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听官,那些日子里,我正想到天房朝觐,拜谒渗渗泉和易卜拉欣立足处。当时,我看到那万马奔腾、剑拔弩张的情景,真是感到眼花缭乱,心中惊恐不安,以为伊斯拉菲来伊斯拉菲来,与哲布勒伊来、米卡伊来、阿兹拉伊来并列为伊斯兰教的四大天使。在世界末日来临时专司吹号角使所有死人复活,准备接受安拉的审判。已经吹响号角,安拉已令墓中的死人全部复活,那时,剑矛的碰撞声和骑士们的呐喊声真令我心惊肉跳。当我的神情镇定下来之时,东方已经透出曙光,眼见尘烟飞扬,许多骑士的尸体静卧在沙场,剑摧矛折,鲜血流淌,幸存者心中无比忧伤。我心想:“啊,多么沉重的灾难!赞美把痛苦降给这些部族的主神,终于把那些该死的人送入了黄泉!”
就在那天的厮杀中,安塔拉纵马挥矛舞剑,频频出入烟尘之下,杀死了众多敌人,被他俘虏的骑士更多。同样,安塔拉的弟弟马兹尼和儿子迈赛拉都像炽烈燃烧的火一样令敌人无处藏身。舍布卜则手持绳索,在基里尔的帮助下将俘虏一一绳捆索绑带走。杜来德长老虽然年迈,斗志不让青年,战绩突出,令人惊异。阿卜斯骑士杀得敌人血流成河,幸逃者悲伤难耐。假若那些也门的各个阿拉伯部族和盖哈坦人早知道阿卜斯骑士那么厉害,他们早就四分五裂、东逃西散了。
敌人看到安塔拉那样勇敢善战,打内心里嫉妒他,也想获取安塔拉登上的崇高地位,尤其是齐亚德部族和法札拉部族人,更是对安塔拉忌恨在心。
那一天一夜的激战场面惨烈无比,马踏黄沙,尘烟沸腾,白昼遮天蔽日,夜间不见繁星,道路全被堵塞,大地被血染红,头颅滚落,呐喊失声。东方透亮,眼见尸横遍野,猛禽盘飞上空,野兽围聚情景,童发定会变白,观者无不胆战心惊,正如诗人萨赫尔·本·沃大达所云:漆夜战犹酣,雄狮惊破胆。
男子慌逃去,不知历何难!
女人泪满面,但求夫无患。
头领幸归来,剑折矛柄断。
壮士遭横祸,只觉夜更暗。
矛刺剑飞舞,难抑身抖颤。两军对战,剑矛相撞,铿锵作响,人喊马嘶,直到东方吐亮,晨光照亮了大地山川和村庄。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和阿拉伯众头领们骑上马向着两军交战的沙场走去。走在他们前面的是由家仆组成的队伍,他们抬着偶像,拨开在尘烟中拼杀得像醉汉一样的骑士们。阿卜杜·穆塔里布向着交战的双方一声大喊,然后对他们说:
“喂,阿拉伯头领们,你们一骑上马,就把阿卜杜·穆塔里布的告诫丢到了脑后。难道你们没有听到拜火教徒们的动向,不知道蒙面人已经带着他们攻打我们来了吗?你们已经忘记了过去流血的教训?凭开天辟地的主起誓,你们堵住了自己接近大慈大悲之主的门路。鉴于这种情况,你们应该相互平等对待,或者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也门骑士们说:
“请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如何相互平等对待?难道让我们屈从于阿卜斯人的指挥,听他们的胡言乱语?这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
安塔拉说:
“阿拉伯人的裁决大师,凭神圣的七月起誓,不论怎样,我决不放弃我的诗歌,我一定要把我的诗悬挂在天房上,让各个阶层的人们对之顶礼膜拜。他们再多的人马与我交战,我也不在乎。你可以命令他们每个部族出二十位壮士与我在战场上厮杀。假若他们能够征服我,我就打道回府,一言不说;如果他们败在我的马前,我就把我的诗悬挂在天房上。”
阿卜杜·穆塔里布听安塔拉这么一说,不禁惊奇万分,继之笑得前仰后合。随后,长老把安塔拉的话转达给也门骑士及在场的人。也门骑士听后说:
“凭安拉起誓,安塔拉是个最低贱的人,看明天拂晓他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吧!”
