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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案件

我打电话给小夏,如实告诉她,江标被弄进公安局,不是因为打架,而是被怀疑和一桩强奸幼女的案子有关。电话那头,小夏细喊了一声“我的天呐”,之后陷入沉默。这一声搞得我有些晕菜,往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打电话时双方一齐陷入沉默,这使人感到怪异,甚至还有那么点窒息……我原以为,正常情况下,她应该嚷嚷“这怎么可能呢”、“肯定是搞错了”……诸如此类。但是她没有。在沉默中,我无端地猜测,江标是否也跟小夏说过,那年夏天,发生在马路上的故事?

过一会,是小夏先回过神来,问我:“哪天发生的事情?”

我回忆了一下,准确地告诉她说:“上个月的十三号……那天是星期六,忽然爆热。那件案子发生在响水凼。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

那天的爆热令我印象深刻。入冬已经月余,按节气已是小大雪的间隙,那天爆热让人意外。我记得那天陪着涤青去挑选婚纱,她因短暂的升温而去挑领口开得低的婚纱,我忠言逆耳地跟她说,以她的身材,不适合穿低胸婚纱,搞得她情绪有些逆反,非但低胸,还要露背。于是我只好另找理由:到这个时候了,气温分分钟都会降下来。找一件厚点的婚纱吧,奶奶!

同样是那天,响水凼那个地方发生了强奸幼女的案件。那小女孩叫文文,是胡栓柱的私生女,案发当时还和我素无瓜葛,但现在我娶了涤青,我和那小女孩自然就具有了亲戚关系。她是涤青的表妹,当然,涤青眼下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个表妹的存在。

小夏当时没再多说什么,她的冷静令我心底一阵悚然。晚上她打电话叫我去江洋大道21号卡座谈事情,我便去。去的时候,江标的舅舅也在。我第一次见到他,一如我预想,他身上也有爆发户那一款的肥胖症状,不停地打着手机,长时间打电话使得他右侧脸比左侧绷得紧。小夏叫来了我,石聚龙叫来一个姓陈的律师,一起商议这件事怎么办。我把我知道的情况说给他们听,陈律师有某种辩驳欲,他好几次打断我,询问一些细节,并且马上做出判断。

当我说出老向找到一张人民币,并且告诉我这就是证据时,陈律师就发出冷笑:“……一张人民币和强奸案扯得出什么关系?你说说。”我却说不出什么,只记得老向向我晃一晃那枚纸币时,脸上分明是铁证如山的神情。

“……那证据链呢?”

这个词还不够专业,我听得懂。我估计老向的证据链是由手中的证据和他脑袋里的记忆共同串接而成。

石聚龙手机又响了,他的商业伙伴催他去K歌房谈事情。临走时,他站起来认真地握了握陈律师的手又握了握我的手,说:“这件事就拜托两位费心了,事情摆平以后我不会亏待你们的。现在有事,我先走。”不容我回应,他扯脚就走,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脸上是应酬的笑,嘴里迸出场面上用于敷衍的套话。

陈律师扭头看我时皱起了眉毛,并问:“老兄在哪家事务所高就?”

我说:“我不是律师,是江标的朋友。”

他的表情轻松下来,跟小夏说这事急不得,他先去找熟人了解情况,尽可能早地与江标见面,询问他本人。他说:“……既然情况还不十分明晰,那我马上就去联系,联系好了打你电话。”

小夏问陈律师,几天可以见到江标?陈律师掐着手指,摆出保守的表情,说:“马上就打申请会面的报告交上去,快的话,五天。”他摊开手掌,张开五截粗短的手指,示意五天一定行的。

陈律师走后,小夏又焦急地问我:“顾哥,你看这事真是我家江标干的吗?”

“……见了面,看他自己怎么说。我相信他自己说的。”

我又安慰了小夏一阵,把她送回明瓦房的住处,再回水畔名城。我母亲在房间里陪父亲玩游戏,涤青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怀孕使她心情浮躁,不停地扫荡各频道,综艺节目令她感到低级,电视剧令她感到弱智,国产电影令她感到虚伪,外国电影精良的制作水准大概又会伤害她的民族自尊心……

“你一整天哪去了?”

