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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往事依依

冰心:往事

面对面

冰心(1900—1999),原名谢婉莹,“五四”以来最有影响的女作家。她的作品风格独特,既满蕴着温柔,又微带着忧愁,文笔细腻而柔和,委婉而清丽。主要作品有散文集《寄小读者》《樱花赞》,诗集《繁星》《春水》及大量的译著。

关键词

纯静情怀、思绪飞扬

妙语锦囊

爱在右,同情在左,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也不觉悲凉。

往事

(中)冰心

今夜林中月下的青山,无可比拟!仿佛万一,只能说是似娟娟的静女,虽是照人的明艳,却不飞扬妖冶,是低眉垂袖,璎珞矜严。

流动的光辉之中,一切都失了正色:松林是一片浓黑的,天空是莹白的,无边的雪地,竟是浅蓝色的了。这三色衬成的宇宙,充满了凝静、超逸与庄严。中间流溢着满空幽哀的神意,一切言词文字都丧失了,几乎不容凝视,不容把握!

今夜的林中,决不宜于将军夜猎——那从骑杂沓,传叫风生,会踏毁了这平整匀纤的雪地;朵朵的火燎和生寒的铁甲,会缭乱了静冷的月光。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于燃枝野餐——火光中的喧哗欢笑,杯盘狼藉,会惊起树上隐栖的禽鸟;踏月归去,数里相和的歌声,会叫破了这如怨如慕的诗的世界。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于爱友话别,叮咛细语——凄意已足,语言已微,而抑郁缠绵,作茧自缚的情绪,总是太“人间的”了,对不上这晶莹的雪月、空阔的山林。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于高士徘徊,美人掩映——纵使林中月下,有佳句可寻,有佳音可赏,而一片光雾凄迷之中,只容意念回旋,不容人物点缀。

我倚枕百般回肠凝想,忽然一念回转,黯然神伤……

今夜的青山只宜于这些女孩子,这些病中倚枕看月的女孩子!

假如我能飞身月中下视,依山上下曲折的长廊,雪色侵围阑外,月光侵着雪净的衾绸,逼着玲珑的眉宇。这一带长廊之中,万籁俱寂,万象俱断,有如水的客愁,有如丝的乡梦,有幽感,有彻悟,有祈祷,有忏悔,有万千种话……

山中的千百日,山光松影重叠到千百回,世事从头减去,感情逐渐侵来,已滤就了水晶般清澈的襟怀。这时纵是顽石钝根,也要思量万事,何况这些思深善怀的女子?

往者如观流水——月下的乡魂旅思,或在罗马故宫,颓垣废柱之旁;或在万里长城,缺堞断阶之上;或在约旦河边,或在麦加城里;或超渡莱茵河,或飞越洛杉矶。有多少魂销目断,是耶非耶?只她知道!

来者如仰高山——久久地徘徊在困弱道途之上,也许明日,也许今年,就揭卸病的细网,轻细地试叩死的铁门!

天国泥犁,任她幻拟:是泛入七宝莲池?是参谒白玉帝座?是欢悦?是惊怯?有天上的重逢,有人间的留恋,有未成而可成的事功,有将实而仍虚的愿望。岂但为我?牵及众生,大哉生命!

这一切,融合着无限之生一刹那顷,此时此地的,宇宙中流动的光辉,是幽忧,是彻悟,都已宛宛氤氲,超凡入圣——

万能的上帝,我诚何福?我又何辜……

阅读提示:

林中月下的青山,无可比拟。松林的浓黑、天空的莹白、雪地的浅蓝,三色衬成了一个宁静、超逸、庄严的宇宙。这宇宙禁止将军夜猎,禁止燃枝野餐,甚至拒绝高士美人,只容病中倚枕看月的女孩静静地思往追来。这就是冰心的世界,纯洁、静幽、不染纤尘,在隐约之中超脱你的苦难与哀愁。

思维冲浪:

1.作者为什么说“今夜的青山只宜于这些女孩子,这些病中倚枕看月的女孩子”?

2.阅读后想一想作品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

3.本文语言有何特点?请结合实例分析。

我的留言板

锦上添花:

冰心家的堂联很多,大部分在她的福州老家。有这样一副堂联:“知足知不足,有为有弗为。”它被称为冰心祖父的座右铭。祖父家东屋厅堂还有一副堂联:“海阔天高气象,风光月齐襟怀。”这副对子是冰心十分喜欢的。西屋客厅的中间墙上,又有副:“雷霆走精锐,冰雹净聪明。”这副堂联看着就使人觉着心里顿生一股辽阔清明之气!

在北京老家冰心父亲的书房里,也挂有一副堂联:“穷达尽为身外事,升沉不改故人情。”此联说尽了朋友间相知之深、情谊之厚!