说罢,也门骑士退去就地搭帐篷歇息。安塔拉及其伙伴们带着千余名被绳捆索绑的俘虏离开。安塔拉对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说:
“长老大人,如果明天拂晓他们真的遵守诺言与我交战,我决不推辞;假设他们言而无信,我就带着悬诗诗人和手中的俘虏离开这里;假若他们不服从我的命令,不对我的诗顶礼膜拜,我就把他们的首级全部削下来,一颗不留。”
杜来德说:
“就照这样的说法办,即使蒙面人来了,他也休想支援也门人。蒙面人已经上了阿卜杜·穆塔里布长老开列的黑名单,一旦他及他的手下人落网,要给他们全部戴上枷锁、镣铐。因为蒙面人带着拜火教徒来,想捣毁天房,劫持我们的妇女和姑娘。”
蒙面人苏伯阿曾向杜来德长老求救,但杜来德拒绝为他求情,期盼他落难,因为蒙面人愚蠢、疯狂过分。
次日天亮,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大地。阿卜斯部族骑士早早起来,准备奔赴战场。那天,安塔拉身披双层甲衣:其一因外镀黄金,故被称为“金甲”;其二是族王盖斯赠送给他的那身“叶斯里卜甲”,因为盖斯把安塔拉视为本部族的卫士。安塔拉腰佩那口削铁如泥的青锋宝剑,骑着千里驹,英雄气概十足。只见他边纵马驰骋,边顺口吟道:潇潇雨停歇,故宅依旧存。
微风吹拂日,万象呈清新。
废墟显增多,灾祸何频频!
堂妹问战况,恐疑落惊魂;
群马踏头颅,荒漠失大军,
我为阿卜斯,出战几多巡!
随我有家父,娘舅弟兄们。
剑刺敌必倒,非死痛呻吟。
身负责任重,常与狮接近。
纵马挥长矛,均畏我三分。
每每离战场,敌血染头巾。
达卜耶部族,豪情自在心:
姑娘美似月,漫步轻如云。
谁似我部族,剑矛常随身!
妇女伤心日,沙场我必临。
挥剑入战地,策马冲矛林。
欲知我战绩,且问旁观人。
无畏征战久,斗胆降死神。安塔拉吟罢诗,高声向着面前的大军呼喊道:
“今天是显身手的日子,你们当中哪一个人出来与我交手呀?”
安塔拉话音刚落,但见一位身披铁甲的骑士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朝着安塔拉冲了过来。
那骑士名叫侯加木·本·盖塔穆,仅过片刻,便冲到了安塔拉的面前,说道:
“下贱的黑奴,低下的小人,闭住你的鸟嘴!你提到的那些人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因此你有能力削下了他们的首级,劫持了他们的女人;假若他们是真正的英雄,像你这样的人是征服不了他们的。”
安塔拉说:
“你将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英雄、强健的雄狮!”