“江标出事了。”

“我知道江标出事了,他和人打架嘛。好几天前他就出事了,现在你还用这事情搪塞我。”涤青认为我在敷衍,接着,她又允许我另找一个借口。

“……你有几个表妹?”我坐在她的身边,忽然问她。

“我两个舅舅,一个姨,一个表姐三个表妹,思菁、思婕和思雨。”她以为她了如指掌。

我告诉她,胡栓柱还私养了一个,叫胡思文。涤青是从我嘴里头一次知道有这个表妹的存在,很惊讶。她没想到舅舅胡栓柱是这种人。

“那和江标有什么关系?”说话时,涤青感到诧异。当时她是问我江标出了什么事,我却跟她爆料她舅舅有了私生女。

“……有关系。”我踌躇着,抽起烟来捱捱时间,但又不得不告诉她,“江标被搞进公安局了。他们怀疑他强奸了那个女孩。”

“怎么会这样?”

“现在还在审,江标没有承认。”

“到底是怎么回事?”涤青还算得平静,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表妹,她的脑海中尚未建立最基本的印象。她催促我说,“你告诉我嘛。”

“公安局的人都还没审出结果,我又怎么知道?”

涤青点了点头,又问了别的一些事情。之后她又瞪着我,说:“你估计,会不会是他?”

我摇摇头。女人们总是喜欢直截了当地向人索要答案,对此我只能哑然以对。涤青不想过多了解这个陌生表妹的情况,不再追问,继续去搜台。

我再次想起江标跟我讲过的故事,那一刹,我忽然认为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以前和他接触时的种种情景,一时间如同幻象在脑子里迅速闪过。我相信女人们的第六感。听说了此事,涤青眼里满是疑惑,她不说怎么可能呢,只问会不会是真的。我不知道江标存留在她心里面的,是怎样一种印象。而他自己的老婆,竟然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接踵而来的那些日子,我是怀着一丝怕感,等着与江标见面。

其实陈律师的估计还是乐观了。他跟公安局的人强调,会见权是法律赋予的权利。公安局的人也不是不承认,但总以别的事由拖他时间。毕竟,申请书由他们批了才起作用。与此同时,陈律师通过熟人曲里拐弯地打听,把那边侦查到的情况大致摸了个清楚。

江标被搞进去以后,发现查的是小女孩被强奸的案子,哪肯承认?一开始,他一口咬定事发当天没有出车,但警察很快查清当天他确实帮界田垅的瘸子老冯进城拖货。

这一点瞒不住,江标遂改口说,自己当天是经过响水凼,也看见路边有一小女孩,还给了小女孩二十块钱。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江标招供了这一情况,老向便去跟小姜找证据,看看那张二十块钱的纸钞能不能找到。小姜一找就找到了。她早就发现了那张纸钞,当时还以为是胡栓柱或者是八坨塞给文文的。

本来,纸钞流通太频繁,票面上的指纹重重叠叠数不胜数,一般很难有效地提取指纹。而那一张纸钞崭新挺刮,上面只有十来枚指纹,全都能清晰地提取出来。其中的五枚指纹,和江标的指纹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在江标被拘期间,文文在医院经过治疗,病情得到控制,明显有了好转。警察认定她有辩识指认能力,便把她带去看守所,隔着单透玻璃指认犯罪人。文文一看见江标,整张脸颜色就变了,止不住地哭起来。被人哄停以后,文文指认是江标干的……

陈律师说了这些情况,我便问:“看样子,他是逃不脱干系了?”

“倒也不是。”陈律师却说,这种案子,具体操作起来,只要办案程序规范,其实很难定案。小女孩的口供是直接证据,钱上的指纹是间接证据,但这些不足以定罪。小女孩太小,而且精神受到过刺激,她指认的效力不够。而指纹,不能定一个人犯强奸罪,它只能说明,江标确实摸过那张钱。要定这种罪,一是有残留物,可以做DNA比对,那差不多就铁板钉钉了;二是有目击者站出来指证。现在,他们还找不出这两样东西。

小夏问:“照你这么说,江标会被放出来。”

陈律师蹙起眉头说:“也不是。我们这地方,毕竟天高皇帝远,越是不规范,公安能用上的手段就越多。看得出来,那帮警察已经和江标铆上劲了,他们基本上认定是他干的,哪会那么轻易放开他……你们也知道,人抓到里面,该动手就动手,不留痕迹,不落口实。要是江标捱不住自己招认了,他的供词和小女孩指认,还有物证构成完整的证据链,照样能定下江标的罪。”