而老乡林则徐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则挂在了北京老家的堂屋内,令人觉得那一股股凛然之气扑面而来。

俞平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面对面

俞平伯(1900—1990),原名俞铭衡,字平伯,现代诗人、作家、红学家,清代朴学大师俞樾曾孙,与胡适并称“新红学派”的创始人。他出身名门,早年以新诗人、散文家享誉文坛。他积极参加五四新文化运动,精研中国古典文学,执教于著名学府,是一位热忱的爱国者和具有高尚情操的知识分子。

关键词

闲适情、朦胧美、韵味

妙语锦囊

今天的一晚,且默了滔滔的言说,且舒了恻恻的情怀,暂且学着,姑且学着我们平时认为在醉里梦里的他们的憨痴笑话。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中)俞平伯

我们消受得秦淮河上的灯影,当圆月犹皎的仲夏之夜。

在茶店里吃了一盘豆腐干丝、两个烧饼之后,以歪歪的脚步踅上夫子庙前停泊着的画舫,就懒洋洋躺到藤椅上去了。好郁蒸的江南,傍晚也还是热的。“快开船罢!”桨声响了。

小的灯舫初次在河中荡漾,于我,情景是颇朦胧,滋味是怪羞涩的。我要错认它作七里的山塘。可是,河房里明窗洞启,映着玲珑入画的曲栏杆,顿然省得身在何处了。佩弦呢,他已是重来,很应当消释一些迷惘的。但看他太频繁地摇着我的黑纸扇。胖子是这个样怯热的吗?

又早是夕阳西下,河上妆成一抹胭脂的薄媚,是被青溪的姊妹们所熏染的吗?还是匀得她们脸上的残脂呢?寂寂的河水,随双桨打它,终是没言语。密匝匝的绮恨逐老去的年华,已都如蜜饧似的融在流波的心窝里,连呜咽也将嫌它多事,更哪里论到哀嘶。心头,宛转的凄怀;口内,徘徊的低唱,留在夜夜的秦淮河上。

在利涉桥边买了一匣烟,荡过东关头,渐荡出大中桥了。船儿悄悄地穿出连环着的三个壮阔的涵洞,青溪夏夜的韶华已如巨幅的画豁然而抖落。哦!凄厉而繁的弦索,颤岔而涩的歌喉,杂着吓哈的笑语声,噼啪的竹牌响,更能把诸楼船上的华灯彩绘,显出火样的鲜明,火样的温煦了。小船儿载着我们,在大船缝里挤着,挨着,抹着走。它忘了自己也是今宵河上的一星灯火。

既踏进所谓“六朝金粉气”的销金锅,谁不笑笑呢!今天的一晚,且默了滔滔的言说,且舒了恻恻的情怀,暂且学着,姑且学着我们平时认为在醉里梦里的他们的憨痴笑语。看!初上的灯儿们一点点掠剪柔腻的波心,梭织地往来,把河水都皴得微明了。纸薄的心旌,我的,尽无休息地跟着它们飘荡,以至于怦怦而内热。这还好说什么的!如此说,诱惑是诚然有的,且于我已留下不易磨灭的印记。至于对榻的那一位先生,自认曾经一度摆脱了纠缠的他,其辩解又在何处?这实在非我所知。

我们,醉不以涩味的酒,以微漾着,轻晕着的夜的风华。不是什么欣悦,不是什么慰藉,只感到一种怪陌生、怪异样的朦胧。朦胧之中似乎胎孕着一个如花的笑——这么淡、那么淡的倩笑。淡到已不可说,已不可拟,且已不可想。但我们终究是眩晕在它离合的神光之下的。我们没法使人信它是有,我们不信它是没有。勉强哲学地说,这或近于佛家的所谓“空”,既不当鲁莽说它是“无”,也不能径直说它是“有”。或者说“有”是有的,只因无可比拟形容那“有”的光景。故从表面看,与“没有”似不生分别。若定要我再说得具体些:譬如东风初劲时,直上高翔的纸鸢,牵线的那人儿自然远得很了,知她是哪一家呢?但凭那鸢尾一缕飘绵的彩线,便容易揣知下面的人寰中,必有微红的一双素手,卷起轻绡的广袖,牢担荷小纸鸢儿的命根的。飘翔岂不是东风的力,又岂不是纸鸢的含德?但其根株却将另有所寄。请问,这和纸鸢的省悟与否有何关系?故我们不能认笑是非有,也不能认朦胧即是笑。我们定应当如此说,朦胧里胎孕着一个如花的幻笑,和朦胧又互相混融着的,因它本来是淡极了,淡极了这么一个。

漫提那些纷烦的话,船儿已将泊在灯火的丛中去了。对岸有盏跳动的汽油灯,佩弦便硬说它远不如微黄的火。我简直没法和他分证那是非。

时有小小的艇子急忙忙打桨,向灯影的密流里横冲直撞。冷静孤独的油灯映见暗淡的画船头上秦淮河姑娘们的靓妆。茉莉的香,白兰花的香,脂粉的香,纱衣裳的香……微波泛滥出甜的暗香,随着她们那些船儿荡,随着我们这船儿荡,随着大大小小一切的船儿荡。有的互相笑语,有的默然不响,有的衬着胡琴亮着嗓子唱。一个,三两个,五六七个,比肩坐在船头的两旁,也无非多添些淡薄的影儿葬在我们的心上——太过火了,不至于罢,早消失在我们的眼皮上。谁都是这样急忙忙地打着桨,谁都是这样向灯影的密流里冲着撞,又何况久沉沦的她们,又何况飘泊惯的我们俩。当时浅浅的醉,今朝空空的惆怅。老实说,咱们萍泛的绮思不过如此而已,至多也不过如此而已。你且别讲,你且别想!这无非是梦中的电光,这无非是无明的幻相,这无非是以零星的火种微炎在大欲的根苗上。扮戏的咱们,散了场一个样,然而,上场锣,下场锣,天天忙,人人忙。看!吓!载送女郎的艇子才过去,货郎担的小船不是又来了?一盏小煤油灯,一舱的什物,他也忙得来像手里的摇铃,这样叮咚而啷当。

