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了饭后,魏聿明刚刚睡一会儿,正准备写作,就接到白晓洁电话。
白晓洁说,他们起草的“三定”方案已经出来。贾厅长特意指示,必须要魏主任把关审核,然后再送他签送省政府。
魏聿明说:“好,我就过来。”
他便下了楼,开着郑莹的小奔回厅。他当然不敢把车开进院子,就停在离单位一百米远的路边,走路进了办公楼。
白晓洁在等着他。拿到方案,他就认真看了起来。
方案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职能调整;第二部分是主要职责;第三部分是机构设置;第四部分是干部编制。前两部分问题不大,因为都参考了部里的要求和外省厅局的模式。第四部分是按省里意见,把几个相关单位的在编人员加起来即可。主要是第三部分。机构设置决定干部配置,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决定大部分干部的乌纱帽。方案里提出,不再设科级单位。他数了一下,全厅设正处级单位二十三个。他觉得少了一个综合调研处。这个方案把综合调研职能划在厅办公室名下。他认为不合适。商贸厅是多个单位组成的,职能增多了,任务加重了,管理范围拓宽了,更重要的是,要面对国际国内两个市场,新情况新问题将会更多,必须加强综合研究,才能更好地应对新形势新任务。
当然,他还有一个私心,单独建处,有了位置,加上贾志诚支持,白晓洁提副处长就没有一点障碍了。
于是,他在意见栏上签了一段话,建议增设一个处,并且明确这个处的主要职责是,研究经济全球化与世界经济贸易发展趋势、世界贸易组织等多边贸易体系及区域经济合作发展趋势、现代市场体系和现代流通方式发展趋势、全省内外贸易流通和管理体制改革、全省内外贸易和国际经济合作形势及商贸工作中重点、难点、热点问题等并提出对策建议;起草重要综合性文件和重要会议材料与领导讲话;协调组织全厅重大调研项目开展;承办厅领导交办的其他重要事项。他要白晓洁把方案送给贾志诚。
贾志诚看了,批示可以。
白晓洁就把原方案作了修改,处室增加到二十四个。然后她把正稿调出,附上呈批件,再次送给了贾志诚。
回到办公室,白晓洁对魏聿明说:“魏主任,你要加一个综合研究处,是想把我从办公室踢出去吧。”
魏聿明说:“天地良心,说‘踢’太难听了吧。不过我确有这个想法,但更多的是从工作的角度考虑的。你认为我建议的不对吗?”
白晓洁就笑,说:“谢谢你的良苦用心。”
魏聿明轻轻笑骂道:“鬼精灵。”
白晓洁说:“我们的方案大功告成,你出面请一下贾厅长也算是庆祝庆祝吧。就去太白酒楼,好久没去了,你不想见见郑莹吗?”
魏聿明说:“一个饭店老板有什么好见的?要去你们去,我签字,公家报销,反正省里现在拨了专款,不吃也用不完。”
白晓洁说:“不对啊,郑莹对你印象不错,你对她也感觉可以,为什么不去呢?是心里有鬼吧。”她还挤了挤眼。
魏聿明说:“去去去,我真的有事。”
白晓洁说:“你不去,我们不可能去邀贾厅长;就是邀了,他也不会参加。你还记得不,他在太白酒楼说过,如果我们去那儿吃饭,一定要叫上他?”
魏聿明说:“贵人多忘事,何况厅长这一段这么忙?算了,下次吧。”他心想,门口还停着郑莹的车呢。他必须得赶回“青山绿水”。郑莹说她会回去搞晚饭。
这时,林玉芷过来找白晓洁,才让魏聿明突围。
林玉芷把白晓洁叫到自己办公室,悄悄说:“我刚刚到贾厅长办公室,见要增设综合调研处,就抓住机遇,推荐你到那里去任副处长。贾厅长答应了,说肯定会考虑。”
白晓洁心里一笑,知道林玉芷在这方面一向会做,告诉自己这件事情,无非是想把功劳记在她的头上。但她没有点破,也没有必要点破,就道:“谢谢林主任。”
林玉芷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咱们姐妹谢什么?见外了,到时记得请我哦。”
魏聿明下班后,仍是开了小奔直接去“青山绿水”。开门进去时,郑莹已经在家做饭了。
“今天怎么搞到这个时候?回厅里加班去了啊?”郑莹在厨房问。
魏聿明说:“就是那个商贸厅组建方案作最后修改。今天幸亏我去,把你的同学白晓洁专设了个位置,她很快就会当副处长啦。”
“真的?那得感谢你了。”
“是啊,她刚刚就是要请我和贾厅长去你那里吃饭呢,被我拒绝了。你猜她怎么说?”