“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有等,等和江标见着面了,往下怎么干才能理得出头绪。当事人面都见不着,现在只能是瞎忙。但是,这几天要见着你男人,怕是不太容易。会见权这东西,不在法律里面,而是公安局的人说了算。按刑事诉讼的程序走,这一环恰恰是最不好办,最让我们律师头痛的。我担心,既然他们已经认为是江标干的了,那么这几天总有办法把他嘴撬开,让他招认。我估计,要想见着人,大概得在案卷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的那个阶段。他们怎么办案,无非就那几招,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和陈律师接触时间不长,他给人沉稳之感。但我估计,他心里也觉得江标做案的可能性大。事情的发展果然应了陈律师所说,他找了各种渠道,一直没能见着江标。

又过去好几天,直到江标承认自己犯罪,公安局得以立案之后,我们才见到他。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江标了,他头发散乱,脸色很差,眼神比平时呆滞。我们三人一齐隔着栅栏与他面对面,他缓缓地看了看小夏,接着是陈律师,接着是我。我的到来令他意外。他的目光在我脸颊上挂了数秒钟,突然咧嘴一笑,并说:“你也来了。”我嗯地一声,用力地冲他点了点头。

见面的时间有限,来时陈律师就交代我和小夏,不能说废话,主要由他询问江标。陈律师开诚布公地说:“既然由我给你辩护,你不能对我有丝毫隐瞒。现在,只有事实才能救你……”

“这事情不是我干的。”江标脸上现出一种意外的平静。他说,“那麻绳扎得太紧,我疼得扛不住,嘴一漏就认了。我根本没想到,麻绳捆人竟然这样疼。”

他说到这里就憋红了脸,又冲我们笑一个,仿佛是为自己吃不住疼而不好意思。

“真不是你干的?”

“不骗你。要是我干的我一开始就会认,没必要和他们扛这么多天。”

“那你为什么要给那小女孩二十块钱?”

“因为……她不肯吃糖,问我要钱。我给了她一张钱,就走。”

陈律师摊开本子,要他说具体一点,不要放过每个细节。江标点点头,问我要烟。他抽起烟回忆当时的细节,慢慢说出来,供陈律师参考。陈律师听了一阵,没在纸上写几个字,眉头却是越锁越紧。

那天,江标开着车赶去城里拖货,行到响水凼,看见路边那小女孩孤零零地玩着草叶和泥巴,一身绿衣绿裤(这不是他说的,是我已经知道的事实)。他脑仁子一抽搐,便把车停下来,招招手让那女孩过来。

他掏出那只铁匣子,递过去,冲女孩说:“呶,你来吃糖。”

但小女孩不肯吃糖,她问江标要钱。她说:“叔叔,你给我钱咯。有了钱,我想吃什么糖就去买什么糖。”

他说:“这种薄荷糖最好吃了。”

“你怎么这么罗嗦。”女孩不耐烦地说,“给我钱就是了嘛。”

江标有点伤脑筋,搞不清现在的小女孩怎么连薄荷糖都不肯吃了。于是他掏出钱包,在小女孩面前晃了晃。他问:“这是什么?”

女孩说是钱包。江标偏说“这是一只乌鸦”,还把钱包扔进前面的草丛里。黑色的钱包在空中滑行的姿势,确实有点像是鸟。但文文很聪明,她知道钱包就是钱包,走进前面的草丛把包从地上捡了起来。她对江标说:“我捡到了,这就是我的了。”她还打开钱包看了看,里面有一沓面额不一的钱。江标要她把钱包还给自己,文文毕竟是个乖孩子,她稍微地调了一阵皮,便把钱包还到江标手里。江标从钱包里挑出一张二十块钱的新钞给那个女孩,之后,他就上了车继续往城里开。

陈律师说:“就这些?”

“就这些!”

“为什么要给二十?你不觉得自己给得有点多吗?”陈律师合上本子,又说,“马路上碰到小孩或者是叫花子跟人要钱,通常送个五角一块就够了。你为什么要送这么多?”

“我包里那一沓和兜里的零钱,只有这一张是新的,其他都旧得不成样子。我怕她脏了手。新钱毕竟干净一点……再说,我也巴不得她多买点她喜欢吃的糖。”江标的脸色在解释问题时情绪悄然起了变化,显得有些烦躁。他似乎不屑于不停地为自己辩白,忽然就换上一种爱信不信的语调说,“反正那事不是我干的——我自己也有个女儿!”

