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女走去,见到穆基德,发现他神情呆滞,萎靡不振,比他的意中人爱诗玛的情况还糟糕。自打离开爱诗玛到仆女来到他身边这段时间里,穆基德一直心似火烤。仆女向他转达了爱诗玛的那些话之后,穆基德心中的忧虑减轻了许多,听到爱诗玛的那番许诺,顿感精神快活。
就在那天,安塔拉自埃图凡部族回到阿卜斯家园,人们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安塔拉。得知安塔拉回来的消息,穆基德心中高兴,相信自己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阿卜莱把发生的事情向安塔拉讲了一遍,安塔拉听后,一时觉得为难,内心烦乱。使他感到生气的有两个方面:其一,他为宰掉那峰赤鹤宝驼感到可惜,实在是行事鲁莽;其二,千不该万不该,族王盖斯作为伯父,不该骂穆基德。安塔拉对阿卜莱说:
“无论如何,我已经把我所掌管的钱财、骆驼和家仆都交给了穆基德,致使他对他的伯父无所顾忌,任意行事,为所欲为,因此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关于这件事情,我既不能怪罪穆基德,也不能怪罪族王盖斯,不能伤害穆基德,也不能伤害族王。我知道,在族王心目中,赤鹤宝驼位同他的儿子祖海尔,甚至比他儿子还宝贵。”
说到这里,安塔拉戛然而止,惟恐说话太多,让族人听去会引起族人内部纷争。
这是骑士之王安塔拉的情况。穆基德的情况如何呢?
穆基德把自己的内心秘密吐露给他的叔父努法勒,努法勒便走去见哥哥族王盖斯,告诉他说穆基德爱上了爱诗玛。努法勒非常喜欢穆基德,他也是众兄弟中最豪爽的一位男子汉大丈夫。穆基德把自己的情况讲给叔叔努法勒之后,努法勒想起马利克在世时兄弟亲密相处的岁月,由衷同情侄子,于是不时地骑着马和穆基德一起外出,到远离帐篷的旷野上去玩,然后让穆基德去爱诗玛家的附近,偷偷瞧上爱诗玛姑娘几眼。时间一久,穆基德终于弄清了爱诗玛出帐篷的时间;与此同时,爱诗玛也发现穆基德是专门来看她的,于是她便按习惯时间,和仆女们一起走到帐篷外玩,撩起面纱,满足穆基德的意愿。
日子一天天过去,情侣双方远距离相互望看,都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然而没过多少天,爱诗玛的父亲发现了这种情况,自认这使他丢了面子,心中忧虑顿生,随后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族中的头面人物,向他们讲述了族王盖斯的侄子穆基德偷偷来看爱诗玛的事情。头人们一听,对爱诗玛的父亲说:
“长老,你就带着我们去见他的伯父,告他一状去吧!只要盖斯一发火,定会制止他侄子的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如果他对此姑息,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办法使得!”爱诗玛的父亲说。
次日天亮,爱诗玛的父亲带着族中头面人物去见族王盖斯。只见他扑到盖斯的面前,把穆基德偷看爱诗玛的情况向盖斯讲了一遍,然后说:
“尊敬的族王大人,我们来到你们的家园,选择你们作为我们的芳邻,为的是保护我们的妇女,使她们免受屈辱,维护自己的尊严。这是别人提醒我们的,说你们有能力保护我们,所以我们才投奔到了你们这里。族王大人,如今给我女儿带来麻烦的人,我既不能说他什么,更不能伤害他,因为你的尊严远远在我之上,你才是这片大地的主人。”
接着,爱诗玛的父亲把穆基德到他家附近的详细活动情况及吟诵的诗歌讲给盖斯听。
族王盖斯听后,面色顿改,周身颤抖,两眼红似火炬,说道:
“老人家,你太讲阿拉伯人的义气了,何不像他宰我的赤鹤宝驼一样,把他杀掉呢?”
