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郑京松了口要建房,贾志诚自然顺水推舟。给干部建宿舍,说到哪里去都不是犯错误,至少不是犯大错误,不是坏事,而是好事。说心里话,把房子盖起来,他不用说,干部们都知道是他贾志诚的功劳。这是他的形象工程和政绩工程。郑京说的话再次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所谓“桃李无言,下自成蹊”。他愿意当桃李。
方案是现成的,稍加修改就上了党组会。党组其他成员见一把手明确表了态,厅里不出钱,自己又不要管事,而且大家心里都想有一套新房子,何乐不为?如今这年代只有房子才是只涨不跌的硬通货,不像股票,阴晴圆缺只有天知道,不像存款,存得越久越缩水,还要收你的利息税。于是很快就一致通过。
党组最后决定,成立一个基建管理班子,为了避嫌,贾志诚同志不具体抓,但他负责总体把握、资金筹措与对外协调,明确一个处级干部当基建办主任,成员由厅办公室、行政后勤处以及财务处的同志组成。原则定下来,大家又具体议了几个人选。
郑京说,本来这项工作应该由行政后勤处牵头负责,但黄山同志去了香港,只有一个副处长林木同志要负责处里事务,而林木同志性格内向,不太适合此项任务。他建议由厅办唐之忠副主任任基建办主任,厅办、财务处、行政后勤处各派一位同志参加。他特别推荐了行政后勤处干部方云游。
他说:“方云游同志虽然新来不久,各位也可能有所不知,但据我了解,他是一个很有能耐也很能开拓局面的人。基建的事啊,很多工作都要到外面去做,还有很多工作是要求人的。没有这样的人肯定不行。另外,以后基建正式动工,工作量加大时,再适当增加干部力量。”
各位没有意见,也一致通过。
会后,那些厅领导私下里议论,如果前一次郑京同意了,不瞎折腾,说不定现在新房子都已经盖起来了,真是可惜可惜!
贾志诚花了一个星期,又走访了市里几个单位,还拜访了市长、常务副市长。市里同意在市政府的预留地里低价给商业厅四十亩。卫生、税务、国土、建设、规划、电力等部门纷纷表态,费用能减则按最高标准减,能免坚决免。
不几天,各类批文就到了手。贾志诚即找了一个很有实力的房地产商朋友,要他抓紧预算,拿出一个每平米的购房价格。三天后,价格出来,贾志诚又亲自核算,在原有均价上又砍掉二百元。
朋友苦笑着说:“老板,您也太黑了,总得让我有一点点利吧。”
贾志诚也笑着说:“你以为我是谁啊?我管经济工作那么多年,你这点小伎俩我还不清楚吗?你想想,地是便宜的,各种手续减免了那么多,你的成本很低了,就是砍掉了你每平米二百,你还有二百万的利润。特别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这些老板最怕做了事没钱,有的项目完工几年了收不到钱,价钱再高又有什么用?我们是机关,牌子就是信誉,拿不走,跑不了,大可放心。首付全部给你,公积金贷款,每年都有。你说我讲的对不对?够了,何况我们是朋友,你这还有帮忙的成分呢。”
朋友摇摇头说:“我算服您了。”
贾志诚仍不放过他:“我可警告你,价格是低,但质量标准决不能放低。出了问题,不仅朋友肯定做不成了,还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这一点我是不客气的。”
最后结果,干部的购房价是每平米一千六百元,远远低于市场均价。
接着,厅里公布了房价和面积标准。标准分为三个档次:一百三十平米、一百五十平米、一百八十平米。要求干部在三天内报名且选定标准。三天过后未报名的,视同弃权。而且一经选定,不得更改,以便开发商按时设计图纸,按时开工。同时,厅里还出台了一个政策,干部只需付首付,即总价格的20%,其他可由厅里统一到省直住房公积金中心办理贷款。当然,有能力的可一次性付款,可享受五个点的折扣。厅里承诺,一年后将准时交房。
干部们欢呼雀跃,报名交款更是踊跃。第一天,就有很多人报了名交了钱,还有相当一部分干部是一次性交清。
魏聿明回去征求江小林的意见,定什么标准的。江小林说:“我们总共才只有几万元存款,只够交首付的。贷款要付按揭,每月至少上千,我们有困难。而且儿子读高中,开支较大,你我父母每月还要负担一些。我看就定个一百三的吧。”
魏聿明说:“也不知为什么,平时总听到干部说困难,但买起房来,一个比一个有钱,有不少是一次性付的,有不少是定一百五和一百八的,还有的小孩在国外读书,一年就要一二十万,仍有钱买。真是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江小林说:“就你没路。一个主任干了这么多年,干巴巴的,一套房子也买不起,真是有点冤。不过也没关系,有两套房子也够了。平平安安就好。”
魏聿明就想到了郑莹,说:“要不这样,我去找朋友借点钱,定个一百五吧。有了一百五,这一辈子都不会过时,也不用再想事了。”
“有这样的朋友?借钱总是要还的。我看算了,我不喜欢又欠钱又欠情。”
“我是钱没有,但朋友还是有一两个的。你同意的话,我就去开个口。首次多付一点,贷款就少一点,每月按揭就要轻松一点。而且再怎么样,我堂堂一个办公室主任总不能住最小的房子吧。”
江小林就笑:“你还有这份虚荣心?不错,难得,说明你还有上进心。”
魏聿明说:“你同意啦?那好。而且,我正在写的这部小说,如果能够出版,或多或少肯定能赚点钱。那时,我再一次性付清。”
江小林笑得更厉害了:“你写的也能赚大钱?告诉你,哪家出版社能给出而不要付书号费用就不错了。别做美梦了,盼着我们的党和政府给涨点工资要实在得多。”
魏聿明说:“现在有几个靠工资发财的?你们工商局比我们商业厅更肥,他们是靠工资吗?”
江小林说:“那倒也是。不过我们工商局也不是每个人都肥。我就不肥,得看哪个部门,哪个岗位。钱的多少是和权的大小联系在一起的。我们局有几个业务部门是最肥的,比如打假办、外企管理科等;最差的也是办公室。我们的干部都想找领导磨蹭送礼去肥水部门。有一个综合部门的科级干部因没钱买房子,找领导诉苦求情,借钱打了个大红包,结果去了打假办负责,不到两年就还了贷,还买了台十来万的车。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魏聿明说:“唉,每次和人谈到这些现象,心里就不舒服。”
江小林说:“叹什么气?杞人忧天。”
“毕竟我也是个有着二十年党龄的党员。再怎么样,没有共产党,我就无法从农村出来读大学,就无法到城市工作,就无法过上现在还算安康的日子。如果共产党像苏联、像东欧一样垮了,我们是首当其冲受害的。你也是共产党员,你们工商的形象在老百姓心目中不说最坏也是次坏,你们就更跑不了。我们还是要努力维护为好。”魏聿明说。
江小林说:“你就别操那么大的心了。我们还是操自己的小心吧。钱我同意你去借,但还也由你负责。以后我的工资就负责油盐酱醋米。”
“行。我明天就去找朋友。你呢,就把那几万块钱取出来。另外,我加油写小说吧,我要让你看看,写小说也能赚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