他的语气里有种不证自明的铿锵,这让我稍稍放下心来。

我们出来的时候,陈律师却不满江标的态度。他冲小夏说:“你看他那个样子!既然冤枉了,就应该摆出‘我很冤我很惨’的样子。哪能是他那种不痛不痒麻木不仁的表情?说起话来,倒像是我欠了他的钱一样。”

小夏就说:“他心情不好,你不要和他计较。往后应该怎么办?”

“要真是刑讯逼供,倒并不怕,可以翻供。公安局必须提交更有力的证据,光凭那张钱应该是定不下罪的。但是,刑讯逼供这事永远都查不出来。怎么查得出来?他们干这种事都是轻车熟路的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说真的,我还是不太信得过他说的话。”陈律师的意思早已写在脸上,他对自己的当事人一直将信将疑。

我提醒他说:“江标自己不是说了?事情不是他干的。”

陈律师不屑地说:“这重要吗?”

我忽然觉得这很重要。虽然此前一段时间我也充满疑惑,但是见了江标的面,听了他自己的讲述,我便打消了疑惑,变得肯定。我知道他不是个奸滑的人,他的内心和他表情一样,不屑于用谎言庇护自己。

当我自以为对江标的话坚信不疑时,心里转眼间又没了底。我知道,人本来就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何况还是面对着案子。我真的了解这个人吗?幸好还有时间,我想,我能做些什么?

小夏的想法和我一样,在庭审之前,我俩都打算去找一找对江标有利的证据。既然陈律师一直心存疑惑,那么,我想我们的行动总会有意义。我和小夏再次跟陈律师碰面,问他讨教方案,但他脑袋里还没有形成方案。

“……据我看,关键在于能不能找到那小女孩,再好好地问问她当时的情况。没有旁证,江标没有她也没有,所以她说的话是最有效用的。”陈律师沉吟一阵想到了这一点,又说,“我们搞不清楚,她指证江标的那天,到底是怎么样一种状态。毕竟她只这么点大,精神状态又很不稳定,她的证言效力很值得怀疑。要是她状态调养得足够好了,不光要指证,还应该描述当天的情况。从她的描述中,可以分析出是否有漏洞,信度如何。”

“这么干,对那小女孩是不是有点……有点过分了?”

“那有什么办法?就算是为难她吧。”

我点点头,说事不宜迟,应该去看看那个小女孩。陈律师就苦笑着说:“话是这么说,事情可不好办。现在已经查到这种地步,他们都认定江标干的。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让女孩配合我们,把目前调查到的结果推翻了从零开始,再去摸排罪犯?”

“那要不是江标干的,他们也不甘心啊。他们不想找到真凶?”

“你们接触得少,才会这么说。我办过的案子多了,受害者以及家属,案发后往往容易进入一种偏执的情绪,找见一个嫌疑人,就认死了他,巴不得他马上就死。事实真相是怎么样,他们哪能冷静地去考虑?”

我不信,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建议还是去找找小姜,看文文目前的状态到底怎么样。但还是被陈律师说中了,文文已经离开那家医院。之后我和小夏赶去响水凼,到小姜母女居住的那幢砖房。仅这几天工夫,门外两级红石阶已经长草,有茵绿的藓类植物附在上面。那种人去楼空的气氛扑面而来。看到眼前这些景象,我明知喊门是愚蠢的事,但还是高声大叫起来。当然没人回应。响水凼是一处凹型地带,我自己的回声环复不已。

胡栓柱的电话总是打不通。我给八砣打电话,响铃好几遍他才接。我找他打听小姜,他说小姜带文文去外面看病或是疗养了。我问去了哪里,八砣说不知道。

天气很好,灰色炒砂路面此时呈现明亮的色调。我回到马路上,望向枞树林。前次跟八砣来这里,他给我指了那地方,案发现场。我睨见一条几乎为荒草掩没的小路,从马路去向那片枞树林,显然只能走这条路。草长势正旺,很深,绿得让人发怵。那片树林子,风都吹不进来。眼前的草叶不飘不摇,我走路带出的风声清晰传到耳里。案发现场,也只是一窠一窠的草,枞树浓密,树下荫凉。我在马路边站定,扭头看看,阳光铺在两丈以外的地方。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老向他们也少不了在这里搜索多遍。案件没有留下任何遗迹。我站在马路边不断地看向那片树林,到后来已经搞不清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