盖斯又对站在面前的本部族头面人物们说:
“诸位长老,你们为我作证,我把我的侄子交给这位老人家,听凭他的处置,好让他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如果老人家把穆基德杀死,任何人不许为之讨还血债;如果有人不听我的话,那就不是我的好兄弟。”
爱诗玛的父亲听族王这么一说,急忙上前亲吻族王的手,感谢他的好意,说道:
“族王大人,我不能杀他呀!不但不能杀他,就连打他也使不得。如果他再去我家,我就把他抓住,送到你的府上,听凭你的处置。”
族王盖斯说:
“老人家,这件事全托付给你办了。再说,我已请在场的人为我作证,你杀死他不用偿命。只要他去你家,你抓住他,立即可将他处死。不管怎样,你就相机行事,不必多虑,有众人作证,我说话算数。”
爱诗玛的父亲这才带着族中头面人物放心而返。回到家中,一位头人对他说:
“长老,依我之见,你不能照族王盖斯的话行事,千万不能伤害他的侄子穆基德。你有所不知,如果我们伤及穆基德的一根毫毛,那安塔拉·本·舍达德就会一下把我们全族人灭掉。你还是放弃那种想法,想制止流血的万全之计吧!千万不要做使我们蒙受灾难的事,因为我们毕竟是离开了自己的家园,如今寄人篱下。你曾经说过,不能让姑娘嫁给一位门第低微的人,你的想法很好,我们能够理会,因为那样你会受委屈。迈赛拉想强娶你的女儿,你不同意,当然有情可原。若不是迈赛拉肤色黑,而且我们对他的门第所知甚少,我们本来会说服你把爱诗玛许配给他,然后生活在他的保护之下的。穆基德的情况就与那迈赛拉大不相同了,因为穆基德是阿卜斯、阿德南部族名门之后,他的伯父就是族王盖斯。依我之见,你就成全女儿的意愿,把爱诗玛许配给穆基德吧!若此大事一旦办成,我们就可在这个家园平安度过余生;不然的话,我们得返回自己的家园,才能了结此事。”
爱诗玛的父亲听后说道:
“兄弟,我怎可把女儿许配给一个不亲自上门来求婚的人呢?你可听说过先人中有谁会为自己的女儿求女婿?如今要让我走出去,遇上一位男子,对他说:你来娶我的女儿吧!这样的事情,我是决不能干的。谁愿意离去,就请离去吧!你们不要多责怨我。”
族人们听他这样一说,觉得很有道理,没有继续再劝,只是说:
“长老,你就带我们先离开这里,暂且躲到有半日里程的野外某个地方,等等看那个孩子会有什么表现吧!到那时无非会出现两种情况中的一种:要么因为我们远离,他再也找不到我们;要么他与他的伯父商量妥,让他伯父上门来求婚。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便正合你的愿望,就把爱诗玛许配给穆基德,明媒正娶,名正言顺,体面大方,皆大欢喜;不然的话,那后生仍然偷偷摸摸来看我们的姑娘,我们就把他抓起来,径直押送到族王盖斯那里,让族王亲手处置自己的侄子。如此行事,两全其美,你看如何?”
长老说:
“族人们,你们说的这个办法好,我同意,就照你们说的办!”
事情谈妥,大家各自回自己的帐篷。三天过去,第四天,他们面临着缺水的困境,人畜干渴难以忍耐,长老便带着族人转移到一个名叫“鲁姆”的地方,那里距阿卜斯部族家园有近一天的路程,他们在那里搭起帐篷住了数日。
穆基德得知,心中非常难过,终日魂不守舍。他把心事告诉了叔父努法勒,并且在叔父那里住了两天,一连两天白日不进食,夜里合不上眼。第三天,他对努法勒说:
“叔叔,你如果不陪我到爱诗玛家去,我命必休矣。叔叔,你就跟我去,好让我看爱诗玛一眼,消一消我的心中之火吧!如不跟我去,我只有自尽,不想再活下去了。”
努法勒说:
“穆基德,我的好侄子,你怎好为此事自寻短见呢?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千万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尤其是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你有所不知,爱诗玛的父亲来过你伯父这里,告过你的状,还因为你的举动,老人家在你伯伯的面前痛哭流涕,而且你伯伯把你的命都交给了他,我也是当场作证者之一。你若再去看那位姑娘,我真担心你会遭遇不测之灾。你就听我这一回,不要再提那个姑娘的事了;不然,你会丧命的。”
“叔叔,你不要折磨我啦!如不帮我一把,我必死无疑,哪怕死于非命,无声无息。”
穆基德随即一声长叹,情绪激动,痛哭失声。
努法勒见侄子边哭边诉,呻吟不止,惟恐他深陷情中不能自拔,急忙将他搂在怀里,劝说道:
“孩子,别哭啦!我帮你实现自己的愿望。”
说罢,努法勒带着穆基德出了帐篷,向着旷野走去。
[0514]柽柳荫下
努法勒叔侄俩一直走到日挂中天,离开家园已远,然后拐入一条直路,走入丘山之间的沙石路上,直到暮色降临。那是努法勒常去的地方,从那里转到一处水源,来到溪水附近,努法勒对穆基德说:
“穆基德,但愿我们在这里打听到爱诗玛的消息,因为这里离他们落脚的新家已经不远,说不定有哪个仆女来汲水,顺便可以得到爱诗玛的确切消息。”
叔侄俩来到溪水边,果见那里有一个仆女在用罐子汲水,而且就是给穆基德送信儿、并且安慰穆基德的那个仆女。穆基德一眼便认出了她,于是快步走过去,并喊道:
“喂,赛尔黛姑娘……”
仆女听到呼唤声,应答之中,立即向穆基德走去。当仆女认出穆基德时,上前向他问好,并亲吻他的双手,然后说:
“公子,你怎么会来到了这里呀?如果我家老爷抓到你,他会要你命的。”
穆基德说:
“这个嘛,我是知道的。不过,我是为了我的心上人才冒这种险的。”
赛尔黛听他提到爱诗玛小姐,难过地哭了起来,险些昏厥过去。穆基德说:
“小姐可好哇?”
