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在县委协调政府那边兼管计划生育,对此有县领导开玩笑说,你不能这样讲,不能把“计划”给人家丢了。
老许就拿“打扫卫生”做例子,说“卫生打扫走了,不都剩下垃圾了吗”,这可是报纸整天写着的啊!还说“大学生村官”的提法如何如何不对,乡里的大学生,也该叫“大学生乡官”吧!并歪着脖子讲自己的理:“这到底是大学生,还是村官啊!既然大学毕业了,工作了,就不是大学生了,不能再叫他们大学生了,村干部也算是官吗?学校里的领导,是不是也该叫‘校官’?”
老许爱抬杠,爱说笑话,爱讲段子,很可爱,实际年龄五十二,档案年龄四十九,在县委、政府班子中年龄最大,再换届就该回市直去了,没人跟他较劲儿。
不过,就按老许说的,冯县长通过两个多月的早起到县城周遭散步、晨练,高血压、糖尿病真的有了好转,血压正常了,“加号”也少了两个。冯县长四十三岁,正年富力强,不应该早早患这些“政绩不突出,腰尖盘突出”的官僚病,但体检时就有了,而且感觉强烈。
“这都是累的,喝酒喝的。”认识冯县长的人都这么说。
冯县长也感觉自己未老先衰,头顶秃了,眼袋很重,身体和心态都感到沧桑,乍一看,人有五十开外的样子。整天忙忙碌碌的,可哪一件事是属于自己的;整天迎来送往的,真正认识的交上朋友的有几个;整天吆五喝六的,是听冯朝辉这个人的吗;整天前呼后拥的,那是尊重县长这个称呼啊;整天送礼请吃的,没一桩不是想要回报的!
冯县长的这种情绪,我们平时是揣测不到的,但今天有点特殊。
今天冯县长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城郊散步。他有点感冒,嗓子眼儿痒痒,总想咳嗽,见现在离吃早饭还有半小时的时间,就起来撒泡尿,洗漱完,看看床头那个手机,拿起来摁了摁,通了,对方没接,就关机放到了右边的床头柜里。他知道上班后秘书小赵会来为他拾掇卧室,这个手机,他是不愿意让小赵知道的,尽管他知道了也没事。
县政府的小食堂是七点半到八点半有早饭,现在是七点十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冯县长掀开写字台上放着的日历,揭开一页,拽开碳素笔的笔帽,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这一行字,成为冯县长的绝笔。
当然,这么说从理论上讲也不是很准确,直到现在,冯县长还没有离开人间,只是,两个小时以后,一场车祸尽管没有夺走他的生命,但却让他永远失去了正常人的生存能力。从此,他不能做事了,也不能说话了,一息尚存地终于能为自己活着了,这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因此,这一行字说是冯县长最后留在人世间的文字也是没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