小夏脸上满是沮丧。她说:“躲人容易找人难。”

“先回去,再想一想有什么别的办法。”

小夏虚弱地点了点头。我招手拦车。即使界田垅修长城后如火如荼地搞起了旅游,跑在这条路上的仍然是农用车居多,前面双排座,后面有个绷帆布的车厢。上了车,司机认识小夏,脸上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想打听江标的情况,却又问不出口。

佴城的冬季一派阴沉,那几天,我和小夏多次往返于界田垅和市区之间。坐车走在清冷的马路上,透过车窗去看远处山脊,山脊上升腾的一笔笔水雾和乔木难以区分。我觉得小夏此时已经有了抓救命稻草的心思,想象力也因而变得丰富。她自以为是地想出一个方案:沿着江标当天开车的路线寻找见证人,并在每个点上找到对应的时刻,以此推证江标有无做案时间。她对我说:“强奸一个小女孩,怎么说也要半个小时吧?要是他从界田垅到货站所用的时间里,根本挤不出半个小时,那么可不可以推断他不具备做案时间?”我哪知道强奸一个小女孩用多少时间,强奸一个大女孩或者一个妇女又要用多少时间?她说半个小时,我想小夏会有她的依据,因为江标到底是她的男人。他俩做了多年夫妻,彼此早已知根知底,到现在这种熟悉能量化成一个个的数据。能不能说明问题?我建议她不妨把这种想法说给陈律师听,让陈律师用专业知识为她的设想做个判断。但她不愿意跟陈律师说。她只跟我说:“陈律师肯定会嘲笑我的想法。再说,他对江标不了解,有偏见。”

我觉得这么做太过盲目,还是打了陈律师的电话,将小夏的想法说给他听。诚如所料,陈律师听了以后嗤啦一笑,说:“瞎找能找到什么?真不明白,在法律面前,你们竟然肯相信瞎打误撞。你俩是不是侦破片看多了,觉得福尔摩斯和街上卖油粑粑的一样多?”

我说:“反正现在也想不到别的方法,动一动,毕竟比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好。只要人勤快多用心思,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律师笑得打起了嗝,他说:“我相信你俩既是凡人,又是神探。你们的想象力和自以为是,能够弥补你们对专业技术的一无所知。”

“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就像既会修化粪池,同时又是个律师。”我这么回答。

初次见面时,陈律师不无得意地告诉我,他以前学的是工科,所攻的专业叫“生活污水分格沉淀及厌氧消化处理工程”。后来有熟人告诉我,陈律师其实是在环保局工作,他所说的那一串名字,其实就是指化粪池。而当律师替人打官司,是他的第二职业。

于是,我和小夏揣着恍恍惚惚的心思,行走于这条公路。

那天江标是帮界田垅的农机商瘸子老冯拖货。老冯有一批货到了市里货站,他打电话要小林帮他拖货。因为是周六,江标一早就讲好了,由他出车,小林在家陪小郭带小孩。以前,瘸子老冯的货就一直是江标帮他拖,彼此熟悉,老冯也省心。江标开车从界田垅出发之前,去取了老冯的身份证,以便取货时交验。我和小夏去找老冯,老冯一脸有心帮忙的模样,反复回忆,只记起是午饭点和江标见的面。当时他礼节性地叫江标一起吃饭,江标当然也是礼节性地感谢并拒绝。在老冯那里找不到准确的时刻,老冯还问这有什么作用。在他面前,我把小夏的想法再次叙述一遍。想法虽然是她的,但我叙述起来别人更易于理解。这个想法难以表述,而小夏在小学里面一直教数学。老冯说:“那你们看,我说哪个时间点合适?江标是个好人,我知道这事不会是他干的。你们要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小夏痛苦地摇摇头,她是一个较真的女人,需要的是真相,对谎言不屑一顾。