“不知道,我哪有工夫猜你的谜语。”郑莹正在炒菜。
“她说你对我印象好,我对你印象也好,为什么不去,肯定是有鬼。”魏聿明也进了厨房,站在她身边说。
“她这家伙很聪明的,肯定嗅到了什么。说不定,她早知道我们好了呢。”
魏聿明说:“那不可能。”
郑莹问:“何以见得?”
魏聿明道:“按她的性格,如果真知道了我们两个的事,还不把我们敲诈成皮包骨?”
郑莹嘻嘻笑道:“那倒也是。还是你这个老领导了解她。”
两人吃完了,就在小区里散步。小区虽叫小区,其实很大,占地四百多亩,走上一圈,得要近两个小时。
郑莹很怀念在西湖的那几天,说:“唉,在西湖边和自己所爱的人散步,那感觉真的很美,很幸福。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那样的机会,无忧无虑,无纷无扰,唯我两人,自由自在。”
魏聿明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只要和你在一起,至于是什么地方倒没关系,就是在乡间小路或山上茅舍,都会快乐。何况在这样的高档小区?”
“哎呀,还没成为作家,就能这样诗意地表达爱情了。以后真要成名成家了,美女粉丝多了,还得了?还不迷倒一片?我现在是你的百分之百,到时恐怕只是你的百分之一了。古人说得好,悔教夫婿觅封侯。真有那样的时候,我会后悔的。”
“看人要看本质。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迈出了第一步,就不能迈出第二步?”郑莹盯着他问。
魏聿明也反问:“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和你发生这个故事?这是任何一个成为情人的人心中一个永恒的悖论。而他们都走不出这个悖论。”
郑莹无语。
魏聿明就转移了话题:“你到小区外面去过吗?”
郑莹说:“没有,荒山野岭的,一个女人家可不敢随便乱跑。”
“后面树林子里有一个庙。昨天上午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从那里出来。”
“抽了签吗?”郑莹好奇地问。
“不是抽签,而是与和尚交谈了几句。”
郑莹更来了兴趣,追问道:“快说,和尚说了什么?”
魏聿明说:“就这个样子了。说我当官最多还能上一级,但写小说可能还有点名堂。”
“那就很好。当官就那么回事,我在酒楼见当官的太多了。今天是厅长,明天就是老百姓了;今天是处长,明天就去坐大牢了。真是城头天天都在变幻大王旗。还是才华最重要,才华是自己的,别人拿不走;而官帽是别人的,随时都可能被人抹掉。”
魏聿明就想到了郑京,说:“你说得对。我们那个北京来的厅长,说下台就下台了。走的时候,一片凄凉,就我去送了一下。他还在我面前大发悲悯,说了一通对我不住的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来真没意思。”
“所以啊,抓紧改小说吧。小说才是你今生的事业。这可不是我说的了,是你的命。不过我作为第一个读者,你的小说首先要过我这一关。改完就交给我,我也关在这里搞两天,认认真真拜读,再给你提意见。”
这时,江小林来了电话,问魏聿明何时回,说她过两天单位组织出去旅游,孩子没人管。
魏聿明告诉她说明天就回了。
郑莹在旁边道:“还是你好,有人管。有人管是件好事,说明还有人记得你关心你在乎你。不像我,在外面干什么没人管,就是死在外面也没人管,像一个孤魂。”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竟有些哽咽,眼睛里闪着点点泪光。
“你为什么不离婚呢?还可以重组啊。”魏聿明问,又用手擦了一下她的眼睛。
“说来俗,是为了孩子。他还在读小学,懵懵懂懂,可非常聪明。我不愿他在这么小的时候就看到父母离异,感到孤独。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等孩子懂事了,我会和他离掉的。我们是公开分居,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双方父母亲戚都知道。”
“这和离婚有什么实质性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至少在孩子心里父母是一个整体,家还是一个完整的家。”
谈到这个话题,魏聿明就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和孩子。江小林温柔、善良、大度,孩子聪明、好学、上进,在外人看来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家庭,事实上也是如此。可自己为什么也像许多男人一样竟走出婚姻,在外寻找一份情感呢?是因为仕途不顺想找一份安慰?是因为婚姻平淡想找一份刺激?是因为潜意识里有渴望想找一个呼应?他有时候也怪郑莹,是她在精心诱惑,但她就不是一份真情?而自己不是一种真心?他这样做,肯定是对江小林的背叛。他对得起她吗?她一无所知,她冤枉吗?如此种种,在魏聿明的心里翻江倒海,复杂重重,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懒得想了,过一天算一天吧,一切随缘。于是他对郑莹说:“回去吧,我还得改小说呢。今天晚上争取全部弄完,明天就交给你。往后就是你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