和他都明白,布兰登的人生经历和他本人一样都是苛刻的。我从没听到阿尔特向摩根抱怨过他父亲。在摩根看来,他们的父亲只是行为有些古怪,但并不是一个为了追求权力和荣耀而把自己的家当做商业帝国来统治的自傲凶残的暴君。

我想到了我的父亲。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在微笑。

“布兰登做的事情还是有些可怕,”我轻声说,“我是说,你说得对。但是这件事情对一个小姑娘来说还是太残酷了……毁掉一个孩子最喜欢的玩具,而且他的外表也很凶。他从不依靠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情。”

摩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能体会身边阿尔特的感受,他僵住了,但是我还是望着摩根。她的嘴唇紧闭,眼睛因愤恨而变得阴沉,看起来像是要揍我。但是她忍住了,发出一阵冷笑。

“父亲叫我自力更生是对的。”她说,“只有自己的家人可以依靠。在那时候,还不是每一个家里人都可靠。”她看着阿尔特,眼里充满挑战的神情。

阿尔特凝望着她。“摩根,你说得对。布兰登很严厉,他必须那样。”他停了停,“但是你应该明白,简没法理解他的个人世界。”

我很生气地看着他,因为他的解释使布兰登·瑞恩成为一个超出我理解能力的人。

阿尔特叹了口气,“做生意时就应该对别人多一些信任,否则就会出问题。”

桌旁一片沉默。阿尔特参与进来帮我找借口,这使得我很恼火。摩根不想理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房间的某个地方。大家都不说话,我知道如果这时我另找话题来缓解紧张的气氛,那一定会被当成一种干扰。也许这事对自家的兄弟姐妹来说太寻常不过了,但是如果有外人在场,即便是最亲爱的人,参与这种私人的话题,一切就变得完全不能理解了。

摩根只顾看甜点的菜单,其实我知道她并不想要点什么。阿尔特捏了捏我的手,然后去了厕所。他回来的时候,满脸笑容,还讲起一大堆笑话,有关希娜和那个来参加过我们晚会的办公室伙计。

我记起自己突然闯进杂物间时看见的一幕,就把这事告诉了阿尔特,他听后也觉得很可笑。摩根却一直不参与我们的讨论,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较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恼火。我等着阿尔特来处理。他总是能解决类似的问题,当然包括摩根:开始他时不时地看看她,后来又冲着她笑,然后不停地问她事情。不管摩根说什么,他都听得很仔细很专心。不一会儿,她心中的冰雪慢慢融化了,一切又回到了和谐的状态。我以前见阿尔特这样做过,这种出自本能而又不自觉的情感流露总是让我非常好奇。以至于后来我问他的时候,他肯定都会说他没有觉得摩根发火了……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早上,摩根要去日内瓦参加为期一个星期的会议。她走了之后,我们和凯尔、维基以及他们所有的孩子在班纳咖啡店吃早、中饭。吃饭的时候,阿尔特接了个电话。之后,他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抱怨地说是首相顾问委员会的事情。我让他给桑德琳打电话。

他比我想的更生气,大声冲着我喊,说我根本不明白事情有多重要。

我们走出小餐馆时,看到了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回家后,电视里满是有关三月天气的新闻,天气太糟糕了。星期一的交通拥堵是在预料之中的,但阿尔特还是确信每个人都能按时到达洛克斯利·本森公司。他花了一两个小时搜寻卵泡浆内单精子注射的消息。他在自己仅有的周末还查找这方面的信息,这让我觉得很内疚,而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同意进行另一轮生育治疗。阿尔特开始处理那些他急于想知道的统计和研究数据。我跟他说自己头痛,就上楼躺下了。

我沉睡了半个小时,然后洛肯打电话给阿尔特邀他去铁路酒馆喝酒。阿尔特很累了,尽管他没直说,但是我能肯定他真的不想去。但是,他还是答应去见见洛肯。

“怎么了?”他挂电话时我问了一句,“一般你都是星期天出去谈一些重大的生意。你是……去和洛肯谈过去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阿尔特厉声说,“我就去一会儿。没什么大事。如果你也感兴趣,怎么不一起去呢?”