杨枝绿影下有条华灯璀璨的彩舫在那边停泊。我们那船不禁也依傍短柳的腰肢,欹侧地歇了。游客们的大船,歌女们的艇子,靠着。唱的拉着嗓子,听的歪着头,斜着眼,有的甚至于跳过她们的船头。如那时有严重些的声音,必然说:“这哪里是什么旖旎风光!”咱们真是不知道,只模糊地觉着在秦淮河船上板起方正的脸是怪不好意思的。咱们本是在旅馆里,为什么不早早入睡,掂着牙儿,领略那“卧后清宵细细长”,而偏这样急急忙忙跑到河上来无聊浪荡?

还说那时的话,从杨柳枝的乱鬓里所得的境界,照规矩,外带三分风华的。况且今宵此地,动荡着有灯火的明姿。况且今宵此地,又是圆月欲缺未缺,欲上未上的黄昏时候。叮当的小锣,伊轧的胡琴,沉填的大鼓……弦吹声腾沸遍了三里的秦淮河。喳喳嚷嚷的一片,分不出谁是谁,分不出哪儿是哪儿,只有整个的繁喧来把我们包填。仿佛都抢着说笑,这儿夜夜尽是如此的,不过初上城的乡下佬是第一次呢。真是乡下人,真是第一次。

穿花蝴蝶样的小艇子多到不和我们相干。货郎担式的船,曾以一瓶汽水之故而拢近来,这是真的。至于她们呢,即使偶然灯影相偎而切掠过去,也无非瞧见我们微红的脸罢了,不见得有什么别的。可是,夸口早哩!——来了,竟向我们来了!不但是近,且拢着了。船头傍着,船尾也傍着。这不但是拢着,且并着了。厮并着倒还不很要紧,且有人扑通地跨上我们的船头了。这岂不大吃一惊!幸而来的不是姑娘们,还好。(她们正冷冰冰地在那船头上。)来人年纪并不大,神气倒怪狡猾,把一扣破烂的手折,摊在我们眼前,让细瞧那些戏目,好好儿点个唱。他说:“先生,这是小意思。”诸君,读者,怎么办?

好,自命为超然派的来看榜样!两船挨着,灯光愈皎,见佩弦的脸又红起来了。那时的我是否也这样?这当转问他。(我希望我的镜子不要过于给我下不去。)老是红着脸终究不能打发人家走路的,所以想个法子在当时是很必要。说来也好笑,我的老调是一味的默,或干脆说个“不”,或者摇摇头,摆摆手表示“决不”。如今都已使尽了。佩弦便进了一步,他嫌我的方术太冷漠了,又未必中用,摆脱纠缠的正当道路唯有辩解。好吗!听他说:“你不知道?这事我们是不能做的。”这是诸辩解中最简洁、最漂亮的一个。可惜他所说的“不知道”,来人倒真有些“不知道”,辜负了这二十分聪明的反语。他想得有理由,你们为什么不能做这事呢?因这“为什么”佩弦又有进一层的曲解。那知道更坏事,竟只博得那些船上人的一哂而去。他们平常虽不以聪明名家,但今晚却又怪聪明,如洞彻我们的肺肝一样的。这故事即我情愿讲给诸君听,怕有人未必愿意哩。“算了罢,就是这样算了罢”恕我不再写下了,以外的让他自己说。

叙述只是如此,其实那时联翩而来的,我记得至少也有三五次。我们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打发走路。但走的是走了,来的还正来。我们可以使它们走,我们不能禁止它们来。我们虽不轻被摇撼,但已有一点杌陧了。况且小艇上总载去一半的失望和一半的轻蔑,在桨声里仿佛狠狠地说:“都是呆子,都是吝啬鬼!”还有我们的船家(姑娘们卖个唱,他可以赚几个子的佣金。)眼看她们一个一个地去远了,呆呆地蹲踞着,怪无聊赖似的。碰着了这种外缘,无怒亦无哀,唯有一种情意的紧张,使我们从颓弛中体会出挣扎来。这味道倒许很真切的,只恐怕不易为倦鸦似的人们所喜。

