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中饭,魏聿明就开着新车去了“青山绿水”。
这段时间通往“青山绿水”的路正在改造,听说是要修成一条八车道的宽阔马路。施工期间放单边,比较堵,不是很好走。魏聿明先到,在茶几边观赏金鱼缸,鱼儿们依旧游来游去,仿佛世间一切冷暖炎凉都与它们毫无关联。正看得出神,郑莹就到了。
魏聿明就问:“怎么,今天生意好客人多啊?”
郑莹说:“哪里,你没看见吗,是修路,车子跑不动。唉,现在的政府成了修路政府,到处在拓宽拉长。不过官员们不修路,不建房,哪来钱啊?”
魏聿明说:“你这就不对了。政府修路,腐败难免,但客观上为你们这些有钱人营造了一个好的出行环境啊。你应该感谢才是。你看,这条路如果修好了,从我们这里到市里,以前要半个小时,到那时就只要十分钟了。你说不好吗?”
郑莹说:“怎么只是我们有钱人得了好处?你这个官员不也享受到了吗?”
魏聿明说:“说真的,现在确实是有钱人的大好时代。虽然中央提出以人为本,科学发展,但到了下面,以人为本就变成了以强人为本。当然,我说的强人既指富人,也包括有权的官员。”
郑莹就问:“此话怎讲?”
魏聿明说:“别的不多说,就看看一些社会现象吧。比如中央为了帮那些低收入群众解决住房问题,提出要建多少多少经适房,但那多难啊!左一个文件右一个讲话,还要这个优惠那个补贴,才有人去搞;但建别墅,建高尔夫球场,说批就批,说动就动,有的甚至把建经适房的土地变换用途,去给富人搞建设。道路越修越宽了,是为了让汽车跑得更爽快,但单车道、人行道却是越来越逼仄,越来越边缘化了,有的城市甚至提出要废掉摩托车和电动车,估计某一天还会取消单车。你坐在车里注意看没有,老百姓走路只能挨墙根走了,不然就会被车撞。过马路更是小心翼翼,绿灯亮了,男女老少就像百米赛跑一样,谁跑慢了,滚滚铁流就冲过来了,还骂你找死。”
郑莹听到这里就嗤嗤直笑。
魏聿明不解,便问:“笑什么,你不信?”
郑莹说:“不是不信,而是你说得太对了。”
魏聿明正说到兴头上,没接她的话,继续情绪激昂地说:“还有更厉害的呢。社会上一个人如果杀了另一个人,一般是要判死刑的,所谓杀人偿命,千古铁律,但一个人开车压死一个人,甚至压死七八上十个人,无非是出点钱。就算是进了监狱,有钱有权的犯人住单间,有的甚至还带卫生间,普通犯人就四五个或八九个挤在一起,臭气熏天。说了这么多的现象,还用得着我归纳提炼吗?”
郑莹说:“你不说还不觉得,你说了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我虽然也是平民家庭出身,但我已经没有了你这种平民情怀了。因为时代是进步的,现在不是流行‘与时俱进’这个词吗?社会总是往前发展的,老百姓的生活也在逐步提高。你说的那些东西,以后会变成全民共享,而不是贫富分治。当然,这肯定是有一个过程的,不可能一蹴而就。”
魏聿明说:“但愿如此。不过,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老百姓永远是沉默的大多数。就说美国吧,天下第一富。但天堂里的只是极少数,穷人照样满地都是。”
郑莹说:“唉,你真的适合当作家。作家是一个社会的良心,像英国的莎士比亚、萧伯纳,法国的巴尔扎克,俄国的果戈理、契诃夫,挪威的易卜生,西班牙的塞万提斯,意大利的但丁,中国的鲁迅等,就敏锐地发现社会问题,并敢于发表自己的看法。在当时的时代,他们能点亮人们的心智。”
魏聿明说:“你举的大都是批判现实主义作家。”
郑莹说:“是啊,一个社会没有这样的良心,就会失去理智。而一个社会往往是在批判与反思中前进的。”
魏聿明说:“看不出你还能讲出这么经典的话来,真不愧是学过文史哲的。不过你太抬举我了。如果以你说的为标准,那现在有多少作家是称职的呢?罢了,发表点作品,赚点钱,何必去忧国忧民?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与天才,也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区区一介平民,过好自己的日子,混个一官半职就行了。你不就是这样教育我的吗?”
郑莹笑笑:“我没要你成为鲁迅式的人物,你也成不了鲁迅。鲁迅整个中国只有一个,并且也是唯一的一个。走,进厨房,我们还是过自己的油盐酱醋吧。”
魏聿明就换了背心,正要动手择菜,电话响,是曹县长打来的。
曹民庭说:“魏主任啊,非常感谢你对家乡的支持。那个黑山羊项目我们正式拿到手了。唐处长真够朋友,他是立了汗马功劳的。林处长也言而有信,资金到了我们账上。当然,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是空谈。所以,市里和县里专门委托我来省城向你们几位有功之臣表示谢意。同时我还告诉你,你上次交办的事我也落实了,化工厂不搞了。我们刚到,住在云天宾馆,想晚上请你们几位到宾馆歌厅唱唱歌,跳跳舞,顺便也当面致个谢。您有空吗?”
魏聿明不想去,说:“曹县长,我只是做了点牵针引线的事,功劳主要是他们两位的。而且很不好意思,我正在外地出差,不能来陪你了,你就请他们两位参加吧。他们确实是帮了忙,而我是应该的。”
曹县长噢了一声,有些失望,就说:“那好,我去请请他们,以后再单独来感谢你。项目建起来后,请你一定要抽时间去参观指导。我代表家乡人民欢迎你。”
魏聿明就好好好地应付了几声,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