货站的时间点却找得很顺利。我去到瘸子老冯说的那家货运站,顺发货运第49站。那里一片繁忙,一辆20吨大车刚进站,有个头戴胡志明盔式帽的中年男人指挥着一帮民工卸货。我进到里头跟两个坐办公桌的女人打听情况。她俩一个年轻一个很老。我问十一月十三号那天下午界田垅瘸子老冯有一批农机发到你们货站,有个司机来提货,是谁经手的?年老的那个警惕地问我,你是哪里的?我是……我说,公安局要我来查点事。年轻的妹子一听我是警察,便赶忙在一堆文件夹里翻来翻去。她配合的样子令人心生好感。老女人却追问:“你真是警察?”我怎么说呢?我只得告诉她:“唔,工作关系还没有正式迁过来。”她俩一齐喷笑起来。老女人说:“哪要说得那么清楚。外面那个戴盔式帽的负责发货。你去问他。”我走出去拍拍盔式帽,敬支烟,再把要问的事情说给他听。盔式帽认得江标,江标来这里提过很多次货,最近的就是十一月那次。他说:“反正,是下午。”

“能不能具体到几点,最好是几分。”

“我疯了?”盔式帽说,“你以为我脑袋是瑞士造的?里面塞的是发条和齿轮?每天要发这么多批货,哪能记得住?我只记得那天小江来我这里提了几台耕地机和插秧机。”盔式帽脸露无奈之色。又有人来跟他提货了。他掉头往仓库走去,走几脚又转了回来,要我把手机号给他。同时,他又强调地说:“不要指望什么,我只是,只是问你要个电话而已。”我说我晓得。

第二天一早盔式帽就把电话打了过来,听得出,他声音里夹杂些冰冷的兴奋,告诉我,昨晚他想了好久,记起给江标发货时,他老婆用亲爹家的座机打来一个电话,要他下班后去亲爹家吃饭。盔式帽说:“十一月十三号,我老婆就给我打了那一个电话,话费详单上记得有时间,而且可以具体到秒。你想要精确,看看,就可以精确到秒了。”

“那太好了。”

我和盔式帽在移动公司碰头,他把通话详单调出来打印在延绵不绝的纸上,把那个电话用笔圈出来,时间是一点五十二分。

找到这个精确的时间,像是给小夏打了一针强心剂。我陪着她再次去到界田垅,希望循着这个思路,找找当天江标在镇上碰到别的什么人,再看能不能得到江标离开界田垅的时间。这有点大海捞针,即使他还碰到别的什么人,别人也不会记下这平淡无奇的见面时刻。界田垅如此之小,上了街到处都是熟人,若谁把和熟人每次会面的时刻都记了下,那准是一个天才把自己的脑汁当成了豆腐渣,肆意地浪费着。我基本不抱希望,但小夏在这节骨眼上难免有点偏执。她脸上的执著不容我泼她冷水。她碰见熟人就问情况,为引起对方足够注意,她每一次都拽着别人说上一刻钟,以引起对方重视,让他们努力回忆当天的事情。“十一月,就那一天格外地热,你应该有印象。你难道没有印象?”她跟每个熟人都提起这一点,想唤醒熟人对那天精准的回忆。那些熟人无一例外地摇摇头。天气的变化在人们印象中总是淡薄,总有别的更切身的事情萦绕于心,覆盖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小夏的热情在一次一次询问中冷却下来,她眼仁子里的光一点点黯淡,明白无误地向我昭示这种变化。我和她在界田垅镇呆了两天,那两天,她总是带我到停车场旁边一家饭馆子吃饭,吃的时候她的眼光不落在碗里,而是瞟向那片停车场。一俟我问她,她的话匣子打开了,跟我说起当年她和江标恋爱的事。她家住在城里,中师毕业被分配到界田垅小学,到周末总是搭车回市区。“别的司机扯起嗓子吆客,见客就抢,就去生拉硬拽,好多赚几块钱,打架的事也干得出来。但江标从不吆喝,更不会动手抢客。那时候他牌都不打,老是坐在驾驶室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显得无动于衷。”回忆着这些,小夏的脸上一点点兴奋起来。她还告诉我:“……那时候,我觉得江标像是一个诗人。一个开车的,像是诗人,我就注意他。我只坐他的车,不管前面排着几辆车,我只要到了这里,就直接坐到他车头上,一等两个小时都无所谓……他这个人真是木讷。过了半年,他才意识到,我已经把他的车当成专车。”

其实我很怕听女人们说起自己的爱情,颇有些女人,三十来岁爱跟人畅想自己年轻时恋爱的情景,也不管旁边的人爱不爱听。小夏说起江标,我还是支起耳朵听。她当年因为觉得江标像诗人而顿生爱慕,这一点令我肃然起敬。她当年任性的选择爱人和如今偏执地寻找蛛丝马迹,之间定是有着必然的联系。

而铃兰……我思维又跳跃开了。初次见面,她不是也觉得我像诗人?像小夏和铃兰这样,觉得人家像诗人便顿生好感的妹子,眼下还找得见几个?