侯加木是一位一百八十岁的老汉,见多识广,足智多谋,身强力壮,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有一匹宝马,名唤“流星”,只有交战之时才骑着它上阵;因他体重块头大,也只有这匹马才驮得动他。侯加木举矛向着安塔拉冲杀过去,顿时二人之间的激战开始。战马飞奔,黄尘腾空,矛去剑挡,铿锵作响,人喊马嘶,互不相让,致使众骑士看得眼花缭乱,一时看不出谁更弱而谁又更强。侯加木刺了空,安塔拉乘机贴近了侯加木的坐骑,伸手一把抓住侯加木的矛柄,用力一拉,几乎令侯加木双肩脱臼,肝胆破裂。安塔拉立即松开手,调转手中的长矛,用矛柄朝侯加木猛地一戳,只见侯加木顷刻落马倒地,鼻子流血。安塔拉一声呼唤,舍布卜及时赶到,箭步冲了过去,把侯加木绳捆索绑。
安塔拉继续纵马驰骋,连声叫阵。片刻后,出来与安塔拉交战的是侯加木的侄子欧麦尔,他是凯达部族的族王。二人在两军阵前开始挥矛舞剑。欧麦尔抢先朝安塔拉刺过去,不料安塔拉急忙一躲,随即拍马飞驰到了欧麦尔的坐骑后面,仅用矛柄一戳欧麦尔的腰部,欧麦尔当即人仰马翻。舍布卜立即跑了过去,将欧麦尔的手脚捆绑了起来。
安塔拉纵马左右驰骋,边叫阵边吟诵道:凭主我起誓,仰面对苍天:
君王欲合力,阻我挂诗篇;
我定让他们,失望意黯然。
纵有镇海志,与我不相干。安塔拉吟罢诗,侯加木的儿子栽德·本·侯加木冲出阵来,吟诗回答安塔拉道:凭主我起誓,山河作证人:
即使敌全来,外加天地神;
均倒我马前,尸骨食猛禽。
今我斗雄狮,颤抖遍其身。安塔拉未等栽德·本·侯加木吟罢最后一行诗,一剑削去,栽德的首级落到十余腕尺的黄沙上。
随即,安塔拉拍马离开那里,面对敌阵高声喊道:
“谁对这种情况感到惊异,就请多说两句话吧!”
这时,凯达部族的骑士们忙往后退,异口同声说:
“这个骑士勇猛非凡,谁与他交战都惨败难免。”
一个名叫嘎希尔·本·海拉勒的英雄奋不顾身地朝着安塔拉冲了过去,同时说道:
“你休要自鸣得意,雄狮要与你一比高下!”
嘎希尔举矛向着安塔拉刺去,似流星如闪电,不料刚一冲到安塔拉的身边,安塔拉一把抓住他的锁子甲领,仅仅轻轻一拧,只见那嘎希尔的眼珠子几乎飞出眼窝,然后被一下拉下马背,乖乖做了俘虏。舍布卜一阵风似的跑过去,将嘎希尔捆了起来。
白天即将过去,夕阳已近黄昏。安塔拉及手下骑士们离开战场,但见安塔拉的战袍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像是被紫荆花液染过似的。正走着走着,忽然,面前出现一位骑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0576]妻子观战
原来那骑士是与安塔拉交过战的一个骑士的侄子。二人一相遇便激烈对杀起来。两骑士之间的厮杀苦涩难忍,比火炭灼手,比大海波涛汹涌,越战越剧烈,一直持续到夕阳落山。安塔拉担心对手从自己眼前平安逃脱,自己被众骑士嘲笑无能,于是先封锁住对方的去路,继之求安拉保佑他战胜对手,然后奋力朝对手扑将过去,终于闪到了对手的身后,立即调转矛头,用矛柄朝对手狠狠戳去,登时见那骑士人仰马翻,重重摔在了地上。舍布卜飞快跑了过去,用绳索将那骑士捆绑起来,因为捆得过紧,几乎要了那骑士的命,然后将他带回族人居住的地方。
安塔拉走进自己的帐篷,迎接他的是妻子阿卜莱。阿卜莱走上前去,为安塔拉脱下身上的甲衣。
安塔拉的甲衣下有三层绸衣,阿卜莱帮他脱下甲衣一看,发现三层绸衣都已经被撕破,与甲衣缠在了一起。阿卜莱让他脱下破绸衣,换上新的衣服,眼见绸衣被撕成了那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塔拉问:
“堂妹,你笑什么呢?”
阿卜莱说:
“堂兄,你看这衣服撕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可笑吗?”