曾游过秦淮河的到底乖些。佩弦告船家:“我们多给你酒钱,把船摇开,别让他们来啰嗦。”自此以后,桨声复响,还我以平静了,我们俩又渐渐无拘无束舒服起来,又滔滔不断地来谈谈方才的经过。今儿是算怎么一回事?我们齐声说,欲的胎动无可疑的。正如水见波痕轻婉已极,与未波时究不相类。微醉的我们,洪醉的他们,深浅虽不同,却同为一醉。接着来了第二问,既自认有欲的微炎,为什么艇子来时又羞涩地躲了呢?在这儿,答语参差着。佩弦说他的是一种暗昧的道德意味,我说是一种似较深沉的眷爱。我只背诵岂君的几句诗给佩弦听,望他曲喻我的心胸。可恨他今天似乎有些发钝,反而追着问我。

前面已是复成桥。青溪之东,暗碧的树梢上面微耀着一桁的清光。我们的船就缚在枯柳桩边待月。其时河心里晃荡着的,河岸头歇泊着的各式灯船,望去,少说点也有十廿来只。唯不觉繁喧,只添我们以幽甜。虽同是灯船,虽同是秦淮,虽同是我们,却是灯影淡了,河水静了,我们倦了——况且月儿将上了。灯影里的昏黄和月下灯影里的昏黄原是不相似的,又何况入倦的眼中所见的昏黄呢?灯光所以映她的秾姿,月华所以洗她的秀骨,以蓬腾的心焰跳舞她的盛年,以饧涩的眼波供养她的迟暮。必如此,才会有圆足的醉,圆足的恋,圆足的颓弛,成熟了我们的心田。

犹未下弦,一丸鹅蛋似的月,被纤柔的云丝们簇拥上了一碧的遥天。冉冉地行来,冷冷地照着秦淮。我们已打桨而徐归了。归途的感念,这一个黄昏里,心和境的交萦互染,其繁密殊超我们的言说。主心主物的哲思,依我外行人看,实在把事情说得太嫌简单,太嫌容易,太嫌分明了。实有的只是浑然之感。就论这一次秦淮夜泛罢,从来处来,从去处去,分析其间的成因自然亦是可能。不过求得圆满足尽的解析,使片段的因子们合拢来代替刹那间所体验的实有。这个我觉得有点不可能,至少于现在的我们是如此的。凡上所叙,请读者们只看作我归来后,回忆中所偶然留下的千百分之一二,微薄的残影。若所谓“当时之感”,我决不敢望诸君能在此中窥得。即我自己虽正在这儿执笔构思,实在也无从重新体验出那时的情景。说老实话,我所有的只是忆。我告诸君的只是忆中的秦淮夜泛。至于说到那“当时之感”,这应当去请教当时的我。而他久飞升了,无所存在。

……

凉月凉风之下,我们背着秦淮河走去,悄默是当然的事了。如回头,河中的繁灯想定是依然。我们却早已走得远,“灯火未阑人散”。佩弦,诸君,我记得这就是在南京四日的酣嬉,将分手时的前夜。

阅读提示: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是俞平伯最负盛名的一篇散文。在他的笔下,秦淮河不仅使人可见、可闻、可感甚至可餐。他调动一切人的感觉器官来对景物进行体会反应,可以说是别具一格。作者追求的是“朦胧”和“浑然”的境界,在柔婉细腻的笔墨中显出了一种清幽和空灵的意境,没有朱自清那种亢奋的情绪和执著的追求,却多了一份超然物外的闲适。

本文具有朦胧美,不仅景物有朦胧美,语言本身也是表达含蓄,语意幽趣,句式错落参差,仿佛飘着一层云霓般的色彩。由于作者有着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使作品语言很富韵味。比如:“今天的一晚,且默了滔滔的言说,且舒了恻恻的情怀,暂且学着,姑且学着我们平时认为在醉里梦里的他们的憨痴笑话。”这一段颇像古典词曲的句式,用在这儿,却也显得自然而风趣。作者把一些文艺样式的用词融会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或错杂,反而增添了文章的生气和丰采。

思维冲浪:

1.有人认为本文最大的特色就是朦胧感,你同意这种说法吗?请谈谈你的认识。

2.请把本文与朱自清写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作比较,看看两文在写作技法上有何异同。

我的留言板

加深理解:

朱自清和叶圣陶可能是俞平伯先生两位最为重要的好友。朱自清,1898年出生,1916年考取了北京大学的哲学系。俞平伯比朱自清小两岁,却比朱自清早一年考上北京大学。1921年底,俞平伯预备第二次出国留学。12月31日,朱自清、叶圣陶、许昂若为送俞平伯赴美国,在杭州合影照留念。

1922年初,俞平伯和朱自清、叶圣陶等人创办的《诗》月刊创刊。这是五四运动以后出现最早、以提倡新文学为主张的进步诗刊,在当时倍受社会的关注。《诗》月刊创刊后,俞平伯和叶圣陶、朱自清等人的交往颇为频繁,不久他们又合编过文学刊物《我们的七月》和《我们的六月》。1923年8月初,俞平伯与朱自清同游南京,对夜游秦淮河感受颇深,而后分别创作了同题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被传为佳话。