“情况不好,半死半活呀!你有所不知,自打老爷决定离开你们那里的那一天起,我家小姐就像掉了魂儿似的。说实话,她离开你们那里之后,整日里闷闷不乐,神色呆滞无精打采。”
“赛尔黛,你今天晚上能见到她,并告诉她我万分想念她,且冒生命危险来到这里了吗?我希望能看她一眼,或回我一封信,也好平息我心中的思恋之火。”
“公子,我能啊!公子,你就隐身在这棵柽柳荫下,等我回去把小姐带到这里来。”
赛尔黛将装满水的水罐顶在头上,快步离去,恐怕被人看到。她回到帐篷,见到爱诗玛,把穆基德到来的消息告诉了她。爱诗玛一听到穆基德的名字,立即哭了起来,忙问:
“丫头,你说的当真?”
“当真不假。”赛尔黛说,“你如想见他,我这就带你去。”
“那就快带我去吧!”
“这就走!”
仆女带着爱诗玛悄悄出了帐篷,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向着柽柳荫下走去。
爱诗玛穿着一身黑衣服,借着夜色掩遮,谁也觉察不到她的身影所在。她跟在仆女后面走,不时地左顾右盼。等在柽柳荫下的穆基德看到爱诗玛向自己走来,情不自禁地吟诵道:久未见明月,今方照我身。
多少不寐夜,顷刻化烟尘。
君隐天地暗,无月夜深沉。
料得明月夜,情侣双开心。穆基德迎上前去,将爱诗玛紧紧搂在怀里,狂吻不止,以解思恋之渴。爱诗玛对诗道:起誓凭玄石,君总伴我身。
虽则久未见,不论远与近。
溪畔一面会,永结两颗心。
情侣若行影,相随总不分。二人相互紧紧拥抱,激动欣喜难以描述,互相倾诉别后思念之情,两颗心跳在一起,两个躯体不住颤抖。
情侣相见时的甜蜜会使他们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至于分别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也都被穆基德和爱诗玛忘得干干净净。正当二人忘我亲密之时,爱诗玛无意中一转头,看到了努法勒站在远处的身影,于是问穆基德:
“站在那里的那个人该是你的族中骑士吧,他是何人?”
穆基德说:
“那是我的叔父努法勒,是他陪着我来的。他是我们族王盖斯的亲兄弟。他和别的叔伯不大一样,非常喜欢我,对我特别好。如果没有他带我来,我是难以走近你们的帐篷的,因为这里的丘山小路很难走,你们的住处也很难找。我今天夜里能见到你,实在感到太幸福、太幸运、太高兴了!”
爱诗玛说:
“穆基德,凭安拉起誓,若蒙你叔父努法勒的大恩大德,帮我们帮到底,我真想和你一起在这里待到天亮,求全知全能的安拉让这一夜变成好几夜,即使过后死去,我也不会在乎,因为我们已经消除了种种忧虑,平息了心中的思念烈火。”
努法勒听后,走近爱诗玛,对她说:
“爱诗玛,你有什么愿望,你就说给我吧!我保证你如愿以偿。你想让我怎样帮你,才能让你如愿,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为了我的这个好侄子,为了让你们摆脱一切灾难,即使我献出生命,也在所不辞。”
爱诗玛说:
“叔公,多谢你的大恩大德,请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我把我的衣裳脱下来,你把它穿在自己的身上。”
努法勒随即脱下自己的衣服递给爱诗玛。爱诗玛脱下自己的衣服让努法勒穿上,还亲手给他蒙好面纱,然后说:
“叔公,你跟着我的仆女赛尔黛走吧,她会把你送到帐篷里去的。你进了帐篷,你把头靠在双膝上装睡,等我哥哥来。我哥哥到了那里会对你说:‘你因为心恋着穆基德,几天来很少吃喝,实在叫我为你担忧。’接着,他会递给你满满一木杯驼奶,你接过奶只管喝下就是。喝完奶,再把木杯递给我哥哥,他就会走去。天一亮,我就会回到我的帐篷里。”
“听你的安排!”努法勒一口答应。
换好衣服,努法勒跟着仆女向爱诗玛的帐篷走去。努法勒一身女装,蒙着面纱,走动全像女子,毫不胆怯。仆女赛尔黛走在前面,努法勒跟随其后,进了帐篷后,仆女放下帐帘后离开那里,帐篷里只剩下了男扮女装的努法勒一个人。
努法勒照爱诗玛的嘱咐坐稳。过了一会儿,爱诗玛的哥哥端着一木杯驼奶进了帐篷,说道:
“奶来了,接着!你要知道,若是依着我,我非让你喝蛇的毒液不可!”