“哦,原来如此!贵妇人哪,这都是为了你,为了提高你的地位,为你赢得光荣啊!”
听安塔拉这样一说,阿卜莱高兴极了,觉得心里甜滋滋的。阿卜莱说:
“堂兄,明天拂晓,我想骑上马,带上武器去观看你与对方英雄的厮杀的盛景。”
安塔拉立即回应道:
“阿妹,你就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吧!我是不会违背你的意愿的。”
安塔拉刚刚坐稳,朋友们以及部族的卫士们都来到了安塔拉的帐篷里,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骑士英雄,如杜来德长老、哈尼·本·迈斯欧德、族王盖斯等,他们异口同声祝贺安塔拉战胜了盖哈坦人。
安塔拉站起身来,走到他们的跟前,一一亲吻他们的前胸和双手,感谢他们对自己的祝贺,并对他们一番赞扬。
这是安塔拉及其伙伴们的情况。
让我们回过头去看看凯达、盖哈坦等也门各部族人的情况。他们聚集在艾什阿特·凯迪那里,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谈到各种情况。他们对他说:
“难道你没看到我们与那个可怕的黑魔鬼交手的情景吗?我们简直没有能力与他拼杀交战。”
艾什阿特·凯迪对他们说:
“明日拂晓我出阵与他交战,定要直取他的灵魂。”
次日天亮,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大地山川。各部族骑士跃马上阵,挥矛舞剑。哈希姆部族人上马奔赴战场。阿卜斯部族骑士一一上马,争先恐后向战场飞驰而去,为首的是一名黑肤骑士,手握利剑长矛。阿卜莱骑在马上,英姿勃勃,腰佩印度宝剑,头戴阿德南银盔。走在阿卜莱前面的有她的父亲马立克和哥哥阿慕尔。
安塔拉首先投入战斗,只见他冲入战场,策马左右驰骋,高声叫阵不停。出来欲与安塔拉交手的一位骑士名叫穆尔加来,绰号“揭底人”。穆尔加来已年高一百五十岁,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不曾有人征服过他,老当益壮,奇勇不减当年。但见他既未吟诗,也未说话,拍马直朝安塔拉扑将过来,随即二人间激战开始。战马扬蹄,尘烟腾起;剑来矛往,铿锵作响;人喊马嘶,双方临死。眼见处境十分危险,安塔拉恐怕被阿卜莱看见,于是像愤怒的雄狮似的,怒吼着向对手冲杀过去。二人的马镫子都靠在了一起。这时,安塔拉一声大喊,惊地动天,令人心烦意乱,随之像雄鹰一样扑去,一把抓住穆尔加来的甲衣领子,用力一拧,使穆尔加来的眼球几乎离开眼眶,然后使劲猛拉,穆尔加来扑通一声落马倒地。舍布卜风也似的冲了过去,将穆尔加来绳捆索绑,那位常胜骑士无可奈何地当了俘虏。
安塔拉策马离开那里,继续叫阵。第二个骑士冲过来,未战三个回合,便乖乖地做了俘虏。第三、第四、第五个骑士出阵与安塔拉交手,没有一个人能挣脱被俘的命运。一个又一个骑士出战,一个又一个被俘,接连有四十名骑士都做了俘虏,负伤的人则数量更多。
安塔拉离开战场,阿卜莱上前迎接他,亲吻他的前胸和眉宇,然后说:
“堂兄,你真让我感到自豪!”
安塔拉吃过晚饭入帐休息安睡,不觉一夜过去。次日天亮,红日从东方升起,照亮山川大地。安塔拉立即披挂跃马,伙伴们紧跟其后。安塔拉纵马飞驰,一番为主祈祷祝福之后,诗兴难抑,随口吟诵道:赛、海赛:指赛里姆部族;海:指海斯阿姆部族。部族中,可有好青年:
意决捍真理,不改初衷愿?
起誓凭天房,本系古、朱建。
骑士饮苦酒,我诗天房悬。
阿卜斯族人,高声咏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