1924年,经人推荐俞平伯到杭州第一师范学校任教,当时朱自清也在那里教书,好友重逢无比欢喜。虽然俞平伯只在那里教了半年书,但由于他和朱自清都喜欢探讨新诗,两人之间的友谊日渐加深。朱自清为俞平伯出版的书作过序。下面是他为俞平伯出版诗集所作序中的一段文字:“平伯的诗,有些人以为艰深难解,有些人以为神秘,我却不曾觉得这些。”我仔细地读过《冬夜》里每一首诗,实在嗅不出什么神秘气味,况且作者也极反对神秘的作品,曾向我面述。或者因他的诗艺术精炼些,表现得经济些,有弹性些,匆匆看去,不容易领解,便有人觉得如此么?那至多也只能说是“艰深难解”罢了。但平伯的诗果然“艰深难解”么?据我的经验,只要沉心研索,似也容易了然,作者的“艰深”,“或竟由于读者的疏忽哩。”(转引自孙玉蓉:《俞平伯年谱》,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1月版)

三毛:梦里梦外

面对面

三毛(1943—1991),当代台湾著名散文作家,原名陈平,因读了张乐平的《三毛流浪记》后改名三毛,后与西班牙人荷西结婚。主要作品有散文集《梦里花落知多少》《送你一匹马》等。

关键词

人生如梦、梦想与现实

妙语锦囊

不要长久地仇恨任何人与事。这种心态——焚烧如同炼狱的苦痛,真正受到伤害的,只有自己。

梦里梦外

(中)三毛

我不很明白,为什么特别是在现在,在窗帘已经垂下,而门已紧紧闩好的深夜,会想再去记述一个已经逝去的梦。

也问过自己,此刻海潮回响,树枝拍窗,大风凄厉刮过天空,远处野狗嗥月,屋内钟声滴嗒。这些,又一些夜的声音应该是睡眠中的事情,而我,为什么却这样清醒地在聆听,在等待着一些白日不会来的什么。

便是在这微寒的夜,我又披着那件老披肩,怔怔地坐在摇椅上,对着一盏孤灯出神。

便是又想起那个梦来了,而我醒着,醒在漆黑的夜里。

这不是唯一纠缠了我多年的梦,可是我想写下来的,在今夜却只有这一个呢。

我仿佛又突然置身在那座空旷的大厦里,我一在那儿,惊惶的感觉便无可名状地淹了上来,没有什么东西要害我,可是那无边无际的惧怕,却是渗透到皮肤里,几乎彻骨。

我并不是一个人,四周围着我的是一群影子似的亲人,知道他们爱我,我却仍是说不出的不安,我感觉到他们,可是看不清谁是谁,其中没有荷西,因为没有他在的感觉。

好似不能与四周的人交谈,我们没有语言,我们只是彼此紧靠着,等着那最后的一刻。

我知道,是要送我走,我们在无名的恐惧里等着別离。

我抬头看,看见半空中悬空挂着一个扩音器,我看见它,便有另一个思想像密码似的传递过来——你要上路了。

我懂了,可是没有听见声音,一切都是完全安静的,这份死寂更使我惊惶。

没有人推我,我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迫着向前走。

——前面是空的。

我怕极了,不能叫喊,步子停不下来,可是每一步踩的都是空的!

我拼命向四周张望着,寻找绕着我的亲人。发觉他们却是如影子似的向后退,飘着在远离,慢慢地飘着。

那时我更惊惶失措了,我一直在问着那巨大无比的“空”——我的箱子呢?我的机票呢?我的钱呢?要去什么地方?要去什么地方嘛!

亲人已经远了,他们的脸是平平的一片,没有五官,一片片白蒙蒙的脸。

有声音悄悄地对我说,不是声音,又是一阵密码似的思想传过来——走的只有你。

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步伐,觉着冷,空气稀薄起来了,蒙蒙的浓雾也来了,我喊不出来,可我是在无声地喊——不要!不要!

然后雾消失不见了,我突然面对着一个银灰色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弧形的洞,总是弧形的。

我被吸了进去。

接着,我发觉自己孤零零地在一个火车站的门口,一眨眼,我已进去了,站在月台上,那儿挂着明显的阿拉伯字——6号。

那是一个欧洲式的老车站,完全陌生的。

四周有铁轨,隔着我的月台,又有月台,火车在进站,行人上车下车。

在我的身边,是三个穿着草绿色制服的兵,肩上缀着长长的小红牌子。其中有一个在抽烟,我一看他们,他们便停止了交谈,专注地望着我,彼此静静地对峙着。

又是觉着冷,没有行李,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置身何处。

视线里是个热闹的车站,可是总也听不见声音。

又是那股抑郁的力量压了上来,要我上车去。我非常怕,顺从地踏上了停着的列车,一点也不敢挣扎。

——时候到了,要送人走。

我又惊骇地从高处看见自己,挂在火车踏板的把手上,穿着一件白衣服,蓝长裤,头发乱飞着,好似在找什么人。我甚而与另一个自己对望着,看进了自己的眼睛里去。

接着我又跌回到躯体里,那时,火车也慢慢地开动了。

我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向我跑过来,她一直向我挥手,我看到了她,便突然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已是喊得声嘶力竭了,她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只是笑吟吟地站住了,一任火车将我载走。

“天啊!”我急得要哭了出来,仍是期望这个没有见过的女子能救我。

这时,她却清清楚楚地对我讲了一句中文。

她听不见我,我却清晰地听见了她,讲的是中文。整个情景中,只听见过她清脆的声音,明明是中文的,而我的日常生活中是不用中文的啊!