我摇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很恼火。他是因为太累了生气呢,还是在紧张什么别的事情?我想再见一次洛肯,但是那样肯定会让阿尔特和洛肯都很尴尬。我应该让他们单独处理事情。不论怎样,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天都没有独处过了。而且现在是星期天下午,我也不想再推迟给罗德里格斯医生打电话。

阿尔特走后,我想了好几分钟,终于鼓起勇气给“美丽天使”医院的罗德里格斯医生打电话。我也不知道等会儿和在电话里要跟他说什么。结果是无功而返。我把电话直接打到医院的总机,想得到一些临时答案。很明显,她不认识这个医生。她仔细地查寻她面前的目录,还是没有找到罗德里格斯的名字。他既不是主治内科医生,也不是周末值班医生。我挂断电话,开始查找“美丽天使”医院的网站。我在网页上也找不到任何有关罗德里格斯的介绍。他是已经离开医院了吗?或是已经被开除了?我快速搜索了谷歌,可还是一无所有。最后,我很沮丧。我试着再次打电话联系露西·奥多内尔,但她的电话仍然不通。

阿尔特走了几个小时了。快到下午7:30的时候,他和洛肯带了外卖回来了。阿尔特用道歉的眼光瞥了我一眼。我敢说回家来肯定不是他的主意。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没找些借口。

洛肯看起来和他那天来晚会时一样悠哉游哉。他走进客厅,亲吻我的脸颊,和我打招呼,俨然一副老朋友的样子。

“你还好吗?”他的口音让人听起来很温和,当然也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温和的背后隐藏着不安。

“很好。”我耸耸肩说。因为没做饭,我突然感到很尴尬。自从那次晚会后,我总是出去吃饭。难怪摩根会那么藐视我;我从不带外卖回来。

我拿了一些啤酒,阿尔特把咖喱饭带进了厨房,然后取下外包装把饭放在盘子里。

洛肯坐在沙发上,他正好坐在那天晚会和我谈话坐的地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快速打开启瓶器的装置。他打开了一瓶啤酒,并将酒推到我面前。然后,他把刀放在面前的桌上。我对那把刀的设计很感兴趣,于是伸手拿过那把刀。

“小心!”洛肯说得太迟了。启瓶器下面正好是外露的刀锋。我的手被割破了。我赶紧把刀扔到桌上,然后注视着我的手指。血不断从手指中喷涌出来。

“好痛啊。”我边说边用嘴吮吸着伤口。

“我知道,真对不起。”洛肯咳了几声。“我不会……这是我儿子卡尔给我的。他一有空就磨刀。你没事吧?”

“没事了。”我又看了看手上的刀口。刚才受伤的地方又出血了。我用大拇指紧紧地压住伤口。“只是擦伤了一下。”

洛肯又拿起了那把刀。我注意到他用刀很仔细地撬开了第二瓶酒。他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深蓝色牛仔裤。他脱掉了夹克,里面炭灰色的套头衫松垮垮地套在脖子上。一缕卷发垂到前额。他的黑胡须里有点红,在灯光下,更加明显。

他抬头望着我说,“你累了吗?”他一边笑一边把酒放到我面前。

我觉得自己脸都红了,于是摇了摇头。“不累,你能来真的很好。”洛肯笑了。“我是说那场晚会让你疲惫了吗?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你很累。”

“是吗?”我有些不好意思。“不,今天一直都很好,我也没做什么。”

“嗨,我也没想让你告诉我什么。”他又笑着举起酒杯说。“干杯。”

“干杯。”

洛肯咧嘴笑了。“喝啤酒是我剩下的唯一恶习。你呢?”

“就酒精度而言,我觉得啤酒和葡萄酒比其他的酒好接受些。”

“说得好。”洛肯伸手给阿尔特拿了瓶酒。“没有别的不良嗜好?”

我耸耸肩。“我没有,就是很无聊。”

洛肯抬起头。“这会儿我还真是不信啊。”他停了停。“那你今天到底怎么样?”

“我想今天状态不是太好。”我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说多少。“我想那场晚会让我有点累。而且,你知道摩根是个难对付的人。还好之后我们见到了凯尔和维基,他们都很好。还有一些事情……我心里的一些事情……”我吞吞吐吐地说着。

洛肯睁大了眼睛。“太复杂了。”

“是的。”说完,我往一旁看着。

“那么,”洛肯降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不想让阿尔特知道你心里的那些事情呢?”

我的心一沉,然后盯着他。

他怎么知道我对阿尔特还保留了些秘密?

我正想问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阿尔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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