我愿意陪着小夏继续寻找下去,在这种时候,小夏需要一个人站在身边,将这份偏执无声地激励下去。除了我,她也难以再找一个有这份闲心的朋友。那天吃晚饭时,沈馆长打来电话,说单位接到任务,马上就要忙起来。市直机关各单位元旦节要搞一台隆重的晚会,市委书记市长都将在晚会上粉墨登场,敬会祥还有可能反串女旦唱一段老戏,进一步增强自身的亲民形象。搞晚会的事当然是群艺馆份内工作。沈馆长可能又喝了酒,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就很兴奋,但我问他能不能请假。

“请假?我们单位一年才上几天班,还请假?再请假的话,一年休息时间就不止365天了,是不是还要我从老命里面挤出几天补给你。”沈馆长有些不悦,问我到底在忙什么。

那一刹,我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想编理由,遂回答他:“我在破案!”

我声音较大,那饭店又较小,邻桌吃饭的几个人都侧过脸来看我。

沈馆长在电话那头抽风似的笑了,说:“小顾,原来你还会破案,那打个报告调公安局去吧。我这里也不能委屈了人才。”

我赶紧说:“不委屈不委屈。”

沈馆长严肃地说:“委屈了委屈了。”

于是,我只好说:“嗯,我马上赶回来,为这台晚会献计献策,出工出力。”

“年轻人,这就对了嘛。”

我只好跟小夏说明情况,先行回市里去,不能再陪她了。她说没关系,界田垅她熟得很,一个人就能查下去。

回到单位,我被任命为晚会的十七名副导演之一,写串场词成了我份内的工作。忙了几天,小夏打来电话要和我碰面。到了地方,还是我们三人,陈律师比我先一脚到,点了一杯卡布其诺正用搅拌勺舀着喝。小夏跟他说:“……那天江标离开界田垅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五分左右,一个半钟头内赶到的货运站。”

“你想说明什么?”

“界田垅所有的司机都知道,从那里来市区,至少都要一个半钟头,要是途中有客人上下车,还不止这点时间。这一个半钟头里他只可能是开车,顶多停车方便一下。”小夏找到了这个在她看来能够说明问题的时间点,但脸上毫无喜色。刚坐下来,我就发现小夏一直心思游离,魂不守舍,即使说事情时也是这个样。当时我就估计,在我离开的这几天,除了这个时间点,她还发现了什么情况。

小夏跟陈律师进一步解释,这个时间点是怎么找到的。就像我从盔式帽那里得来江标到货站的时间一样,这个时间的得来也需要经过简单的推理和对应。我坐在一旁,没有好好地听小夏的讲述。耳畔里飘着她乏力的嗓音,我的内心也感到一丝乏力。即使外行我也越来越怀疑,她在时间方面的这些难以证实的推断竟能给案情带来转机。

陈律师耐着心思听完,便跟小夏说:“你找的这些证据的效力有多大,你考虑过没有?你要知道,他们在纸币上采集到的指纹,其实不足以定罪。但你这个证据的效力比指纹还要低得多。要是我们使用这些证据,我想,反而使人家的证据在对比当中显得更加有力……我是说,这些事你想当然地搞,往往适得其反。”看小夏神情发懵,陈律师只好进一步解释:“你看了电影电视里的情节,就当真了,其实不是一回事。我知道你想推理证明江标没有做案时间。但我们呆在佴城,而不是香港或者遥远的美国。我们跟他们甚至根本不在一个法系当中。”

小夏又问:“那怎么办?”

“你们不要瞎费时间了。我这几天也不是睡过来的,找到了被强奸的那个小女孩,从她那里弄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可以拿来驳斥他们手头掌握的那个证据。只要他们没找到更有效的证据,我想,江标应该可以弄出来。”

“有把握吗?”