风吹得紧了,我飘浮起来,我紧紧地抱住车厢外的扶手,从玻璃窗里望去,那三个兵指着我在笑。

他们脸上笑得那么厉害,可是又听不见声音。

接着我被快速地带进了一个幽暗的隧道,我还挂在车厢外飘着,我便醒了过来。

是的,我记得这个噩梦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尚在丹娜丽荒岛,醒来我躺在黑暗中,在彻骨的空虚及恐惧里汗出如雨。

以后这个梦便常常回来,它常来叫我去看那个弧形的银灰色的洞,常来逼我上火车,走的时候,总是同样的红衣女子在含笑挥手。

梦,不停地来纠缠着我,好似怕找忘了它一般地不放心。

去年,我在拉芭玛岛,这个梦来得更紧急,交杂着其他更凶恶的信息。

夜复一夜,我跌落在同样的梦里不得脱身。在同时,又有其它碎片的梦挤了进来。

有一次,梦告诉我:要送我两副棺材。

我知道,要大祸临头了。

然后,一个阳光普照的秋日,荷西突然一去不返。

我们死了,不是在梦中。

我的朋友,在夜这么黑,风如此紧的深夜,我为什么对你说起上面的事情来呢?

我但愿你永远也不知道,一颗心被剧烈的悲苦所蹂躏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也但愿天下人永远不要懂得,血雨似的泪水又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为什么又提起这些事情了呢?还是让我换一个题材,告诉你我的旅行吧。

是的,我结果是回到了我的故乡去,梦走了,我回台湾。

春天,我去了东南亚、香港,又绕回到台湾。

然后,有一天,时间到了,我在桃园机场,再度离开家人,开始另一段长长的旅程。

快要登机的时候,父亲不放心地又叮咛了我一句:确定自己带的现款没有超过规定吗?你的钱太杂了,又是马克,又是西币,又是美金和港纸。

我坐在亲人围绕的椅子上开始再数一遍我的钱,然后将它们卷成一卷,胡乱塞在裙子口袋里去。

就在那个时候,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如同潮水似的渗了上来,悄悄地带我回到了那个梦魇里去。有什么东西,细细凉凉地爬上了我的皮肤。

我开始怕了起来,不敢多看父母一眼,我很快地进入出境室,甚而没有回头。我怕看见亲人面貌模糊,因为我已被梦捉了过去,是真真实实地踏进梦里去了。梦里他们的脸没有五官。

我进去了,在里面的候机室里喝着柠檬茶,我又清醒了,什么也不再感觉。

然后长长的通道来了,然后别人都放了手。只有我一个人在大步地走着,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别人是不走的——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

我的朋友,不要觉得奇怪,那只是一霎的感觉,一霎间梦与现实的联想而引起的回忆而已,哪有什么梦境成真的事情呢?

过了几天,我在香港上机,飞过昆明的上空,飞过千山万水,迎着朝阳,瑞士在等着我,正如我去时一样。

日内瓦是法语区,洛桑也是。

以往我总是走苏黎士那一站,同样的国家,因为它是德语区,在心理上便很不同了。

常常一个人旅行,这次却是不同,有人接,有人送,一直被照顾得周全。

我的女友熟练地开着车子,从机场载着我向洛桑的城内开去。

当洛桑火车站在黎明微寒的阳光下,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却是迷惑得几乎连惊骇也不会了——这个地方我来过的,那个梦中的车站啊!

我怎么了,是不是死了?不然为什么这个车站跑了出来?我必是死了的吧!

我悄悄地环视着车中的人,女友谈笑风生,对着街景指指点点。

我又回头去看车站,它没有消失,仍是在那儿站着。

那么我不是做梦了,我摸摸椅垫,冷冷滑滑的,开着车窗,空气中有宁静的花香飘进来,这不是在梦中。

我几乎忍不住想问女友,是不是,是不是洛桑车站的六号月台由大门进去,下楼梯,左转经过通道,再左转上楼梯,便是那儿?是不是入口处正面有一个小小的书报摊?是不是月台上挂着阿拉伯字?是不是卖票的窗口在右边,询问台在左边?还有一个换钱币的地方也在那儿,是不是?

结果我什么也没有说,到了洛桑郊外女友的家里,我很快地去躺了下来。

这样的故事,在长途旅行后跟人讲出来,別人一定当我是太累了,快累病了的人才会有想象吧。

几天后,我去了意大利。

当我从翡冷翠又回到瑞士洛桑的女友家时,仍是难忘那个车站的事情。

女友告诉我,我们要去车站接几个朋友时,我迟疑了一下,仍是很矛盾地跟去了。

我要印证一些事情,在我印证之前,其实已很了然了。因为那不是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车站,虽然我今生第一次醒着进去,可是梦中所见,都得了解释,是它,不会再有第二个可能了,我真的去了,看了,也完全确定了这件事。

我的朋友,为什么我说着说着又回到了梦里去呢?你知道我下一站是维也纳,我坐飞机去奥国,行程里没有坐火车的安排,那么你为什么害怕了呢?你是怕我真的坐上那节火车吧!我的计划里没有火车呢。

在瑞士法语区,除了我的女友一家之外,我没有相识的人,可是在德语区,却有好几家朋友已有多年的交往了。

对于别的人,我并不想念,住在哀庭根的拉赫一家却是如同我的亲人似的。既然已在瑞士了,总忍不住想与她通一次电话。

电话接通了。歌妮,拉赫十九岁的女儿听说是我,便尖叫了起来:“快来,妈妈,是Echo,真的,在洛桑。”

拉赫抢过话筒来,不知又对谁在唤:“是Echo,回来了,你去听分机。”

“一定要来住,不让你走的,我去接你。”拉赫在电话中急促地说。

“下一站是去维也纳哥哥处呢!不来了,电话里讲讲就好!”我慢慢地说。

“不行!不看见你不放心,要来。”她坚持着。

我在这边沉默不语。

“你说,什么时候来,这星期六好吗?”

“真的只想讲讲电话,不见面比较好。”

“达尼埃也在这儿,叫他跟你讲。”

我并不知道达尼埃也在拉赫家,他是我们加纳利群岛上邻居的孩子,回瑞士来念书已两年了。他现在是歌妮的男朋友。

“喂!小姐姐——”

一句慢吞吞的西班牙文传过来,我的胃马上闪电似的绞痛起来了。

“达尼埃——”我几乎哽咽不能言语。

“来嘛!”他轻轻地说。

“好!”

“不要哭,Echo,我们去接你,答应了?”

“答应了。”

“德莱沙现在住洛桑,要不要她的电话,你们见见面。”又问我。

“不要,不想见太多人。”

“大家都想你,你来,乌苏拉和米克尔我去通知,还有希伯尔,都来这儿等你。”

“不要!真的,达尼埃,体恤我一点,不想见人,不想说话,拜托你!”

“星期六来好不好?再来电话,听清楚了,我们来接。”

“好!再见!”

“喂!”

“什么?”

“安德列阿说,先在电话里拥抱你,欢迎你回来。”

“好,我也一样,跟他说,还有奥托。”

“不能赖哦!一定来的哦!”

“好,再见!”

挂断了电话,告诉女友一家,我要去哀庭根住几日。

“你堂哥不是在维也纳等吗?要不要打电话通知改期?”女友细心地问。

“哥哥根本不知道我要去,台北时太忙太乱了,没有写信呢!”

想想也是很荒唐,也只有我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准备自己到了维也纳才拉了箱子去哥哥家按铃呢!十三年未见面,去了也不早安排。

“怎么去哀庭根?”女友问。

“他们开车来接。”

“一来一回要六小时呢,天气又不太好。”

“他们自己要来嘛!”我说。

女友沉吟了一下:

“坐火车去好啦!到巴塞尔,他们去那边接只要十五分钟。”

“火车吗?”我慢吞吞地答了一句。

“每个钟头都有的,好方便,省得麻烦人家开车。”女友又利落地说。

“他们要开车来呢!说好几年没来洛桑了,也算一趟远足。”

——我不要坐火车。

“火车又快又舒服,去坐嘛!”又是愉快地劝我。

“也好!”迟迟疑疑地才答了一句。

要别人远路开车来接,亦是不通人情的,拉赫那边是体恤我,我也当体恤她才是。再说,那几天总又下着毛毛小雨。

“这么样好了,我星期六坐火车去,上了车你便打电话过去那边,叫他们去巴塞尔等我,跟歌妮讲,她懂法文。”我说。

——可是我实在不要去上火车,我怕那个梦的重演。

要离开洛桑那日的早晨,我先起床,捧着一杯热茶,把脸对着杯口,让热气雾腾腾地漫在脸上。

女友下楼来,又像对我说,又似自言自语:“好!今天就穿这身红的。”

我突然想起我的梦来,怔怔地望着她出神。

午间四点那班实在有些匆促,女友替我寄箱子,对我喊着:“快!你先去,6号月台。”

我知道是哪里,我知道怎么去,这不过是另外一次上车,重复过太多次的事情了。

我冲上车,丢下小手提袋,又跑到火车踏板边去,这时我的女友也朝我飞奔而来了。

“你的行李票!”她一面跑一面递上票来。这时,火车已缓缓地开动了。

我挂在车厢外,定定地望着那袭灰色车站中鲜明的红衣——梦中的人,原来是她。

风来了,速度来了,梦也来了。

女友跟着车子跑了几步,然后站定了,在那儿挥手又挥手。

这时,她突然笑吟吟地喊了一句话:“再见了!要乖乖的呀!”

我就是在等她这句话,一旦她说了出来,仍是惊悸。

心里一阵哀愁漫了出来,喉间什么东西升上来卡住了,难道人间一切悲欢离合,生死兴衰,在冥冥中早已有了定数吗?

这是我的旅程中最后一次听中文,以后大概不会再说什么中文了。

我的朋友,你看见我一步一步走入自己的梦中去,你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这不过又是一次心灵与心灵的投契和感应,才令我的女友说出梦中对我的叮咛来。事实上这只是巧合罢了,与那个去年大西洋小岛上的梦又有什么真的关联呢?