“这几天我还查了不少相似的案例,到时候怎么辨护,我心里有底的。你们要相信我。”

事情往后的发展,大都进入了陈律师的预测。我得承认,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话讲得实在没错。在法律和地方的司法操作规程方面,陈律师毕竟算是专业人士,最起码,他能判断哪些行为是有效的,哪些是无效的。这方面,我和小夏当然是自愧不如。

那天在湾溪,陈律师想出个守株待兔的笨办法。他在响水凼找来一个农民,要他每天晚上都去马路上转一转,看看路边那小姜住的砖房亮灯了没有。陈律师估计两母女会回到那里。如果看到有灯光,那他只消打个电话报消息,陈律师便会付他五十块钱。农民还挺吃惊,说这就能赚五十?陈律师就告诉他:“这就叫情报,情报就值这么多钱。你干这活就和地下党一样了不起。”那农民兢兢业业,每天去马路上来回遛哒好几圈,看那幢楼里亮不亮灯。

庭审当天,江标翻供,向法官申诉在刑拘期间被他们刑讯。刑讯虽不像老电影里面演的那样,刑具花样百出,刑罚搞得他奄奄一息还当头泼一桶冷水,但只是一根麻绳,就搞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接下来,陈律师质疑文文证辞的效力,他请求在文文病情稳定,在有公证的情况下再次向文文提取口供。陈律师指出,文文的私生女身份导致了她生活一直是极端封闭的状态,能见到的活人本来就不多。在她眼里,很可能,人都长得一个模样,她指认江标的信度,应该受到质疑。他提出这个质疑,也有相应的证据加以证明。

当天,法院没有当庭判决,陈律师提出的一些请求,他们也没有当即表态。

在开庭前一周,陈律师已经找到了小姜和文文。他用的笨办法,果然行之有效,某天晚上那农民看见房里亮了灯就赶紧给陈律师打电话,陈律师也不含糊,当晚打车赶到头道岭,见到小姜和文文。那个夜晚,他如何进得那幢两层的砖房,不得而知。事后他只是轻松一笑,跟我们说:“里面没狗,所以我就进去了。”

小姜见到陈律师,出于母性,第一反应就是护犊,不让他见到文文。她跟他说,文文再不能受任何刺激,在她面前不能有一个字提到那件事。陈律师跟小姜摆心理学,告诉她这样做没用,如果文文自己没有忘掉,那么别人提或者不提都是掩耳盗铃的行为。讲道理的话小姜不是陈律师对手,陈律师修化粪池的八小时以外,就是靠跟人讲理赚钱。小姜只好打电话叫来胡栓柱,胡栓柱听说有男人闯入,就把八砣也带了去。陈律师是个足智多谋的人,那天胡栓柱来了之后,他想方设法让胡栓柱坐下来,两人说了很久。谈到兴头,胡栓柱甚至还还叫八砣去界田垅买点酒菜,几个人就在那幢砖楼里聊了起来。聊到天明,几个人已经喝得称兄道弟。

文文情绪不稳定,怕见生人。陈律师也不急着要她答问。他在响水凼耐着性子呆了两天,渐渐和文文变得熟悉,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来,什么都聊。最后,经陈律师引导,文文能在一种较为轻松的状态下说起案发当天的情况,尽管她眼里仍有恐惧,但是孩子毕竟还小,对于事物本身并不存在如同成年人一样清晰的记忆和特定的反应。一切都是模糊的。就好比一粒药片,你告诉她是甜的,她会当成糖吃进去;她感觉苦,但你用更坚定地语气告诉她,非常甜,所以有点像是苦,她仍然会吃第二片。陈律师有孩子,他熟知这样的语言技巧,讲话绕来绕去,使文文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文文讲出的情况印证了江标的话。她说那天是有个司机在她身边停车,下来逗她玩,给她吃糖。她不喜欢吃那种糖,问司机要钱,司机就给了她一张钱。之后司机把车开走,她去到树林里玩,躺在草丛里睡觉,有人突然摁住了她。

陈律师及时插话问她:“是不是给你钱的那个叔叔?”

文文回答说:“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那在公安局里头,你怎么说就是他呢?”

“警察叔叔指着玻璃后头那个人问我,那天见没见过他。我说见过,他还给我钱。我记得住。他们又问是不是他,我不知道警察叔叔指的是什么,摇摇头。警察叔叔很不高兴,又问我像不像,我就点点头,说像。他们确实也长得像。我点头,警察叔叔就笑了。”

文文记得很清楚,说得也明白。陈律师用录音笔录了下来。这份口供拿出去,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庭审不久江标就被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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