车厢内很安静,我选的位子靠在右边单人座,过道左边坐着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年人,后面那排是一个穿风衣的男人闭着眼睛在养神,便再没有什么人了。

查票员来了,我顺口问他:“请问去巴塞尔要多久?”

“两小时三十三分。”他用法语回答我。

“我不说法语呢!”我说的却是一句法语。

“两小时三十三分。”他仍然固执地再重复了一遍法语。

我拿出唯一带着的一本中文书来看。火车飞驶,什么都被抛在身后了。

山河岁月,绵绵地来,匆匆地去。什么?什么人在赶路?不会是我。我的路,在去年的梦里,已被指定是这一条了,我只是顺着路在带着我远去罢了。

列车停了一站又一站,左边那对夫妇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好似只有我,是驶向终站唯一的乘客。

身后有几个人走过来,大声地说笑着,他们经过我的身边,突然不笑了,只是盯住我看。

梦幻中的三个兵,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草绿色的制服,肩上缀着小红牌子。

看我眼熟吗?其实我们早已见过面了。

我对他们微微地笑了一笑,不怀好意地笑着,心里却浮上了一种奇异虚空的感觉来。

窗外流过一片陌生的风景,这里是蜂蜜、牛奶、巧克力糖、花朵还有湖水的故乡。大地挣扎的景象在这儿是看不见的,我反倒觉得陌生起来。

难道在我的一生里,熟悉过怎么样的风景吗?没有,其实什么也没有熟悉过,因为在这劳劳尘梦里,一向行色匆匆。

我怔怔地望着窗外,一任铁轨将我带到天边。

洛桑是一个重要的起点,从那儿开始,我已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茫茫天涯路,便是永远一个人了。

我是那么疲倦,但愿永远睡下去不再醒来。

车厢内又是空寂无一人了,我贴在玻璃窗上看雨丝,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能休息。

好似有什么人又在向我传递着梦中的密码,有思想叹息似的传进我的心里,有什么人在对我悄悄耳语,那么细微,那么缓慢地在对我说——苦海无边……

我听得那么真切,再要听,已没有声息了。

“知道了!”

我也在心里轻轻地回答着,那么小心翼翼地私语着,好像在交换着一个不是属于这个尘世的秘密。

懂了,真的懂了。

这一明白过来,结在心中的冰天雪地,顿时化作漫天杏花烟雨,寂寂,静静,茫茫地落了下来。

然而,春寒依旧料峭啊!

我的泪,什么时候竟悄悄地流了满脸。

懂了,也醒了。

醒来,我正坐在梦中的火车上,那节早已踏上了的火车。

阅读提示:

这是三毛作品《梦里花落知多少》中的一篇。作品采用第一人称先叙述缠绕自己的“梦”,梦中的景、梦中的物、梦中的人是那样的真切可感。接着用自己的现实生活——“旅行”行程来——验证梦中的物、景以及人物的情况。现实与梦境是如此相似,以致“我”都分不清哪里是梦里,哪里是梦外。“我”越来越相信“梦”有昭示命运的作用。“懂了,真的懂了。”人生如梦,梦似人生。“懂了,也醒了。”人活在梦中,而有时又生活在梦外。

思维冲浪:

1.阅读作品,看看“梦里”与“梦外”有着怎样的关系,作品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

2.你还知道哪些以写梦境内容为主的文学作品,不妨找一篇与本文作比较阅读。

我的留言板

加深理解:

三毛的父母可以说是世间上少有的父母,对于三毛的人生影响极大。尤其是她的父亲陈嗣庆——台北的一位著名律师,在三毛漫长艰辛的成长过程中,他曾以无限的慈爱和独特的途径,引导这个自十三岁到二十岁,足足患了七年自闭症的女孩子走出心理樊篱。

三毛在台北一家女中读初中一年级时,数学常常考零蛋,老师一进门就给她浇冷水:“陈平啊,今天又要看你考零分啦!”后来,三毛下工夫死背,连连满分。老师却不相信会有这种奇迹,说她作弊,又出初三的题目给她做,她当然又是吃零蛋。这下子,她可要挨罚了,老师用蘸了黑墨水的毛笔,把她两只眼睛涂得像熊猫,然后罚她在学校绕运动场一周。三毛由于受此心理打击,此后常常一看到教室就昏倒。她十分害怕上学,但又不敢将受老师体罚的事告诉父母,只好跑到六张黎公墓去躲藏,连续逃学一个月。

她的父亲终于知道了这件事,但并没有责骂她,而是叹了口气说:“孩子,让你妈妈明天带你去办休学,我们不读了。”

从此,她的双亲肩负起教育她的责任,教她背唐诗,读浅近的英文小说,还特别请了钢琴教师教她弹琴。而她也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每天面对着一堵白色的墙壁,难得说一句话,连姐弟也不理睬。就是这样,从十三岁到二十岁,她整整“面壁”了七年,直到她父母再安排她跟一位画家学画时,她才慢慢走出自闭的心理樊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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